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茂芝
在不少抗戰電影中,都經常看到八路軍使用手榴彈、地雷、炸藥包等打擊敵人的鏡頭。在整個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敵后武工隊等抗日武裝,在武器裝備上雖然遠遠不及日軍,但他們往往會揚長避短,通過廣泛使用炸藥來大量殺傷敵人。那么,這些炸藥都是從哪兒來的呢?其實,很多炸藥都是抗日軍民從敵人霸占的煤礦中通過各種方式虎口奪來的。
火急任務
1945年3月22日,位于山東中部的泰沂山區武工隊在泰(安)萊(蕪)公路上剛截擊了敵人的汽車,繳獲了大量勝利品正待撤離,“噠噠噠”飛馳來一匹戰馬,通訊員敏捷地跳下馬來,疾步走到一個身材魁梧的人面前:“報告鹿隊長,急信!”說著,遞過一封插著雞毛翎的信和一只閃灼著光亮的懷表。
那人急忙打開信一看,上面寫著:“鹿勇同志:根據形勢發展,分區決定迅速拿下南魯山鎮,打開泰、沂山區通道。戰斗急需一批炸藥,虎溝煤礦業已備齊。望你速去與郭義民同志聯系,務于本月23日夜10點準時將炸藥運至虎溝煤礦矸石山后,到時我帶人前去接應。火急!火急! 八路軍魯中軍區第5軍分區獨立營營長何明。1945年3月22日。”
鹿勇看罷信,爽快地對通訊員說:“請回報首長,保證完成任務!”然后便告別部隊,直撲虎溝煤礦而去。
當夜,在虎溝煤礦外小張莊村頭一間遮得嚴嚴實實的小屋子里,煤礦地下黨組織負責人郭義民和巷修工王石柱、鐵路木工趙玉光、掘進工朱正山,還有鐵虎他們,緊緊地圍攏著他們的老礦友鹿勇,親熱、興奮地交談著。鹿勇是個礦工的后代,父母都慘死在虎溝礦上,多虧礦上的鄭大叔把他拉扯大。他從拉得動煤筐起,就在虎溝礦上當了童工。鬼子占領虎溝礦后,鹿勇離開煤礦參加了武工隊。
礦友們料到鹿勇這次回礦定有重要任務,便急切地問:“上級又給了咱啥任務?”鹿勇便把上級打南魯山鎮的戰斗部署和他來礦的任務說了一遍。大家一聽都高興地說“煤礦上啥都缺,就是不缺煤和炸藥。炸藥早就弄到了手,就盼著上級派人來取啦!你就快領著咱干吧!”
鹿勇想先進礦了解一下情況,然后再制定運炸藥的行動方案,就和大伙討論起進礦的辦法和活動計劃。鐵虎一邊摸著頭皮想點子,一邊用那對機靈的大眼細細地瞅著鹿勇,越看越覺得他的個頭、長相和朱正山差不多,何況鹿勇也曾長期當過礦工,同朱正山等一樣都是演包公不用化妝的,再說,朱正山和礦上的鬼子、礦警也都不熟悉,便提議讓鹿勇頂著朱正山的名下礦。大伙一聽都樂了,認為這是個好辦法。
次日一大早,在通往虎溝煤礦的亂石路上,走著三三兩兩上早班的礦工。鹿勇頭戴柳條帽,手提礦石燈,胸前別著“礦工出入證”,也許是忘了洗臉,臉上還滿是黑煤道兒,簡直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礦工。他大大方方地走著,機警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虎溝煤礦面臨彎曲的汶河,原是資本家開辦的小窯,后被鬼子奪占。鬼子在礦區四周圈起了高高的圍墻,密密層層地扯上了電網和鐵蒺藜,還在四角修了崗樓。
鹿勇順利地過了門崗,剛拐過崗亭子,一個挎匣子槍的家伙差點和他撞個滿懷。鹿勇眼尖,一下子就認出是礦警隊長侯歪頭。侯歪頭與鹿勇擦肩而過,猛地停住腳步,回身瞅著鹿勇問道:“你?”鹿勇早有警惕,神態自若地說:“朱正山。”侯歪頭看著鹿勇,總覺著有些面熱,可左思右想想不起來了。就在這當口,走在前面的郭義民回頭大聲喊道:“朱正山!點名啦!還不快去?”侯歪頭急著上老鬼子山田那里去,也沒有再糾纏,便悻悻地走了。
