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的史詩上,達爾文進化論開啟了人對自身身體生長過程的了解,知道了雙手手指從短小發展成修長有力的肉體工具,也知道了爬行到站立的緣由。大腦容量的增大讓人類從猿人進化向智人,于是人類開啟了勞動力和創造力的開發史。這挖掘雙手力量的行為,為人類文明打開了一扇更絢爛的門。
人依附著自己的視覺、嗅覺、觸覺、聽覺與周圍的事物作最初的溝通,這是動物天性中的一部分,但是人類卻擁有動物界最高層的智慧,在這過程中他們反反復復學會了怎樣搭配自己的敏感,最終將“視覺”和“觸覺”再提升出了一個更高層次的智慧,而豪不夸張的說,這便是人類藝術的發源。視覺給人所有事物的第一印象,它常常擁有最快的速度直觀的激起人對外界的第一反應,早在藝術萌芽時期,創造者通過眼睛接受到的事物開啟對自然事物的最初記錄和模仿。也因此人們往往忽略觸覺的重要性。福西永說,“認識世界需要有一種觸覺的天分,而視覺只從這世界的表面滑過。”于是人類藝術開始走向一種立體表達的方向,乃至21世紀后現代的今天,行為藝術開始在歷史中獨占一席之地。畫家們開始注重操作的方式和程序,手與素材反復試驗,并且樂此不疲的去嘗試。
“手知道一件物體具有物理體積,知道它是光滑的還是粗糙的,也知道它雖然看上去與天地不可分離,但它們并非被焊在一起。手的行動確定了空間的凹陷和占據物的充盈。表面、體積、密度和重量并不是視覺現象,人最初是通過手指間以及掌心的觸覺了解到這些現象的。人并非以目光丈量空間,而是用手和腳。觸覺的感知使得大自然充滿了神奇的力量。沒有觸覺,自然就像是一幅幅悅人的幻燈風景,微弱扁平,荒誕不經。”
《手的禮贊》中福西永如此表述,對于學習中國傳統文化水墨繪畫的藝術者,手與作品之間隔著毛筆和宣紙還有水墨的無意識美,而在油畫和綜合性繪畫中創作人手與繪畫更貼近些,常有人用肌膚和手指代筆,去呈現自己對繪畫的獨樹一幟。由于各國不同層次的思想道德開放度,同樣的方式都會換來不一樣的態度。例如美國女畫家琦拉用自己38D的乳房代替筆畫出一系列油畫作品,擁有每副至少900多美元的市價,而中國的“才女雅芳”用乳房代替毛筆畫水墨畫換來的卻是群眾的不解和責罵,不少中國群眾都認為這無非是炒作與藝術無關。所以同樣身為人類身體里的一部分,手獲得了高層次普遍的一致認可度。為什么這個緘默無語也看不見東西的器官能向我們開口說話,令我們如此信服?因為,正如更高級的生命形式一樣,手既是最原始的,又是最高度分化的。也正是因為人類對手擁有一致的高度認可,所以它才存在于不同事物當中充當不同的文化、身份、信仰表現。在全球影響恢弘的佛教之中,佛像的各種手勢代表佛像的不同身份,表示佛教的各種教義,是具有印度特點的人體語言,表達的含義極為豐富。常見的有說法印、無畏印、與愿印、降魔印、禪定印5種,即“釋迦五印”。而手印形式可有多種變化,尤其是密宗手印多達幾百種,變化莫測,常見的有智拳印、期克印等。手在這其中展現的力量又與其以物理之力所推動的表現不屬于同一層次,這是一種精神與信仰上的形式之美。
繪畫是一種精神表達,也是一種意向表達:畫副畫需要畫者的構思和大腦處理才能進行操作。手是這份表達的傳遞者,也是支配者。在這之下的構成因素還有畫布、畫紙、顏料、筆、刀等載體,它們由于個國家的地域文化差異以不同的方式存在著,然而這并不影響繪畫作品的產生。古代的人們習慣模仿自然,隨著時代發展人們開始開發“自己”,而這一切的變遷并沒有改變手的地位。即使是21世紀這個科技高度繁榮的時代,人們代替了紙、筆、顏料、或者也間接代替過手,相機看似把這一切都代替了,然而偉大的藝術作品,人們對拍攝者尊稱其為“攝影師”而不是“偷大自然的人”。這期間當然沒能離開人高速智力的選擇和雙手的和諧操作,例如大衛i·沃霍爾的攝影拼貼作品。這是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人們的欲望在追求時效,所有機械不停在加速,越來越豐富和智能化,哪怕只是一臺榨汁機。
