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的收藏女

湯雄

玉鳳社區出事了。當刑警大隊長黃大接到報案帶著手下趕到時，居委會王主任已在辦公室恭候了，見到黃大他們，王主任擔憂地把剛才電話中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三天了，沒見蘇招娣下樓。打她座機和手機，總沒人接。招娣是單身，我們居委會對她格外關心，雙方早就互留了電話，說定雙方有事就打電話。去年，招娣生病，打電話給我們，我們就馬上……”

黃大擺擺手，打斷了王主任的話，站起身說道：“我明白了，請領我們去現場吧。”

時間不長，黃大他們來到了案發現場——909室的防盜門外。王主任在黃大的示意下，敲門、呼喊、打電話，折騰了好一會兒，里面毫無動靜。無奈，黃大只得下令破門而入。

一切都被居委會主任言中了，蘇招娣出事了：她被一條寬大的被子蒙在臥室的床上，早已停止了呼吸。“馬上調看最近三天的監控錄像。”黃大一邊向助手下令，一邊進行勘查。但是，作案者的行兇手段非常老練，反偵查能力很強。兇手在案發現場沒留下任何痕跡，在掐住被害人的喉嚨時，也戴著手套！經過仔細勘查，可以初步斷定是謀財害命。

引起黃大注意的，是臥室東墻那排鞋柜。這排置頂立地的鞋柜，竟然從上到下一雙一雙地排列著幾百雙嶄新的女式鞋子！數一下，剛好三百雙。只是鞋子擺放得十分混亂，各式各樣的鞋子，黑的和藍的成了一雙，紅的和咖啡色的成了一對，五顏六色，令人眼花繚亂。

“看來，死者有收藏新鞋子的怪癖。”剛招進刑警隊的小冬在黃大的耳邊輕聲說道。

黃大一笑：“這沒什么奇怪的，就像其他郵票、錢幣收藏者一樣。”說完，在小冬的背上拍了一掌，“走，看監控去。” 經調看監控，確定了最近三天出沒死者家中的六個嫌疑人，都是正當年的男人，有小老板，有無業游民，還有公務員。

根據居委會王主任證實：死者蘇招娣，年齡三十七歲，無業，離婚多年，無子女，獨身單住，平時常有身份不明的男人，不分白天黑夜出沒于她的909室。

黃大下令，分別尋找與傳喚那六個嫌疑人。

很快，第一個嫌疑人來到了刑警大隊。這人是個開小店的小老板，一雙綠豆大的眼睛亂轉。

黃大主詢，小冬記錄。在問清小眼睛的身份后，黃大像拉家常似的問道：“今天你是怎么來的？”

小眼睛答：“開車來的。”

“是自己開的還是別人開的？”

“自己。我是多年的老駕駛員了。”

“哦。”忽然黃大一下子切入了正題，“那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

“知道。”小眼睛點點頭，“不就是為了蘇招娣的事嗎？不過，我只是和她有過皮肉交易，絕對沒有殺她！我以我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孫二十代為擔保。如果我說謊，就讓我家里死得連只活老鼠也沒有……”黃大向小眼睛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桌子前，笑了笑說：“別那么緊張，我們只是例行公事。”說著，從小冬手里接過筆錄，粗略看了看，然后推到小眼睛的面前，“好了，如果你對上面的記錄沒有異議的話，請在被詢問人一欄上簽上你的名字，然后就可以走了。”

小眼睛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看完詢問筆錄后，從桌上拿起那支蘸水筆，伸向了桌上那只墨水瓶。

送走小眼睛，小冬有點不解地問道：“黃隊，怎么就問這幾句？”黃大拍了拍那份詢問筆錄，反問小冬：“有它了，還要問什么呢？”

小冬還想問什么，黃大下令了：“傳下一個吧。”

六個嫌疑人，來了五個。黃大都是依樣畫葫蘆，如出一轍地問了那么幾句話，然后就以“希望你近期不要出遠門，以便我們有什么事通知你”作為結束語，讓嫌疑人在詢問筆錄上簽字畫押了事。