鹿勇和郭義民來到了主井棚里,鹿勇借著棚子作掩護,朝四周仔細觀察。一墻之隔的礦警據點,又新添了一座炮樓。鹿勇看著眼前的圍墻、電網和四周的炮樓,感到敵人確實比先前防衛、監視的嚴緊多了。就在這時,一車石渣提上了井口,工人們把它捋正,礦車順著軌道轱轆被絞走了。鹿勇順著軌道看去,在不遠的地方,道分兩股,一路伸向西邊炭場,一路越過礦區圍墻上的天橋,向東北方向上的矸石山延伸去。在兩股道分岔的鉗口里,敵人怕礦工們把煤炭當矸石倒掉,特意設了間檢查房,專由一名礦警負責檢查發來的車斗:是煤炭的,就分往炭場;是矸石的,就分往外面的矸石山。這一情景,引起鹿勇的格外注意。
險情迭出
當鹿勇正聚精會神地觀察天橋和岔道口的時候,突然“當當當”傳來三下錘擊軌道的響聲。郭義民一聽,知道是負責瞭望的趙玉光發來的暗號:鬼子進礦巡査來了。他便對鹿勇說:“鬼子來了,快下井吧。”二人迅速走進罐籠,徐徐降落在井底。罐籠剛一停穩,鹿勇就走了出來,鐵虎忙迎上前說:“開會的人到齊啦,都在老洞里等著您哩,崗也布置好了。”
“走!”鹿勇揮了揮手,鐵虎頭前領路,通過行道,拐彎抹角,鉆洞爬坡,來到了一個廢棄了多年的老洞子,鄭大叔他們十幾個人都在里面。大家見著鹿勇,一下把他圍攏起來。
鹿勇說:“抗戰急需的是炸藥。我們這次是在敵人的鼻子底下運炸藥,一定要干得巧妙、利落。大伙都要想想,該怎么干才好?”鐵虎愣頭愣腦地說:“我看,干脆干掉門崗,搶運出去!”王石柱忙說:“出門就是鬼子據點,蠻干有危險。叫我看,不如越墻傳運。”趙玉光又緊接上話茬:“那可不行!墻高網密,目標太大!”鄭大叔干咳一聲,接過去說:“依我看,還是從天橋上想點子妥善些。”
一直靜聽著大家發表意見的鹿勇,聽鄭大叔這么一說,心里猛地一亮。他反復琢磨了一陣之后,便對大伙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伙聽后,都覺得這辦法好,又補充了些意見,就把行動方案定了下來。
鹿勇正要宣布散會,瞭哨的礦工忽然來報告說,侯歪頭帶著幾個礦警下井了。 鹿勇腦子一轉,心想:為了不使敵人察覺到任何疑點,保證晩上行動方案的實施,必須給侯歪頭點眼色看看,便叮囑大家先去準備,他和郭義民、鐵虎立即到掌子面上去了。
鹿勇他們剛到掌子面上,侯歪頭就來到巷道口,邊走邊喊“朱正山呢?”鹿勇在暗處望了下,見侯歪頭手提短槍,氣勢洶洶地進來,便對鐵虎小聲說:“把狗轟出去!”鐵虎忙舉撬在煤縫里一別,頂部的大煤塊就稀哩嘩啦地塌落下來,他趁機大喊一聲:“冒頂啦!快跑啊!”接著一個箭步竄出,把侯歪頭撞了個嘴啃泥。礦工們也“轟”地一聲紛紛向外跑,幾個礦警顧不得侯歪頭,早竄了出去。
鹿勇趁著騷動也跳出煤洞,并一把抓住侯歪頭的衣領,把他推入巷口的安全地帶,罵道:“不要命啦!”侯歪頭被這突如其來的“冒頂”嚇壞了,回頭看了看“救”他的鹿勇,顫抖著說:“你?”“朱正山!”鹿勇加重語氣,一邊回著侯歪頭的問話,一邊招呼大伙:“快準備材料,加頂柱!可不能誤了干活!”
侯歪頭自從在門上見到鹿勇,就滿腹孤疑,他這次突然下井,就是想對這個“朱正山”審査一下,沒想到正是這個“朱正山”把他推出險區,還指派礦工干活,便完全解除了對他的懷疑。鹿勇輕蔑地看著溜走的侯歪頭,又好笑又憤恨地罵聲:“笨蛋!”接著便和郭義民到各處去査看晚上的戰斗準備。
二人來到絞車場,慢慢爬上架棚,走進一個極為秘密的暗洞。郭義民打開大燈,指著洞角說:“我們在礦上整的兩噸炸藥就藏在這里。”鹿勇看到,炸藥包裝得十分嚴密,另外還有一袋雷管導火線。他非常高興地說:“嗬!足夠咱八路軍用一陣子的了!”