繪畫曾以為面臨相機之時它遇到了最大的挑釁,其實它也有了自己的科技語境。計算機和繪圖軟件打開了繪畫的數碼時代,插畫師們以高效率的方式在電腦與繪圖軟件的環境下高速生產,從死板的漫畫造型向古典油畫水墨畫技法和形象靠攏,筆者甚至堅信不久的將來,他們會以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數碼繪畫來沖擊原作本身。2010年73歲的大衛·霍克尼擁有了人生第一臺iPad,很快他就掌握了這個更新型的作畫工具。“我在iPad上作畫的時候腦中就規劃好了它被印刷出來的特定尺寸,”霍克尼說,“所以針對各種具體情況,我筆觸風格的運用會大有不同。”與普通布面油畫相比,由iPad創作之后打印出來的作品完全沒有筆觸變化的復雜紋理,取而代之的是軟件所提供的現成筆刷模板。而這些模板都十分精確,于是導致朦朧暈染處和細膩刻畫處都涇渭分明,這種奇異的清晰感因此成為iPad繪畫所呈現出來的最大特征。霍克尼在iPad之前,他還用iPhone、傳真機、影印機、寶麗來快照甚至電子刨筆刀做過繪畫試驗。他認為無論是 iPad、修圖軟件還是筆刷、鋼筆、鉛筆,這些在當時都是展現畫面的高科技手段,對他而言沒什么不同,最終都為了解決“如何觀看并再現這個世界”的問題。然而高科技的現代工具并沒有更改他以手參與期間的“古老”方式,他能引起轟動不是因為其形態的新鮮以及其之前的影響力,iPad在其手中只是替代了畫布、筆、還有顏料的功能,它沒能替代霍克尼對筆觸長短彎曲排列的處理,這批電子繪畫作品沒有損壞他的獨樹一幟和對繪畫的見解。又為何有些人也在使用和霍克尼同樣的方式繪畫,他的畫卻仍然只是不起眼的數碼作品而已呢?這不禁使人聯想起在《尋常物的嬗變》中阿瑟·丹托構想的著名形象J先生,同樣的素材表現出空洞的畫面也是一樣毫無價值可言的,有價值的藝術品,絕對用有一種力量,一種讓人能被其所感動的力量,這份力量包涵著畫家的獨特藝術觀點,同時它能散發令眾人有所心靈觸動與聯想的力量,而手便是這份力量的播種機。
手以其之觸覺為人類探索事物,與心有著最基本的鏈接,它永遠是最先履行心意的。誰都了解科極強大的替代性,iPad與手指觸動著發揮其能耐,霍克尼的手指沒有脫離對藝術表現的“觸覺”,雖然其藝術表達方法標新立異,他只是選擇了一個形式而不是擯棄了雙手。不知在未來世界的某一天,會不會有藝術者能用一款更超前的科技來作畫,那是一款語音操控的機器,在語音的要求中呈現不同的色塊不同長度的橫豎線條,亦有不同前輩名作的局部,供其創作拼貼?到那時我們又該如何評價如此的作品?失去筆觸和雙手的作品,是否真的還能賦有作者內心最靈動的體驗與感動呢?誰也無從知曉。
手能建出中國長城,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埃及金字塔等等偉大的歷史藝術,也在人類之間傳遞著不少溫情的力量,藝術與文明都在其奉獻中締造,人類用它演奏著生命的藝術,也創造著靈魂的文明,總是收獲無談失去。高更選擇出走,在股市和城市里,手退化了,觸覺模糊使其失去了生活的意義,于是他踏上最原始的荒島,因為在這里他尋找到了生活的意義,藝術的根本。不能失去手,讓它如奈瓦爾講述過的那個關于手的故事:有只手遭到了責罵,脫離了身體,浪跡他鄉獨自工作。手流浪他鄉的故事,心也就失去了聲音,孤獨的,沒有回響的,靈魂也將因此失去斑斕與壯闊。所以福西永說“至于我,既不將手與身體分開,也不將它與心靈分開。”
參考文獻:
[1]【美】阿瑟·丹托《尋常物的嬗變:一種關于藝術的哲學》(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
[2]【法】福西永著《形式的生命》(2011年版北京大學出版社)
[3]劉菲,空間的游戲——淺析大衛·霍克尼的繪畫空間處理[D];南京航空航天大學;2009年
[4]方秀云,尋找自由的靈魂——大衛·霍克尼的自畫像[J];中外文化交流;2007年03期
作者簡介:余榮(1993—),女,彝族,貴州省畢節市赫章縣,四川大學藝術學院2015級研究生,美術學中國畫水墨人物專業。導師中國美術家學會會員,四川大學教授張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