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光
精神分析視角下微信朋友圈“曬”行為解讀
劉晨光
隨著微信的廣泛使用,發朋友圈越來越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選擇,而展現自我精彩生活片段的“曬”逐漸為不同年齡階段的網民所青睞。本文主要通過思辨研究方法,借助弗洛依德的人格結構理論以及拉康的欲望和鏡像理論對微信朋友圈中的“曬”行為進行解析。“曬”是在“他者”的凝視中“我”的主動選擇,“我”欲望著“他者”的欲望,“曬”過程有助于緩解焦慮情緒,促進人格的穩定與發展。
微信朋友圈;曬;精神分析;鏡像;他者
近年來,隨著人們對微信使用頻率逐漸增多,與微信相關的研究呈現出日漸增加的態勢,微信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媒介。據騰訊公司2016年發布的數據,微信的日平均登錄人數已經達到7.68億,較2015年增長35%,50%的用戶每天使用微信時長達90分鐘[1]。另據微信使用報告數據統計,每天使用微信朋友圈的人數中擁有200位以上好友的微信用戶占比最高,61.4%的用戶必刷朋友圈,刷朋友圈已經成為現在微信用戶群體的必然選擇。對于微信功能的使用率,朋友圈占到第一位[2]。
“曬”作為互聯網時代的一種特有形式,在社交媒體日益發達的今天呈現出爆炸性的發展趨勢。“曬”的內容多種多樣,包括化妝品、衣服、生活片段、旅游行蹤、學業工作、情感歷程。對“曬”這種現象,有學者在傳播心理學視域下從信息根源、心理動機以及心理功能三個角度進行了剖析[3]。還有學者從網絡心理表露的角度探究微信朋友圈傳播的心理機制。而精神分析作為心理學的一個組成部分,其學科性質決定了其“事后分析科學”的特點[4]。本文主要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對該現象進行研究,為解讀“曬”現象提供新的研究視角。
精神分析主要指弗洛依德創立的治療神經癥的一種療法,經歷了上百年的發展。該學派主要分為兩個重要支流,一個是內部發展路徑,即從弗洛伊德創立精神分析開始,主要發展成自我心理學、客體關系學派和自體心理學;另一個是外部發展路徑,主要是從醫學、社會學、文化學、哲學、語言學等積極汲取養分,和原有的精神分析內涵相結合,形成不同的門類。[5]
弗洛伊德作為精神分析學的開創者,開辟了心理學對于潛意識方向的研究;在他去世14年后,另一位精神分析領域大家拉康從語言學角度出發,重新解釋弗洛依德的學說,他提出“回歸弗洛伊德”的口號。二人提出的人格結構、無意識、鏡像等理論在精神分析領域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本文主要是圍繞二人在精神分析學中提出的相關理論對“曬”文化進行解讀。
“曬”本是一個十分常見的單音節動詞,東漢許慎在《說文》中解釋“曬,暴也”。“曬”是近年才出現的網絡新詞匯,它依賴傳播媒介尤其是互聯網產生,代表的是一種新的以共享交流為特征的信息傳播方式。“曬”的語義演化遵循語言學的規律,首先由英語“share”諧音轉用,表示“分享”之義,接著和原有語素“曬”產生相似性聯想引申出“公開”“展示”之義,這無疑是現代網絡用語中“曬”的核心內容。網絡上與“曬”相關的標志性事件是北大副教授阿憶在個人博客中“曬”出工資條,該事件被普遍認為是網絡上“曬”潮流的濫觴[6]。而“曬”的內涵在現代網絡語境中更多的指“炫耀”的意義,本研究亦主要依據該詞最新網絡含義進行解讀。
人格結構理論是弗洛伊德著作論述的重要方面。弗洛伊德認為,人格結構主要分為本我(伊特)、自我和超我,這三者的有機配合可使每個個體很好地與外界進行交往, 使人的基本需求和欲望得以滿足,正基于此,使人的崇高理想與目標更好地實現。[7]在人格結構中,本我是關于本能的滿足,本我遵循快樂的原則;自我遵循現實的原則;超我主要遵循理想的原則。弗洛伊德認為,“三我”之間存在著能量的轉移,即人格結構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系統中的能量處在不斷變化和發展過程中。驅動人格這個動態系統進行運動、變化、發展的能量來自人格系統的內部,被稱為心理能量,這種心理能量由本能提供。
