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字畫

李建

洪老板為了談生意時有面子，花費近百萬請裝修公司將辦公樓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竣工后，他坐進嶄新氣派的總經理室，環顧四周，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便打電話給辦公室主任張磊，叫他到財務部預支十萬元現金，明天一早跟他到市里的書畫拍賣會上買幅字。

張磊接到電話后很奇怪，一向覺得文化無用的洪老板，怎么突然想起要花十萬塊錢買幅字？拿到錢后，他打電話給在市文聯工作的老同學，打聽書畫作品行情。

老同學說，拍賣會上的字畫都是本地書畫家的作品，最貴的字畫也不過兩三千元一平尺。墻上掛一幅八平尺的字足夠大了，算下來也就兩萬多塊錢。老同學將本地幾位有名的書畫家的名字和作品價格都告訴了他，張磊一一做了記錄。

次日一早，他們便趕到會場，不想卻遇到了生意場上的冤家對頭孫老板。在競拍前幾件書畫作品時，洪老板一次也沒有舉牌，坐在后面的孫老板也沒有舉。當輪到拍賣名不見經傳的楓竹散人的作品時，洪老板突然舉起牌子大聲喊起來：“八千元！”拍賣師笑著提醒說：“此次拍賣每輪加價幅度是五百元，您確定要一次加到八千元？”

洪老板得意揚揚地說：“我確定，圖個吉利。”還沒等拍賣師說話，坐在后面的孫老板就舉牌叫道：“我出一萬元。”全場頓時響起一陣噓聲。洪老板頭也沒回，接著喊道：“一萬五！”孫老板：“兩萬！”

沒過多久，起價兩千元的一幅字，竟被他倆抬到了八萬元，會場儼然變成了他倆斗氣的戰場。張磊心想再這樣斗下去，帶來的錢可就不夠了，斗氣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他急忙拉住洪老板勸道：“洪總，這幅字不值這么多錢啊！”

洪老板不耐煩地說：“你別拉我，今天這事兒不用你管，我非要跟他斗到底不可。”聽到老板這樣說，張磊更是死死拉住他的胳膊。等拍賣師喊完八萬元三次，落槌成交，這幅字歸了孫老版，張磊才將洪老板的胳膊放開。

洪老板氣得將拍賣手冊一摔，站起來罵道：“混蛋，你壞了老子的大事。”罵完就疾步往外走，而孫老板則樂開了花。

等走到會場外，周圍沒什么人了，洪老板才對張磊解釋為何要買這幅字：“楓竹散人其實是國稅分局新上任的吳局長，最近廉政建設抓得嚴，想送禮也找不到門路。前些天我打聽到小道消息，吳局長酷愛書法，有一幅練筆的字被他兒子偷拿出來拍賣，我就想買回去掛在辦公室里。以后國稅局的人來查賬，看到他們局長的字，總歸要給點面子，這是花多少錢也買不來的關系啊！”

張磊聽后恍然大悟，難怪孫老板一直抬價，看來他也知道了這個秘密。張磊急忙向洪老板作檢討，洪老板擺了擺手說：“這事兒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個挨千刀的孫胖子。”

這時孫老板拿著那幅字興高采烈地走了出來，笑著對洪老板說：“洪總，這幅字要不要我借給你拿回去掛兩天啊？”

洪老板沒理他，對張磊說：“走，我們回公司去，花幾千塊錢到哪兒還買不到一幅字！”張磊附和著說：“是啊，還省了七萬多塊錢呢！”

兩人剛走到停車場，就見孫老板神色慌張地追了上來，拽住洪老板的胳膊說：“兄弟啊！我廠里出事了，一個工人在卸貨時被砸成重傷，現在生死未卜，急需要錢去醫院做手術，這幅字我六萬塊錢賠本讓給你吧！”

洪老板疑惑地問：“你廠里就這么窮？連六萬塊錢都沒有？嗎”

孫老板哭喪著臉說：“今天是星期天，銀行不辦理對公業務啊！財務上的庫存現金，都被我拿來買這幅字了。洪總，您大人有大量，就幫兄弟這一回吧！”

