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雪

王忠范

冬日，又回鄉間山溝里的老家，睡一夜土炕，熱乎乎暖洋洋的。早晨醒來，見窗子照射進來奇特的亮光，是那種清爽、透徹的雪亮。我大聲叫道：“下雪了！”二哥笑著說：“下了一夜，還沒停呢。”

山里人特別喜歡雪，因為雪美麗而潔凈，是吉祥的。瑞雪兆豐年，所以下雪就會給人帶來快樂與期待。每每雪天，大人小孩都興致勃勃地鉆進雪里，看雪聽雪，跟雪玩跟雪親近。雪小了，我和二哥一起出門踏雪，走進立體的雪景圖畫。樹上的雪，空中的雪，紛紛揚揚，隨風飄舞。正如岑參的詩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也如謝道韞的《詠雪聯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遙望遠山，則是“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云”的壯觀氣勢。雪野站停，雪花站上眉尖，卻不知不覺；雪花滑進衣領，讓人猛然一激靈，“逗你玩”；雪花落進手心，登時化作濕潤的絲絲溫熱。在山中體驗雪感受雪，更覺二哥的那句話是千真萬確的：“雪與人有感情。”

走到村外，又去看冬日奇景——泉溪。泉溪四周結冰，積雪厚厚，但中間可見流水，還飄起幾縷熱氣。我們又來到村子中的老井旁，二哥告訴我這井雖未枯竭，卻沒人用了，保留下來是個紀念吧。

這時，一伙剛才在一起堆雪人玩滑雪車的孩子們，往樹枝上掛金燦燦的谷穗和紅火火的高粱穗，這紅紅黃黃的顏色被雪光映照得特別鮮明、好看。二哥說這是孩子們給鳥們準備的雪天餐食，都怕鳥們餓著。村子里那些大姑娘小伙子紛紛上山了，看山喊山，護林護野生動物，防止外邊的人趁雪天盜伐偷獵。我小的時候，一到雪天就跟小伙伴拿帶孔眼篩子扣鳥，用彈弓打鳥，風雪中跑跑顛顛。還跟大人上山攆兔子，兔子一下雪就發懵，很容易被攆到。捉野雞，野雞見人就顧頭不顧屁股，把腦袋扎進雪堆，撲上去一下子就能抓到手。有時套狍子，那些狍子見到飛雪就撒歡，來回奔跑，一不小心便被套住了。山林依然，雪天依然，人們的觀念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與自然與動物，如此和諧相近，叫人頓生天人合一的感覺。看滿山遍野的雪，沒有任何灰塵和污染，讓人心凈心靜，如夢如幻。而山中這純粹的雪，白得清純，白得無瑕，白得妙然，白得耀眼，這不是當代山里人一種品格的象征么！

誰說下雪只是想讀安徒生童話和想聽長笛吹奏《圣誕樹》的時刻，深山老林里下雪，人們認為是大自然的恩賜，是蒼天送來的禮物，所以山溝里遇雪便是歡歡快快、熱熱鬧鬧的，像另外的節日。家家吃火鍋，喝燒酒，還要唱一場二人轉呢。我看老支書宋大叔先上臺唱了一段二人轉小帽：冬月里梨花開，飛雪迎春報喜來；明年又是大豐收，山里百姓樂開懷；建設小康表表心，男女老少都登臺……綢帶飄，彩扇飛，嗩吶聲聲，雪中的山中小村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