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之痛

李霜芹

【摘 要】《四百擊》這部被稱為特呂弗的半自傳體影片一經問世，就受到了強烈的反響，影片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框架，而以一個十三歲主人公的生活為時間敘事，片中主人公安托萬是一個“叛逆”少年，之所以稱他“叛逆”是因為，他撒謊、逃課、吸煙、偷盜等干盡了一個壞學生所干的，然而這一切在我看來卻是他所處的社會造成的。

【關鍵詞】叛逆；社會現實；自由；成長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12-0087-02

作為大家眼中的“不良少年”，安托萬撒謊卻是因為父母總不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久而久之，他只有撒謊了，逃課是因為祖母留給他的好書被母親賣掉，引用巴爾扎克的名言卻被老師認為是剽竊，當他逃課被抓，他說出逃課的理由是母親去世，因此博得老師的同情，后來戳穿也是他編織的謊言，偷盜打印機賣錢以維持他在街上晃蕩所用的錢。保守僵化的教育制度，封閉落后的家庭思想，殘酷冰冷的社會現實環境，這一切都讓安托萬感到壓抑，他渴望去看海，渴望自由。

特呂弗是安德烈·巴贊的追隨者，他的這部處女作在1959年問世并一舉奪得金棕櫚。特呂弗成功地將他的電影理想在《四百擊》中得以實踐，包括真實導向性、長鏡頭美學、平等寫實的深焦攝影等等。特呂弗也是法國新浪潮的代表人物，法國新浪潮運動提出“作者電影”理論，即電影的主體是導演，有時也可以是編劇、制片、剪輯師等等。特呂弗在他的25年影像生涯中一直追隨巴贊的思想并付諸自己的實踐，當然也形成了他自己的風格。

《四百擊》中黑白的影像，陳舊的建筑，擁擠的街道，安托萬家中狹小的空間，使得家和教室充滿了意義豐富的象征功能，攝像機處在一個安靜的狀態。在敘事上，新浪潮拒絕攝影機的敘事，對于巴黎古老陳舊的描述，所有的演員都采用非職業演員（女主除外），拒絕大牌明星演出，低成本拍攝，有意識地拒絕電影作為技術的特質，這對后來的意大利新現實主義有強烈的影響。對安德烈·巴贊所主張的長鏡頭和場面調度理論的實踐與敘事特征相結合，特呂弗選擇長鏡頭和跟拍表現安托萬的生活。關于街道的鏡頭，大量使用長鏡頭，跟隨安托萬的行動，帶出城市巴黎，再以手持攝影機跟拍，采用離人物較遠且中間有阻隔物，造成偷拍感的機位，攝影機的運動很多，剪輯得很流暢，到了室外就到了安托萬的自由之地，音樂響起，形式與內容達到了統一，街道是安托萬的游樂場所，而家里、學校、校管所對于安托萬來說等同于監獄。關于家庭的鏡頭，安托萬回到家中填煤火完畢坐在母親梳妝的鏡子前面表現出了孩童的天真，家中鏡頭采用長鏡頭和固定機位，剪輯上使用內部蒙太奇，攝影機運動較少，空間沉悶壓抑，象征了安托萬的痛苦淵藪，父母的爭吵與冷漠都是他選擇逃離的原因。關于學校的鏡頭則是畫面構圖刻板、冷硬，講究線條和透視原理，形成壓抑的空間感，在學校里，安托萬被視為差生，被謾罵、被罰站，米歇爾福柯在《規訓與懲罰》中就表示學校與軍營接近監獄空間。這一時期電影的拍攝手法與戰前有了很大的區別，戰后大多人陷入迷茫，也由此產生了偏左的思潮。“四百擊”是法語中的俚語，大概的意思是對待孩子要時常敲打，恨不得打上四百下才能聽話。然而在特呂弗的眼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少年在成長的道路上，現實并不是如我們想象的那樣完美，甚至是殘缺與殘酷的，美好與光亮在一點點被摧毀，內心中承受的殘酷社會現實是每一個人不得不付出的代價。作為特呂弗半自傳體的影片，這使得我們忍不住去想象特呂弗成長的經歷，現實生活中我們也渴望能無拘無束、為所欲為，而正是這樣的代價在催促著我們一點點成長，疼痛只有自己忍受，少年在疼痛中成長，你我都不曾逃離，我們會想象像安托萬一樣渴望跑向自己理想的海邊，去尋找屬于我們的自由，當安托萬逃離少管所奔向海邊時，我們沒有看到自由的幸福，只有迎向鏡頭的滿眼的迷茫。這個被無數人激賞和解讀的結尾，像是在提醒我們成長必須承受得起必要的疼痛。從一場在自尊心受挫逃跑途中饑寒交迫的深夜偷牛奶的戲就可以看出。先是安托萬被轟鳴的火車聲吵醒，從作為容身所的印刷廠上起身，向鏡頭縱深走出，到街上后，向鏡頭左右走，然后是安托萬左右小心翼翼注視旁無他人偷牛奶，從畫面縱深處走到前景，攝像機搖到一個黑與白交界的街角里，被黑色淹沒的安托萬大口喝著白色的牛奶，對比分明。這一刻我們與小主人公一起緊張，我們為他著急，生怕被送牛奶的人逮到，這段戲充滿了陰暗、落寞的氣息，在后面安托萬跑入人流滾滾的大街里，寂寞與吵擾都擋不住那種孤獨的意味。這之后，他被母親帶回了家并給他洗個熱水澡。然后親吻他，告訴他你要好好學習，給他獎勵。受到久違的關愛的安托萬開始嘗試著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來，他認真地從巴爾扎克的作品中得到了靈感，可是一向被視為差生，只會惡作劇、逃課的安托萬怎么會寫出關于巴爾扎克的作文，這被老師視為抄襲，讓班長把他帶去見校長。在這里希望再一次被現實擊潰，于是，安托萬可以說不得已再一次地選擇了逃離，為了賺錢，他去偷了爸爸的打字機，可是卻被成年人欺騙，還有安托萬看到母親與外人偷情，這些黑暗的現實社會環境，讓安托萬年少的心一點點成長，而這樣的成長卻伴隨的是所有的不美好，最終他被保安抓住，被爸爸送到了少管所。