黃大總是以“你是怎么來的”為開場白，使小冬暗暗佩服；同時隨著嫌疑人一個個安然無事地離開，他發現黃大的兩條眉毛在不為人注意地在向眉心靠攏。

最后，第六個嫌疑人被傳喚到了刑警大隊。這人是個無業游民，剃著一個光頭。一坐下，光頭就皮笑肉不笑地對坐在對面的黃大聲明道：“警察同志，我可沒有殺那個破鞋呀！我只是和她有過一夜情。”

黃大把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噤聲，然后像前五次那樣，刻板地問道：“你是怎樣來的？是自己開車來的嗎？”

“開車？我連老婆都討不起，還買車？我是坐公交車來的。”光頭一臉無奈地答道。

黃大看著一邊的小冬完成記錄后，這才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又像以前一樣，讓光頭在詢問筆錄上簽字。

光頭坐到桌前，抓住那支蘸水筆，就往紙上寫。可是，由于筆中沒水，他只好抬頭望了望，把筆伸進了面前的那只墨水瓶，蘸了蘸，再簽字。

可令人遺憾的是，光頭的蘸水筆伸錯了，伸進了那只紅墨水瓶中，沒有伸進旁邊那只藍墨水瓶中。更令人不解的是，他蘸錯了墨水還不知道，在紙上歪歪扭扭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鮮紅奪目。“你為什么要殺害蘇招娣？”光頭剛放下筆，黃大突然問了這么一句，在詢問前五個嫌疑人時他從沒有問過這句話。他聲音不大，卻把光頭嚇得跳了起來，也使一邊的小冬吃了一驚。

“你說什么？你說我、我殺了……”光頭臉色刷白，結結巴巴，剛來時的鎮靜自若一下不知跑哪去了。“坐下，坐下。”黃大向光頭按了按手，銳利的目光盯著光頭……

第六個嫌疑人光頭，的確是謀財害命的兇手，他在如實招供了自己謀財害命、殺害蘇招娣的事實后，就被留在了刑警大隊。

整個偵破過程，就這么簡單！但小冬心明如鏡：哪有這么簡單呀！這里面，肯定有著黃大特別的玄機。于是，他纏住黃大要謎底，學本事。

原來，在觀察現場時，黃大首先從蘇招娣的舌苔、眼底與皮膚等方面，確定了她的死亡時間，也就是兇手作案的時間；然后做出了尋找近三天進入被害者家中嫌疑人的決定；接著，他又從那三百雙排列混亂的女式新鞋上，發現了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

其實，蘇招娣是個暗娼，她早年被丈夫拋棄后，無子無女又無業的她為了生存，破罐子破摔。然而，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很快，這事就被街坊鄰居們知道了，人們鄙夷地說她“破鞋”。生性倔強的蘇招娣，對這“破鞋”自是耿耿于懷，為此，她在每接待一個嫖客之后，就去買一雙新鞋子，收藏在家中，以示對“破鞋”一詞的抗議。

然而，就在她收藏三百雙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新鞋子后，遭到了不幸。光頭謀財害命，與蘇招娣打在了一起，搏斗時打翻了一柜的鞋子。為清理作案痕跡，有色盲癥的光頭雖說把三百雙鞋子整齊地歸放回鞋柜中，但顏色放亂了。

就這樣，黃大隊長根據兇手留下的這一作案痕跡，確定兇手是個色盲，在分別傳喚與詢問這六個嫌疑人的時候，使了個小小的、連小冬也不知道的計策：把一紅一藍兩個墨水瓶與一支蘸水筆，錯開擺放在被傳喚者的面前，觀察嫌疑人是否是色盲。至于他在詢問嫌疑人的開頭第一句問的“你是怎么來的”，也是他在這起偵破推理時所采取的排除法中的一種技巧：倘若嫌疑人是自己駕車來的，基本可以排除他不是色盲癥患者的可能了，因為色盲者是沒有資格獲得汽車駕駛證的，也根本無法分辨道路上的紅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