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的自傳

王月冰

一

兒子三歲多的時候，我開始寫自傳，其實是為他寫。于是，我的自傳，也從三歲多開始。

那段時間，天氣寒冷，每天早上，他躲在被窩里蜷縮著不愿起床去上幼兒園。試過了甜蜜地哄，也試過了嚴厲警告，效果都不理想，依舊是捱到8點半才苦著一張小臉起床。有幾次，我的忍耐超出了極限，把他的被子掀掉，他頓時蹬著腳大喊大叫。這時，腦中閃過自己兒時的情景，也是這樣，媽媽燒好了飯菜大聲喊著，我們卻窩在暖烘烘的被窩里不愿起床。成長的過程，何其相似！那么，如果我變成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來與他說生活的道理，他會愿意接受一些吧？

于是，從那天起，我開始寫自傳。為了引起他的興趣，我還特意采用了漫畫配文字的形式。在這段自傳里，我生動地描述了自己當年的一種深刻感受：躺在被窩里，想象外面的寒冷世界，真冷啊！可是，當鼓足勇氣起床了，我發現，原來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冷，還能欣賞到漂亮的霜花，看到絢爛朝霞，大人們都夸獎我起得早，是個不怕冷的勇敢孩子。而這中間的轉折點，是因為我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我躲在被窩不愿起時，突然想起了她，寒冷的街頭，肚子餓得呱呱叫，身上冷得直發抖，可還要叫賣火柴……和她相比，我屋里有暖氣，起床有舒適暖和的羽絨服穿，媽媽準備了豐盛的早餐。這么想著，我就騰地坐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我對兒子說：“很不想起吧？覺得外面寒風呼嘯，好恐怖，是不？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一樣呢，你外婆站在我床邊，急得直跳。”然后，我就拿出我的自傳，帶他閱讀這一段。兒子覺得好親切好真實，爬起來，自己開始穿衣服。出門，走在路上，他說：“媽媽，確實是這樣，只要起床了，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冷。”我說：“是啊，從那以后，我就是我們班上從不遲到的孩子，老師總表揚我呢！”

二

有幾天，兒子老做惡夢，其實就是看多了恐怖動畫片。

我又悄悄寫下一段自傳，然后像模像樣地拿出來，說：“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竟然真的也做過惡夢呢！”自傳中，我是一個喜歡纏著鄰居大爺讓他講鬼故事的孩子，白天聽了鬼故事，晚上那些妖怪厲鬼便來到我的夢里，嚇得我整宿不敢睡覺；可一到白天，我又忍不住想聽鬼故事。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竟然生病了，變成一個瘦骨嶙峋、目光呆滯的孩子，別的孩子都不敢跟我玩。后來，醫生開導我，告訴我世界上沒有妖怪、厲鬼，爸爸媽媽給我講美好的故事，我逐漸好了，但從此不再迷戀鬼故事，而是由爸媽篩選出一些健康的書來看。

兒子邊讀我的自傳邊擔心，最后終于如釋重負，說：“媽，你幸虧戒掉了鬼故事！”說完，他還緊緊地抱住了我。從那以后，他不再固執地要看那些充滿刺激的恐怖片，而是看一些我給他選的英語原聲的優秀經典動畫片。

可是，電視癮還在。由于他爸爸戴眼鏡，于是，爸爸的自傳也開始逐漸寫起來。當然，還是由我來執筆。針對兒子的電視癮，我在他爸爸的自傳里圖文并茂地寫了下面一段話：

（1） 今天，爸爸媽媽剛一出門，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視，看《黑貓警長》，哎，黑貓警長的臉怎么模糊了呢？我朝電視機走近了一些。（2）今天上課時，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我不敢跟爸媽說，害怕他們再也不許我看電視了。（3）期末考試，我從100分退步到了53分，爸爸打我了，說我貪玩，其實，我只是看不清黑板了……