當他們從井下轉到井上的時候,天已晌午,鹿勇和郭義民商量了一下,隨后對趙玉光說:“你立即出去轉告朱正山,讓他馬上去石灣村找何營長匯報:一切準備妥當,務于今晚10點接應。”趙玉光走后,鹿勇和郭義民布置好行動方案,檢查了各戰斗組的準備工作,見大家的戰斗情緒十分高漲,準備工作做得十分細密,就滿意地回到井下。
夜幕降臨了,西南風卷著滿天煤屑、生沙,籠罩著礦區,參加夜間戰斗的同志正堅守崗位,等待著命令。不料,就在這時,情況發生了意外的變化。全副武裝的一隊鬼子進了礦,門崗也突然增加了,連天橋上也新設了兩個鬼子崗哨。礦警隊副隊長馬小三領著一群礦警下了井,侯歪頭和兩個衛兵守住了主井口。
原來,礦上開礦用的炸藥前幾日莫名其妙的丟失了約兩噸后,山田挨了上司一頓訓斥,上司限令他7天內査獲。山田看看限令只剩下兩天時間,可炸藥象掉到大海里的一根針,沒處抓也沒處撈。他氣急敗壞地把侯歪頭、馬小三叫來,每人賞給兩個重重的耳光,然后安排了這次陰險的夜間突襲。他想,“土八路”慣于夜間活動,鬧上一夜,也許會撈到點什么,同時也能防備礦內有人將炸藥轉運出去。
面對這突然變化的敵情,礦工們個個緊繃著心弦。鹿勇鎖著雙眉,沉著地分析判斷著眼前的情況。他重新考慮了行動計劃,作了部分必要的改動,并悄悄地傳達戰友們。
忽然,行道門上的電燈閃動了三下, 緊接著鐵軌又響了“當當當”三聲,正在行道深處觀察情況、聽取匯報的鹿勇,知道敵人來了,便急忙回到了掌子面上。
馬小三這個鬼子的忠實走狗,挨了山田的耳光和訓斥,滿肚子焦火沒處出,一到井下,到處亂瞅亂查。他看著礦工們頭也不抬地干著活,找不出岔子,抓不住把柄,就威脅道:“告訴你們,誰再搗蛋,就槍斃!”然后又溜到別處去了。
強運成功
鹿勇看了看那只閃亮的懷表,一看時間不早了,果斷地把手一揮,下達了戰斗命令。礦工們立即手持鍬、撬等迅速地跑向了各自的行動位置。馬小三那幫家伙轉巷爬坡,一連鬧騰了幾個小時,早累得腰酸腿疼,正想去大行道里歇息,猛見有人向他們跑來,馬小三吃了一驚,嚷道:“亂跑什么?”鐵虎急忙裝出一副殷勤的樣子,湊近說:“掌子面上有人偷炸藥!”
馬小三鬧騰了半宿,連根猴子毛也沒抓到,正愁著難向鬼子交差,一聽有人偷炸藥,就象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揚手,大聲城道:“快!快抓人去!”說著領人竄了過去。馬小三他們快到巷道口時,忽然聽到嘩啦一聲,架棚倒歪,碎石掉落下來擋住了礦車,礦車又擋住了馬小三的去路。馬小三抓人心急,順著礦車邊沿的空檔往里就擠。鹿勇見時機已到,喊聲“打!”埋伏在巷口里的礦工們,“嗖、嗖、嗖”虎步跳出,王石柱和推車的工友們更是手疾眼快,一鎬下去就讓馬小三見了閻王,剩下幾個礦警都當了俘虜。
鹿勇忙對大伙說:“快!收拾一下,把他們押去老洞!”說完,便和郭義民、鐵虎帶上一個礦警來到井底車場,鹿勇威嚴地對那個礦警講了抗戰的形勢,交代了八路軍的政策,指出立功贖罪的道路后,便朝傍邊小洞室里的電話一指,說:“快!把侯歪頭‘請下來!”
