年輕血液真能抗衰老嗎？

王曉冰

從2005年開始，美國的一些研究表明，把年輕小鼠的血液注入到老年小鼠體內，可以讓老年小鼠返老還童。這給人一種提示，人類抗御衰老和延長壽命可以通過輸入年輕人的血液來實現。盡管這種抗御衰老的方式存在倫理問題，但在當時被視為一種新的研究突破。

但是，最近又有新的研究表明，這種抗御衰老的方式可能只是夢想，而非理想。那么，事實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年輕血液有益，但無法逆轉衰老

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生物工程系副教授伊琳娜·康博伊的研究小組在2016年11月22日《自然通訊》雜志的網絡版上發表了一項研究，該項研究結果顯示，年輕的血液并不能成為逆轉衰老的“有效藥物”，但是，在某些方面可能有益。

康博伊等人的研究不同于此前她和其他的一些血液交換研究，而是在年輕小鼠和老年小鼠之間進行可控制變量的血液交換，也就是只能進行血液交換，不涉及其他物質的交換，例如排除器官共享對換血效果的影響。

康博伊研究小組采用一種新的由計算機控制的血液交換設備，血液交換僅通過年輕小鼠和老年小鼠頸靜脈上的導管進行，不對兩只小鼠做外科手術。用于實驗的兩只小鼠分別相當于人的20歲和80歲年齡，它們的體重都是30克，相互交換的血液量為150微升。大約在24小時后，隨著血液的流動，兩只小鼠相互交換的新血液就可以與原來體內的血液充分混合。

5天之后，研究人員再對兩只小鼠的生理狀況進行細致觀察。老年小鼠并不像過去的研究所描述的那樣返老還童，而只是傷口愈合疤痕更小了一些，同時肌肉組織有一小部分確實獲得再生能力，而且這種肌肉改善僅限于尚且年輕的那部分肌肉組織，但老年小鼠已經老化和纖維化的組織并未因為輸入一些年輕血液而獲機能的新生。

除了肌肉組織外，輸入年輕血液的老年小鼠的肝臟組織也沒有發生年輕化的改變。最明顯的是大腦組織中負責記憶能力的海馬體，研究人員沒有觀察到其中神經元有明顯的再生。衡量衰老和年輕的一個重要標志是，負責記憶功能的海馬體是否有新的神經元生長。如果有，則記憶功能會改善，反之則記憶會衰退。記憶衰退就是一個明顯的衰老標志。根據這種情況，研究人員認為，對老年小鼠輸入年輕血液對逆轉年齡沒有多大作用。

這項研究一個更為驚人的結果是，輸入一些老年小鼠血液的年輕小鼠變得機能衰退。本來生機勃勃、身體健康的年輕小鼠在換血之后一下子進入風燭殘年，老態龍鐘，各方面的身體機能和老年小鼠一樣衰老。

為什么康博伊等人的研究沒有得出與過去其他研究相一致或相似的結果？對此，康博伊的解釋是，年輕的血液中并非含有能夠逆轉衰老的物質，而是年老的血液中含有一些抑制因子，這些抑制因子造成生物體的機能衰退和老化現象。過去的研究觀察到輸入年輕血液后，老年小鼠的肌肉和肝臟組織出現一些輕微的改善，可能是因為年輕的血液稀釋了老年小鼠血液的濃度，使得抑制因子的作用也被削弱了。

不過，康博伊等人的研究也有受質疑之處。一是年輕小鼠和老年小鼠交換的血液量可能并不足以改善雙方的身體機能；二是交換血液后的時間比較短，還不足以反映出生物體的全面機能；三是康博伊指出的血液中的抑制因子是什么以及如何起作用的也不清楚。因此，只有弄清抑制因子是什么和有什么機能才能確認輸入年輕血液的確不會讓人返老還童。

當然，如果能證實抑制因子及其作用，未來想要逆轉衰老，就可以通過清除抑制因子的方法來實現，用不著輸入年輕血液。

對過去研究的反思

過去有幾項研究表明，老年小鼠輸入年輕血液后不僅生理機能得到改善，而且能煥發青春。其中的一項研究是哈佛大學干細胞與再生生物學系的艾米·維杰斯博士和理查德·李博士進行的，并在2014年發表了研究結果。他們進行了兩種實驗，一是建立聯體生活系統，即把年輕和老年兩只小鼠通過手術連接在一起，使年輕小鼠的血液通過循環進入老年小鼠體內；另一種實驗是，直接給老年小鼠注射GDF11，后者是一種抗衰老蛋白。

一種理論認為，隨著年齡增長，生物體內的抗衰老蛋白GDF11會逐漸耗盡，如果輸入年輕血液，血液中的GDF11就能發揮抗衰老的作用，例如讓老年小鼠的各種生理機能恢復年輕狀態，或者讓衰老的速度變慢。

這兩項研究的結果顯示，年輕血液中的GDF11可以提高老年小鼠神經干細胞的數量，并且可以促進腦部血管的發育。觀察發現，GDF11主要讓老年小鼠海馬體內神經細胞形成更多聯系，從而讓老年小鼠海馬體的功能得到恢復，而海馬體是大腦內負責學習記憶的重要結構，這也意味著小鼠大腦認知功能得到加強。

同時，對輸入年輕血液的老年小鼠大腦進行三維重構和核磁共振成像檢查時發現，老年小鼠腦部出現大量新生的血管，血流量也增加了。由于有新的神經細胞的產生和新生血管供應新鮮的血液，老年小鼠大腦的反應和認知能力自然提高了。

