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風波

李志軍

2016年的中秋節被阿里月餅事件刷了屏。特別是知乎上當事人現身說法引起了各方爭議。其實起因很簡單，阿里訂制的月餅品質很不錯，員工可以一人一盒，然后還可以自己掏錢買，但是過了時限就無法買了。因為月餅還有剩余，于是阿里就搞了一個內部整點搶購秒殺的網頁，秒殺成功的會獲得購買資格。而有幾個安全部門的程序員沒有搶到，就認為是有人做了腳本，于是研究后也做了腳本去秒殺。不幸的是他們想當然地認為秒殺完了就會進入支付頁面，而沒有控制腳本的循環次數。結果每人限量3盒的月餅，被多次秒殺，最多的人秒了66盒。他們也知道惹了禍，沒有支付，趕緊打電話退。但是事情已經在內網論壇被關注。然后就是16：00秒殺，16：30被談話，17：30準備好解約合同，18：00走人。

阿里巴巴集團市場公關委員會主席在微博公開回應此事：“今天這個引起爭議的決定，讓我們再次提醒自己和每個員工，每場游戲都有規則，所有偶然總有必然。無可奈何是因為萬事都有底線。很遺憾但祝愿他們的未來更好。”

技術與倫理

正如互聯網經常被看作具有兩面性一樣，根植于其中的技術同樣具有兩面性。這里的兩面性就是技術性和倫理性。技術和倫理之間的關系始終都是互聯網世界任何時候都無法回避的話題，阿里月餅案則是兩者之間關系最為突出的體現。

當人們在技術與倫理之間選擇時，技術服從于倫理往往是很多企業決策者通常都會選擇的結果。技術之所以會發揮出技術的應有作用，全在于沒有脫離倫理的規范和助力。同樣，技術所造成的“負面作用”，也在于其缺少了倫理的規制。技術是把雙刃劍，而倫理則讓技術的負面影響減少到最低。

在阿里月餅事件中，雖然阿里內部員工通過技術手段獲得了月餅，但同時也剝奪了其他同事通過公平競爭獲得同樣機會的權利。這種對于公平的追求就是多數人所認可的倫理。而當這種倫理被打破后，又會有新的倫理對這種行為形成規制，最終讓技術這把雙刃劍變成了對人們完全有益的東西。

阿里月餅案被很多人看作是一個小事件，甚至充滿了不屑和質疑，但他們恰恰忽略了在其背后透露出的大問題。技術與倫理的關系問題只是眾多問題中的一個，這個事件本身也是互聯網作為一個新生事物不斷走向規范化和標準化的標志性事件之一。互聯網并非法外之地，同樣會受到社會倫理的制約，更何況是為其工作的普通人呢？

企業文化

阿里的確是個備受爭議的企業，這一事件也毫無例外地招致了諸多爭議。主要的觀點就是認為阿里小題大做，上綱上線，處罰過重。據說有百度人員爆料，他們內部也有類似的秒殺低價iPhone的活動。在百度這種技術氛圍很濃的公司，做頁面和搶手機的好似攻防演練，做頁面的不斷升級，搶手機的不斷找漏洞，大家其樂融融，以至于開玩笑說，技術評級要是想升級，一個重要的前提是，必須是內網搶到過手機。一些小公司也會搞成內部攻防演練，最后年終大家公布手段，共同提高，至于那點東西，小彩頭而已，沒有人當回事。這種比較其實忽視了一個前提，即這些企業中的人都認可或明晰了這種游戲規則，而阿里不是。也有網友指出，阿里的產品明明白白地標識著“搶票”，如果這有違阿里的價值觀，那么阿里自己的“搶票”是否也有違呢？

每個公司都有每個公司的特點，百度對于因病離崗100多天的職工，會主動聯系把月餅快遞過去；騰訊對于離職創業的職工依然發放月餅，并且讓離職創業的員工常回家看看。但阿里在福利之下，是不能容忍這種違規操作的，因為阿里是電商，需要另外一種文化。

