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情懷

王舉芳

秋，那樣的艷，又是那樣的寂。輕盈的秋風，律動的秋雨，明媚的秋月，各自奏著動聽的心曲，讓人忘了離人心上秋，一種溫暖直達心靈。聽秋風，沐秋雨，望秋月，心里漾起漪瀾清波。年輪遠去，季節(jié)更替，但美麗依舊，牽掛依舊。秋天是一幅恬靜的畫，適合做成書簽夾在書頁間，好好收藏，收藏起這屬于秋天的情懷。

秋風

秋初，溫度還沒有回過神來，依然用夏天的熱情招呼萬物。秋風邁著輕盈的步子靜悄悄地來了，沒有給任何人透漏消息。就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初來乍到，眼里滿是矜持。

遙望天空，澄澈的白云排列出明媚的淺藍，純靜而明透。幾聲鳥鳴攜著輕柔的風兒，飛向天邊那一抹淡淡的藍。

田野里，陽光依舊溫暖而熱烈，大片的野花，無聲地開著，散發(fā)著淡雅的氣息。

一個人靜靜地走了很遠，蜿蜒的小路，究竟能帶我走到多遠的地方呢？

山腰處有一個簡樸的小廟，住著一位清修的女子，常年獨居在山里，自耕自種，自給自足，靜守流年。

屋子正中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字，只有一個碩大的“涼”。我不知其意，好奇心作祟，便笑問她這“涼”字的含義。她說，人在人間，諸苦嘗盡，繁華過后，塵埃落定，卸下粉黛裝飾，一顆心清凈依止，于清寂里看清自己，涼心如鏡，即可辨別無常世界。

桌臺上一方木魚、幾卷經(jīng)書、一串菩提，在微涼的陽光里，澄澈透醒，疏淡清絕。車水馬龍的心漸漸清雅。原來，人生若刪繁就簡，不管世事如何搖曳，心都會始終如蓮，潺潺清明，安靜綻放，簡靜安寧。

返回的路無比輕松起來。抬頭望飛云過天，白云悠悠，宛如那些遙遠的記憶，漫無邊際地游弋，把情緒藏進歲月的深處。伸出手，依然能觸摸到舊日的時光，依舊溫暖。低頭見綠水無波，一切都是那么清新靜美。我的心放下執(zhí)念，種滿菩提。

秋風輕輕吹。

果實在秋風里收獲圓滿，花兒在秋風里隨緣歡喜，葉子在秋風里抵達清靜的彼岸……

靜坐窗前，一曲云水禪心，一遍一遍，回旋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在心里撥來彈去。

窗外，月色若水，靜默無聲，只有那柔柔的夜風透著微微的涼……

秋雨

秋天的雨，淅淅瀝瀝，沒有了昨日的“暴躁”聲音，溫柔了許多，似在和誰交談。

打起雨傘，走進細細密密的雨中。雨中一條條無色的銀線從空中垂下來，雨點小而有力，落在陽臺的防護罩上，發(fā)出“砰砰”的聲音；打在雨傘上，發(fā)出“咚咚”的響聲；跳在樹葉花草上，嘈嘈切切，猶如耳語呢喃……雨打萬物的種種聲音，交匯成一支動聽的“秋雨交響樂”，令人不由得靜下心，放慢腳步，仔細聽。

路邊高大的綠化樹，靜靜地站在雨里，仿佛在想著心事，也或者在思念著誰，牽掛著誰。

一位老人，把一盆桂花搬出來，放進雨里。雨兒瞬時把桂花沖洗得碧綠嬌嫩，好似正在沐浴的香妃。一片片葉子青翠欲滴，若隱若現(xiàn)間露出一粒粒亮晶晶的小花苞。

“您這桂花開得早啊？”我禁不住湊在桂花前輕嗅芳菲。

“我養(yǎng)的這盆是四季桂，一年四季都開花，不過，別的季節(jié)開得不好，秋天才是桂花開花的最佳季節(jié)。你看，骨朵多稠密。”老人的笑容那樣親切。

走出好遠，仍禁不住回頭望望雨中的桂花，一絲絲淡淡的桂花香漫過雨簾，浸潤了我的呼吸。

我向郊外走去。郊外越發(fā)地清新了。

眼前是一方水塘，雨兒落在水面上，無聲無息，像是歸家的孩子，那么自如、自然。水塘邊有座小瓦房，我走了過去。房子里住著一對老夫婦，慈眉善目，像極了我故鄉(xiāng)的鄉(xiāng)親。

坐在屋檐下，聽老人絮說著水塘里的魚兒、螃蟹、水草……心如水般，澄澈寧靜。雨兒倒是顯得不安分了，滴在屋頂?shù)耐咂希l(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曇簟＿@聲音是那么熟悉、悅耳。好久沒聽到這樣熟悉的聲音了。住在高樓里，除了聽到樓上住戶嘈雜的腳步聲，很難聽到雨打瓦片這種輕靈的聲音。即使住在頂樓，怕是也很難聽到雨落樓頂?shù)穆曇簦驗橛晔侨崛醯模貌豁懩呛裰氐匿摻钏嗟臉欠俊?/p>

空氣中飄來絲絲涼意。老話說得沒錯：“一場秋雨一場寒。”遠方的人兒，你要記得加衣啊。

秋月

站在窗前，遙望著遠天，秋日的夜空如此藍凈，讓思緒也變得明澈起來。一輪明月斜掛在窗前，播灑著詩意的清輝。

秋天的月亮，浸洇著多少相思、多少離愁，年年歲歲依舊。故鄉(xiāng)的月亮圓了，卻圓不了心中的悵廖感覺，于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遠離故鄉(xiāng)，每天在塵世的縫隙中奔波，忘記了春天花有多紅、夏天草有多綠、冬天雪有多白，唯獨忘不了秋天的月亮那么純潔明亮。

那時我們年紀尚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你說你喜歡秋天，你說秋天的天很藍、云很白，月亮很干凈。那時的我們不懂得什么是相思、什么是離愁。

青春正好的年紀，我們知道了什么是青梅竹馬，也知道了那個關于月亮的凄美的傳說。你說我們要攜手到老，要花好月圓，不要遙遙相望的冷落凄清。我使勁點點頭，并指著月亮說：天上有明月，心中的情意便不會老。

轉(zhuǎn)眼，你遠度重洋多年，離開你的日子，我喜歡上了唐詩宋詞的纏綿，喜歡在我們分別的秋天抬頭遙望天空，看看那一輪清幽的月亮。看著看著，便看出一頁頁的心酸、一行行的苦淚和無限深情，托明月說出我的相思，我仿佛聽見你說：“只要明月在，定伴彩云歸。”

天上的明月清光依舊，掬一捧月華入懷，我感到了它的凝重，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寂寞素娥、清冷玉蟾的往事。

明月啊，在你“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zhuǎn)玉盤”的時候，你可曾聽到那聲聲“今夜明月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的哀嘆？原本輕靈的你在秋天的月圓之夜，總是會勾起人們“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思鄉(xiāng)、思親之情，讓人千里念行客。

在秋天看月亮，看不盡的思念，看不盡的凄楚哀怨。但這思念、哀怨，必定因著心底那幸福、甜蜜的期盼而生。這樣想來，有思念和哀怨的人，何嘗不是一件幸福而又令人羨慕的事呢？

心中有思念，心便不會老去；秋天有明月，秋便不會老去。把情感托一輪明月傳遞，團圓的信念便穿越千年的時空，永遠明晰。

選自《參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