洪老板心一軟，便叫張磊拿了六萬塊錢給孫老板，畢竟救人要緊，再說，他也真想買這幅字。

上車后，洪老板交代張磊，回去馬上找人做畫框，把字掛到墻上去，以免孫老板反悔。

巧的是，第二天上午，國稅局的人就到公司里來查賬了。洪老板特地請他們到總經理室喝茶，并吩咐財務部老劉趕緊把賬簿憑證都整理好送過來。

國稅局的一個小伙子喝完茶，抬頭看到墻上的字，說：“咦？這不是吳局長寫的字嗎？落款是楓竹散人。”

洪老板佯裝不知情，笑著說：“是嗎？我也不太清楚，是一個朋友送我的。”

財務部老劉拿著賬簿憑證走進來，聽到二人的對話，不禁大驚失色。放下賬簿后，他趕緊把在一旁端茶倒水的張磊喊出去問：“那幅字是國稅分局吳局長寫的？”張磊說：“是啊！”老劉說：“吳局長昨天下午被雙規了，這么大的事情你們都不知道？”

張磊聽后慌了神，急忙給洪老板打電話。通完電話后，洪老板坐如針氈，他本來還指望吳局長的字給他解決問題，如今卻成了肉中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洪老板一不做二不休，爬上椅子，將字取了下來，揉成一團撕得粉碎。

國稅局幾個人看到洪老板突然爬上爬下，把好端端的一幅字給撕了，都莫名其妙。洪老板則正義凜然地對他們說：“你們來之前，我不知道這是吳局長寫的字，這種貪污腐敗的官員，就喜歡沽名釣譽，水平這么差，還寫字坑騙錢財。”

這時，孫老板闖了進來，一見到洪老板把字給撕了，就破口大罵起來：“洪老三，你吃錯藥啦？怎么把字給撕了，賠我兩萬塊錢。”

洪老板不看他不來氣，一看他氣不打一處來：難怪昨天他會把字低價賣給自己，肯定是先得到了消息。孫老板也不否認，但今天他是來贖字的，既然洪老板把字給撕了，就要賠他兩萬塊錢差價。

洪老板一聽這話，大發雷霆：“天底下哪有這種事？你坑了我六萬塊錢，還要我賠兩萬塊錢給你？”說完，便一拳朝他鼻梁骨打過去，孫老板不顧血流滿面跳起來還擊，把個總經理室鬧得雞飛狗跳。

國稅局帶隊的中年領導一看這情形，也沒法查賬了，對身旁的小伙子說：“打電話報警吧，打架這事兒我們管不了。”小伙子說：“好的，吳局長。”

吳局長？孫老板聽后一愣，擋住洪老板的拳頭回頭問：“他是你們國稅局稽查分局新來的吳局長？”小伙子點了點頭。

孫老板頓時幸災樂禍起來，大叫道：“吳局長，你快把這家伙抓起來，他公司里有內外兩套賬，這些年可偷了不少稅啊！”

吳局長聽后，從包里掏出來一張收據遞給孫老板說：“我會嚴查到底的。至于你買畫的那八萬塊錢，我從兒子那里要來捐給養老院了，這是養老院開具的收據，我替老人們謝謝你。”

洪老板見狀莫名其妙地問：“吳局長不是被雙規了嗎？”

孫老板說：“我剛才話還沒說完，你就打我。楓竹散人是稽查分局新來的吳局長，不是國稅分局被雙規的吳局長。我昨天確實急用錢，才把字低價讓給你，今天就是想贖回去。可你倒好，當著吳局長的面把字給撕了。洪老三，你今天是走大運了啊！哈哈！”

洪老板怒罵道：“你還有臉說，不是你，我會花六萬塊錢買幅字？不是你，吳局長能知道我公司里有兩套賬？今天我跟你沒完……”說著，洪老板和孫老板又扭打在一起，從辦公室這頭滾到那頭，旁人怎么勸也不行。而張磊，工作上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嚇得躲進洗手間里再也不敢出來了。至于吳局長一行，正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決心把賬目嚴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