單純依靠經濟平衡無法解決腐敗問題，所以阿里對廉政，對價值觀才高度重視。雖然月餅事件不大，但涉及到了個人誠信問題，上升到價值觀高度并不為過，所以必須嚴懲不貸。畢竟任何技術都會面臨著威脅，任何防御都面臨著被擊潰的風險，完全依靠技術來保證安全是不可靠的，重要的還需要倫理與法則，何況違規的人員都是安全員。阿里作為一個巨型平臺，承擔著保護消費者賬戶安全、市場交易公平的重要責任，必須要有嚴格紀律。阿里雖有失，但百度卻命案在身，難道不應該反思自己的企業文化嗎？

有人說，員工本身的做法的確是損害了其他員工利益，但請尊重他們的腦洞大開以及技術應用，合理的引導，他們是很有創造力的，具有創造力的員工都是善于破壞規則的。刷單拿月餅，從系統層面，很容易被檢測到的，屬于一個很小的事件，因為技術人員的一時調皮犧牲他們職業生涯，那真的是人才走光光，庸才一坨坨。

講規矩也是一種文化。難道一講規矩就是傷感情，就會破壞凝聚力嗎？阿里巴巴是個大企業，用抓小事的一針扎到底而示范大事，這在管理中是很劃算的，也是大企業一貫的做法。歸結到每個人，尤其是打工者，都要有敬畏之心，在一個環境中，打破規則，就要為結果買單。在當前中國社會尚不能以規矩規范的狀況下，不管阿里出于何種目的，都是值得鼓勵的。

而且說的霸道些，只有認同阿里的價值觀，接受阿里的管理才能在阿里生存。類似的還有華為，狼性文化適合狼性的人，不是這種人進了華為也會非常不自在。

商業未來

以BAT為代表，互聯網公司軟性實力的比拼已然開始。作為中國領先的互聯網公司，它們的動作所代表的正是未來一段時間我國所有互聯網公司都會發展的方向。阿里月餅案之所以會受到如此多的關注，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超出了這個事件本身。未來，BAT對于這些行為的規范同樣會成為國內很多互聯網公司，特別是成熟的互聯網公司都會遇到的問題，也會促使更多人加入到規范的行列。

跟任正非一樣，馬云是一個危機意識非常重的企業家，所以阿里文化中的危機感更強。過去，你能看到阿里經常發生這樣的案例：某人在最得意的時候，突然被打入冷宮，從事最受折磨的業務。在一個文化與價值觀真正起作用的組織體里，類似“月餅”案是不是一種自覺的危機響應？就是到了一個關鍵窗口，潛意識就會自動爆發，從而為整個組織創造修補與革新的機會。這是否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系統的力量，文化的力量？

當然也不排除阿里的自我炒作嫌疑，阿里是自己想把事情“鬧大”的。這也非常符合馬云的行事風格。像阿里這樣的大公司，極為重視企業文化的建樹和價值觀的清洗。因此他們時刻也不敢放松，最好的方式，就是樹立典型，殺雞儆猴，然后廣而告之。通常，這都是震懾對手最有效的手段，也是樹立企業信心的最快方式之一。

阿里需要這樣的整肅。因為在2014年，企業剛剛經歷了一次刷單危機。因此，月餅事件看上去很偶然，也很簡單，似乎在其他公司都無足輕重。實際上，像這樣鉆公司空子的事情可以說是最常見的，誰不知道“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的道理？又有多少真正下得了狠心？只不過阿里此時需要一次向社會發聲正名的契機，來擺脫那次刷單事件的影響，所以這就是偶然之間存在的必然。

在互聯網的上半場，我們可能更多地關注互聯網在改造傳統行業上的作用，然而，在互聯網的下半場，或許應該更多地關注倫理對于互聯網正面影響上發揮的作用，所以才有可能對谷歌“不作惡”的理念深以為然。我們更多要做的正是基于倫理的流程梳理、行為規范等諸多方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