那個礦警領會了鹿勇的意圖,猛搖了幾下電話鈴:“侯隊長嗎?炸藥找到啦!你快下來看看吧!”侯歪頭一聽找到了,心里大喜,但又一想:窮小子既然敢偷,能讓你順順當當地搞出來嗎?想到這里,對下井又猶豫起來了。
鹿勇聽話簡半天沒回音,知道侯歪頭有顧慮。于是,又急忙在礦警耳邊交代了一番。礦警馬上催問道:“侯隊長,你來是不來?這炸藥只我和馬隊長發現,沒吱聲,所以沒驚動那幫窮小子。看樣子他們想往外運,馬隊長正監視著他們哩,你現在來正是時候,來晚了怕情況有變,就難辦了!”
侯歪頭是個官迷、錢迷。聽了這番話,覺得這是個升官發財的機會,就壯著膽帶上那兩個礦警從主井口下來了。他們哪里能料到,鹿勇他們正在井下“恭迎”多時了,剛一到井下就被幾把鎬頭“報銷”了。
接著,鹿勇吩咐快作好炸藥外運準備。隨即,他帶著身高體壯、并都會些拳腳功夫的趙玉光、王石柱和鐵虎三個人上了井,每人腰間的衣服里都別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這是工友們為備一時之需早在井下藏好了的。他們早已觀察清楚,上面岔道口、檢查房各有一名值勤礦警,加上天橋上的兩個鬼子,他們每人對付一個綽綽有余。鹿勇在井口察看一陣,發現沒有什么動靜,又看了看懷表,離10點只差20分鐘了。雖然主要障礙已經掃除,但眼前還有兩道關卡。尤其是天橋,暴露在高處,離敵人炮樓又近,很難摸得上去。一旦被敵人察覺,用機槍一封鎖,后果就難以設想了。
時間不允許拖延一分一秒,鹿勇當機立斷:“執行第二套方案,翻車誘敵!”只見幾輛滿載矸石的礦車,轱轆轆地開出井棚,直向天橋沖去。不一會,只聽跑在前頭的礦車在天橋下脫軌倒翻,擋住了后邊的車斗。原來,鹿勇看到鬼子把守了天橋,便安排人以檢查軌道為名提前在軌道上安插了一個木楔,導演了這個車到自翻的“事故”。
天橋上的兩個鬼子哨兵聽到動靜,先是哇啦哇啦地喊了一通,拿電簡亂照了一陣,其中一個端著上了刺刀的長槍“蹬蹬蹬”跑下了天橋,他四處看看沒有什么動靜,是車身自翻,就來岔道口喊礦警:“快!快!道路壞了壞了的!”
鹿勇和趙玉光手持鐵錘,敲打著鐵軌趁機走過去。鬼子一見便催促道:“事故的有!快快打通打通的!”那礦警也幫腔道:“為什么不好好檢修?嗯!快叫人來!”鹿勇心里暗喜道:“早就等你這句話哩!”便舉著手,語意雙關地朝井棚喊:“喂!喂!快來人打通道路!”
王石柱和鐵虎提撬拿锨應聲趕到。四人迅速來到出事點,七手八腳干起來,并乘鬼子和礦警不注意時,悄悄拔掉了插在軌道上的木楔。炮樓上的鬼子哨兵起初聽到有動靜,嘰里呱啦叫了一陣,看看無事,隨后又恢復了平靜。留在天橋上的那個鬼子,無聊地看著木樁,把槍也收回懷里。
見穩住了敵人,鹿勇就讓趙玉光和王石柱以檢修軌道、防止再出“事故”為由,“當當當”地敲著軌道和滑輪,向天橋和岔道口分頭走去。鹿勇看看趙玉光、王石柱已分頭接近了目標,便干咳一聲,發出戰斗的信號。隨之,鹿勇和鐵虎各用鋒利的匕首抹向身邊鬼子、礦警的脖子,他們來不及哼哼一聲便都見了閻王,趙玉光和王石柱也都順利得手。然后,鹿勇迅速用手電發出了信號。
在井棚里負責指揮啟運炸藥的郭義民,看到天橋上手電簡朝他亮了三亮,便立即下令:“快!快啟運炸藥!”頓時,隨著一陣機聲轟鳴,那滿載著炸藥的兩輛礦車,象離弦的箭,飛過天橋,射向礦區外的矸石山。
就在鹿勇他們緊張戰斗的時候,何營長帶著二連和區武工隊,由朱正山領著路,已悄悄地摸進矸石山后,等炸藥一到,他們便立即運走了。當天夜里,鹿勇率領所有參加這次戰斗的同志翻過圍墻,鉆過鐵絲網的縫隙,也都安全撤離了虎溝煤礦,投入了新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