每一小段文字，我都配上形象的圖畫，雖然畫得不逼真，但夸張的樣子把兒子逗樂了，他覺得這個“爸爸”好親切，跟他一樣愛看電視，他替他的眼睛擔心，看到最后，他忍不住對眼前的爸爸說：“爸，你當初要是不看那么多電視就好了。”很自覺地，他自己開始有節制地看電視。當我們告訴他手機和平板電腦更傷眼睛時，他也盡量節制。加上我們適當的監督和引導，他逐漸從動畫片和游戲中分出了絕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去讀書、玩積木、下棋、打球、騎車等等。

三

每當遇到疑惑，兒子都會來問，爸媽的自傳里有沒有類似經歷？我便會悄悄地迅速回憶搜索或者杜撰類似經歷，把知識、方法、理念等融合進去。看完，他總會若有所思，然后一點點接受。

兒子6歲那年夏天，天氣很熱。有一天，我和老公都上班去了，我媽獨自帶他在家玩耍。可能是空調的線路老化，加上氣溫實在過高，墻上突然冒出火花。我媽嚇得臉色慘白，急匆匆就去廚房接水準備潑火。兒子大聲喊：“外婆，趕緊關電閘！”然后，他帶著外婆到電閘邊迅速把電閘關了，火星小了很多。我媽還想去用水澆，兒子又阻止她，沖進浴室，拿出那幾條干的大浴巾，三下兩下就把火星撲滅了。這時，他才擦擦臉上的汗，松了口氣，說：“外婆，現在給爸爸打電話吧。”

我們回到家，聽了我媽的描述，對我兒子的表現簡直驚呆了。他倒是很淡定，說：“爸爸的自傳里寫過這么一件事的，他小時候看到鄰居家電起火，有人用水去滅，結果被電觸成重傷。”我們恍然大悟，這才想起為了灌輸給兒子一些安全、逃生、自我保護的知識，我們在自傳里寫過這樣的經歷，沒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好險！

通過這件事，我更加重視自傳寫作，會針對孩子成長過程中各種大小問題以及情緒，認真結合自己的成長過程來寫，有時還會特意搜集他人的成長經歷融合進來，當然也查閱了大量的親子家教書籍。

四

當然，我們不僅僅在自傳里寫經驗、教訓，也會寫一些好玩的事，比如會仔細描述孩時如何觀察蟬的蛻變、小螃蟹打洞，還有鳥窩里掏蛋、捂綠豆芽等等。兒子看得津津有味，每次去鄉下，他會去尋找這些，滿是期待，收獲驚喜，從而產生對大自然的熱情。甚至，在我們的自傳里，小時候，也會抱怨父母，也會挨罵甚至挨打，調皮時的竊喜、被責罵時的委屈、倔強的堅持，然后在生活中理解父母，自責，釋懷。還有與同學之間的關系，與同桌爭課桌，和好，成為好友……

兒子讀著我們的自傳，在我們的成長足跡中尋找自己的影子，盡量規避我們所走過的彎路，減少錯誤，尋覓各種各樣的答案。我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家長，而是和他一樣的小孩，與他有著相似的經歷，他覺得我們是他的小伙伴，值得信賴。理解他，是他心靈上的好伙伴。他與我們的交流變得平等順暢，人生道理變成了好伙伴的經驗之談，他愿意接受。

有一天，我們的自傳里出現了他。從他有了第一次胎動開始，我們對他的愛、感受、期望，以及他生長過程中我們各種各樣的心理，或緊張或失望或喜悅或自豪。從自傳里，他了解到這些。有時會看得哈哈笑，有時會臉紅，有時會說“對不起”。這種心與心的交流，讓他充分理解我們。他也從中看到自己的成長軌跡，樹立了積極的人生觀。另外，自傳以書的形式出現，顯得慎重嚴肅，他意識到人生不是兒戲，要珍惜，責任心也自然加強。

現在，兒子已經上小學五年級，成績名列前茅，陽光開朗但又心思細膩，體貼父母，擅長交際，愛好廣泛，挺拔健康，是學校里公認的學霸、人緣王、好學生。而今，兒子也已開始認真寫他自己的自傳，他說一定要寫得鏗鏘有力，燦爛精彩。我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責編/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