維杰斯和李等人的研究還發現，老年小鼠獲得年輕血液后也能改善心臟的衰老狀態，老年小鼠在接觸年輕小鼠的血液4周后，它們的心肌肥大的癥狀得到顯著改善，心肌細胞的體積也減小了，而心肌肥大和心肌細胞體積增大是老年小鼠的一個特征。

其實，在更早的2005年，康博伊就進行研究得出年輕小鼠血液能讓老年小鼠改善部分生理機能的結論，也被人解讀為年輕血液可以讓老年小鼠返老還童。他們采用的方法是，把兩只小鼠通過手術“縫合”在一起，讓它們的血液循環系統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封閉的新的血液循環系統，充分交換血液。

經過5周的時間，研究人員觀察到老年小鼠衰老的干細胞重新擁有分裂能力，同時老年小鼠的肌肉組織和肝細胞有了再生。這個結果被解讀為年輕小鼠的血液可以讓老年小鼠返老還童。但是，當時康博伊認為，他們的研究只是表明衰老是可逆的，但不能說明年輕的血液就是一種有效逆轉衰老的“靈丹妙藥”。

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當年的研究采用的是手術縫合兩只小鼠的血液循環系統，這也意味著兩只小鼠不只是交換了血液，而且它們也共享了彼此的器官，由此，老年小鼠可以獲得年輕小鼠的肺、免疫系統、心臟、肝和腎的生理支持。反過來便是，年輕小鼠必須額外維持一具衰老的身體。因此，才顯得老年小鼠變得年輕了。并且，利用這種方法交換血液，研究人員也不能精確地記錄血液交換的時間和數量。

正因為如此，康博伊在今天才會設計新的研究方法來重新驗證自己以前的研究。

真相與新的延年益壽方法

不過，康博伊等人今天的研究結果并不能否認維杰斯和李等人的研究提出的抗衰老蛋白GDF11的作用，因此，老年生物輸入年輕血液是否能返老還童或延緩衰老也還不能下定論。唯一能肯定的是，對這種輸入年輕血液延緩衰老方法的肯定或否定都還需要更多的研究結果來證實。

現在正在進行驗證的是另一項針對人延年益壽的方式，也是輸入年輕人的血液。2016年9月，美國的一家創業公司Ambrosia發起了一項臨床研究，征集600名35歲以上的志愿者，在2天內，給每名志愿者輸入1.5升健康年輕人的血液，想通過這個研究來證實健康年輕人的血液是否有抗衰老的神奇效果，尤其是驗證參與者能否重回25歲。

這項研究名為“年輕捐獻者的血漿輸入和與年齡相關的生物標記”，35歲及以上的健康人被輸入小于25歲的年輕人的血漿。該公司認為，這個過程是一種個人健康治療方法，并不需要獲得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FDA）的批準。

受試者每人都交納8000美元的費用，現在試驗已經進行了幾個月，最終結果可能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才能獲得。無論今后發布的結果怎樣，這個在人身上進行的試驗應當更具有說服力。

不過，延年益壽并非只有輸入年輕血液這一種方法，而是有很多方式，并且多項研究也正在進行之中。其中一種比較新穎而且也獲得肯定的方法與2016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有關，也就是人工干預自噬過程。

2016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授予日本科學家大隅良典，因為他發現細胞自噬的機制。細胞自噬就是細胞的自我吞噬，通常發生在細胞或者機體在缺乏能量或受到環境脅迫，如缺乏氨基酸、缺氧的情況下，這時，在細胞里會產生雙層膜結構，可以包裹自己的一部分衰老和破損的細胞質，運送到溶酶體進行降解。

現在，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一項研究顯示，控制細胞中的線粒體的衰老可以為逆轉和延緩衰老鋪平道路。線粒體是細胞呼吸和生命活動的重要場所，被稱為“細胞電池”。隨著年齡的增長，DNA會分解和突變，線粒體就會出現各種問題，進而表現為衰老癥狀。

細胞中的線粒體DNA（mtDNA）突變的累積被認為是衰老和退行性疾病的始作俑者。線粒體DNA中的遺傳缺陷也會導致先天性疾病，例如兒童自閉癥。線粒體DNA突變率的增加會導致機體過早衰老，如果能夠減少線粒體DNA的突變數量，就能夠減緩衰老，甚至逆轉衰老，讓細胞重現新生。

加州理工學院生物學和生物工程教授布魯斯·海等人對果蠅進行研究。果蠅的飛行肌肉是動物界中最耗能的組織之一，隨著日積月累的消耗，果蠅肌肉會表現出明顯的老化跡象。研究人員通過遺傳工程使果蠅體內75%的線粒體DNA在早期發生突變，然后發現在后天的體力損耗中，這些果蠅肌細胞中的線粒體DNA突變明顯降低。

一個被稱為parkin的基因能夠讓線粒體DNA突變率從76%降到5%。另一個稱為Atg1的基因（即大隅良典和其他研究人員發現的自噬基因）則能夠將線粒體DNA突變率降低到4%。這兩者都是在老年人和帕金森病患者身上表現的低活性的基因。

這也意味著，如果讓parkin和自噬基因的活性提高，降低線粒體DNA的突變率，就有可能延緩衰老。如果能在未來對細胞進行大掃除，調節細胞的自噬過程，清除大腦、肌肉和其他組織內受損和突變的線粒體DNA，以消除細胞中的代謝障礙，讓細胞恢復到更有活力的狀態，就有可能延緩衰老，甚至可能讓人返老還童。

但是，這樣的設想還需要大量的研究來證實。

【責任編輯】張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