鏡像理論是拉康早期提出的理論。拉康認為,兒童在6至18個月的時候逐步能夠辨認出自己身體的形象,從而逐步獲得自己身份基本統一性的經驗認知。拉康認為自我形成于鏡像階段,而所謂的鏡像階段即是一種認同的過程,即主體在認定一個影像之后自身所起的變化。[8]在拉康看來,鏡像是嬰兒通過成像或者自戀建立起來的,所以鏡像可以被認為是自我的開端。嬰兒開始形成將自己和鏡中像統一起來的想象力,而認同的結果就是嬰兒將鏡像這一“他者”視為自我,自我最初就是以“他者”的形式出現的。嬰兒想象關系的另一端即是“他者”,是不可或缺的一方,換句話說,自我是與“他者”關系的自我,自我依賴于“他者”。自我其實是“偽自我”,而“他者”就是自我的缺失[9]。而主宰象征界的是大寫的“他者”而非小寫的“他者”,與小寫“他者”想象界相比,大寫“他者”象征界包含的內容更穩定全面。
微信社交圈主要是輕熟人社交,同時涵蓋了熟人的社交元素。而“曬”主要是通過在朋友圈中發布“光鮮”的內容來展示自己的生活或工作片段。這個虛擬圈層的背后一直存在潛在的“他者”凝視,不論是否通過言語或者關注行為與他人產生互動,“我”始終處于朋友圈中被凝視的狀態。正如薩特對凝視觀點的論述,所謂凝視并非是“看見”的,“這扇窗戶,如果它比較暗,如果我有理由認為它的背后有人,那它直接地就是一種凝視。從這個凝視存在的那一刻起,我已經是某個他人,因為我覺察到自己正在成為他人凝視的對象,同樣他人也知道我是一個知道自己被觀看的對象。”[10]
在朋友圈中,并非所有的處在那一端的朋友真的在觀看“我”“曬”出的內容,實際上就如“我”覺得似乎有人在盯著“我”一樣,這并非是一種實際觀察,更多的是存在于主體的想象之中。被朋友圈那一端凝視著,“我”在“他者”的凝視中找到自己,同時也在這種凝視中,更加脫離不了“他者”,通過“曬”的形式取得在凝視中最好的展現。凝視總是一個“看與被看”的過程,主體把目光投向他所觀照的對象時,也希望對方(他者)能夠看見自己。這無疑解釋了“曬”的動機,在主體將目光投向那些潛在朋友的同時,主體也希望他人來關注自己,從而激發出“曬”欲望。[11]與此相對的是他人對這個領域的看與主體對它的看產生距離或者偏差的時候,主體自然會產生一種“屏蔽”的沖動,主體不會通過迎合“他者”而保持發朋友圈的能動性。相反,甚至會通過關閉朋友圈的方式來實現對自我的“保護”。
“曬”的行為主要是一種表現的欲望,而這種欲望的存在是推動“曬”行為產生的重要原因。但在拉康看來,自我的“欲望”主要來自于“他者”。弗洛伊德認為“欲望”是“處于心理的東西和軀體的東西交接處的一個邊緣概念,是從軀體深處傳出并到達心理的種種刺激的一種心理暗示上的表示,是由于心理同軀體相聯系的結果在心理上產生的一種需要行動的狀態。”[12]而拉康在弗洛伊德基礎上提出了與之較為不同的觀點。主體問題一直是拉康理論關注的核心點,主體其實并不完全具有傳統(實體式)主體理論所具備的基本點,這種功能性的主體也表現為欲望主體,他只代表了一種功能。拉康認為欲望根本上是一種對缺乏的欲望,欲望乃是他人(他者)的欲望。拉康這樣說:“由于一種自然的適應之柵,主體事實上不可能找到他的欲望對象。而且,他也不會被引向它……這是一種源初條件。我們對現實的所有把握都受制于這種源初條件。”[13]正如一個人成年之后為了滿足主體的欲望,不惜一切代價虛構了統一的想象之像,主體與虛構的想象之像進行對比,從而放棄了自身,否定了自己,這樣不僅主體自身被否定,主體的欲望也被否定了。[14]
人的欲望從對“他者”的欲望中發現它的意義,這與其說是因為“他者”把我當成被欲望的主體,不如說欲望的第一個對象即是由“他者”來認可的。正如在朋友圈中“曬”出自己日常生活中的片段,“曬”的內容是“他者的欲望之欲望”,即希冀于通過發布內容得到他人的認可。而“曬”出的內容,往往也是他人所欲望的內容,而這種他人的欲望在本體中的展現是通過語言符號或者象征界建構的。欲望從主體這邊轉向了鏡像那邊,于是主體的欲望成為了他人的欲望。“曬”一方面是在曬自己的東西,但“曬”的內容毫無疑問是“他者”欲望對自己的影響。在復雜的網絡環境中,“他者”的欲望更容易影響主體的欲望,而這種影響是根本性的,無時不在的。由此觀之,不論主體發布了怎樣的內容,其本質上都是由于“他者”欲望在背后的一種推動。
事實上,這種“他者”的欲望存在著一種“虛無性”,當人們自以為是在用語言表達欲望的時候,人們實際上也是在用他人的語言表達他人的欲望,而自己的欲望和他人的欲望都同樣是不可能得到滿足的[15]。“曬”的行為是一種滿足他人欲望的行為,而這種滿足本身是他人欲望在主體自身上的一種體現,雖然曬出的是自己的內容,但無疑深深打上了“他者”的烙印。從本質上來講,這種欲望本身具備了一種“虛無性”,當人們把“他者”的欲望符號化時,便在無意之中掩蓋了欲望的“虛無性”。
每個人的人格結構系統都是由本我、超我和自我組成的,心理能量亦能夠在人格系統中自由流動,這是能量轉移的基礎和前提。人們在日常生活面臨的各種各樣的挫折、沖突和困難,會在不同程度上讓人們產生焦慮,“曬”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是緩解自身焦慮、彌補實際生活中的挫折和不悅的一種嘗試。弗洛伊德認為,焦慮是心理學分析的重要概念之一,它在人格中起到重要作用。焦慮是一種痛苦的體驗。現代社會運行加快,忙碌和焦慮充斥著人們的生活。對于青年人來說,焦慮成為這個快節奏社會中的一個副產品。正如弗洛伊德所言,“一個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焦慮的原因,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焦慮的情緒,不能體驗到焦慮根本不存在的。”[16]對于微信朋友圈的“曬”一族來說,焦慮或許也是他們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一個組成部分,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沒有意識到焦慮,就像沒有意識到疼痛一樣”。但是焦慮確實是可以感受、感知到。[17]
弗洛伊德對焦慮進行了劃分,主要包括:現實性或客觀性焦慮、神經性焦慮、道德性焦慮,三者又各自有著不同的來源。現實性焦慮是一種痛苦的體驗,根源產生于與外界的接觸,神經性焦慮來自伊特的本能,而道德性焦慮來自良心。在朋友圈發圈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緩解這種“無意識焦慮”,正如弗洛伊德所言,一個人對付、克服或者順應這些障礙的方法就形成了獨特的人格。“曬”的行為很大程度體現了移置的作用。弗洛伊德認為,心理能具有可以移置的性質。所謂移置作用即是能量從一個對象改道注入另一個對象的意思。弗洛伊德認為,人們不會真正放棄最初的對象發泄作用,力圖在替代的對象中尋找最初的愛戀對象。例如身體肥胖的人可以通過其他手段來彌補這一表象給人們留下的印象[18]。通過朋友圈“曬”出自己認可或者滿足的事物,彌補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可能存在的焦慮、挫折所帶來的不悅感。通過這種在虛擬世界“曬”和“炫”的方式,使朋友圈中的社交群體對所發狀態報以欣賞和羨慕的傾向。通過心理能的移置作用使自我達到一種平衡,促進人格系統在這種能量的移置中保持平衡,由此觀之,“曬”也是實現人格系統平衡的方式之一。
“曬”是伴隨著現代網絡傳播技術發展起來的一種常見行為。隨著微信朋友圈的興起,“曬”逐漸成為一種時尚和潮流,越來越多的人希望通過微信朋友圈“曬”狀態,展示自己的生活片段。“曬”的背后體現出一種“他者”的凝視,主體的展示過程無疑是在這種自我想象中的“他者”凝視中產生的。而主體的這種展示欲望,其背后往往是“他者”欲望的一種推動,主體的欲望并非真的是主體的欲望,而是“他者”欲望在主體中的一種體現。而那些不“曬”朋友圈的人,更多是想保持自身的“理想狀態”,逃避“他者”的凝視。但這種欲望從根本上說是虛無的。欲望的本源是一種存在的缺失,當人要滿足自己的欲望時無疑是他人的語言表達了他人的欲望,欲望無窮盡,人們在“無意識”中掩蓋了欲望“子虛烏有”。在現代社會的快節奏中,人們面臨的挑戰和生存壓力逐漸增多,焦慮也隨之而來,在這種情況下,在朋友圈中“曬”出生活中的精彩的片段無疑減輕了自身的焦慮程度,通過“移置”的方式維持人格系統的穩定。
[1]2016年微信數據報告[EB/OL].http://www.techweb.com.cn/internet/2016-12-28/2463142.shtml, 2016-12-28
[2]2016最新版微信影響力報告[EB/OL].http://mt.sohu.com/20160323/n441718246.shtml,2016-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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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10
劉晨光,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新聞學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