在電影《四百擊》很多的長鏡頭中，有一個長鏡頭很有意思，這個鏡頭是老師帶學生們在巴黎的街頭跑步，老師在前面跑，孩子們悄悄地三兩成伴地溜走了，很有趣的是即使是在現在，我們也愛做這樣的事來逃脫高中時代的早操時間，所以看過之后那種莫名的認同感也會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在影片中它表現了一種生活的狀態。影片開始，就用長鏡頭把巴黎的街道橫掃拍攝了一遍，這里的作用是暗示主人公流浪或說離家出走的地點，指出本片的主要情節在于主人公的流浪生活。從色彩方面來看，電影《四百擊》黑白的畫面顯得更加冰冷，從整個劇情即安托萬生活發展的過程中無不帶著那么多的傷感和絕望的氣息。坐在囚車中安托萬流著淚默默地看著這個他曾經生活的、玩樂的、繁華世界的黑白畫面，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過多的修飾，一個小男孩靜靜地流淚，畫面與周圍喧鬧的巴黎夜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僅從畫面我們就能感受到他的委屈，對他未來的一種擔心，從這一刻開始，沒有挽回的余地。這部黑白影片的光線處理上，暗色調所呈現的一種壓抑感，讓我們有和安托萬一樣想擺脫約束的沖動。

影片最經典的一個鏡頭就是結尾那段長達一分二十秒的安托萬奔跑的鏡頭，安托萬的母親到少管所看望安托萬，安托萬告訴母親想要回家，母親卻一口拒絕認為兒子還是那個冥頑不靈的少年，因此安托萬失望透頂決定逃脫這一牢籠，在一場球賽中他不顧一切地向外跑，這里導演有意識地使用場面調度而構成的側跟拍的長鏡頭蒙太奇表現安東尼的奔跑，這一場鏡頭中沒有背景音樂，因為一切都是未知，氣氛既緊張又興奮，安托萬沿著河穿過樹林，一直奔跑，音樂響起時鏡頭搖向塞納河和安托萬跑遠的背影，他越過田野，下樓梯然后是一個大全景表現此時安托萬所處的環境，安托萬成功跑到一心向往的大海邊，在海中他隨意地踩著浪花，轉過身，向岸邊走來，面向鏡頭，到人物和鏡頭的同時調度——定格，安托萬的面部特寫依然是迷茫的，久久地凝視著觀眾，逃出壓抑已久的家庭學校和少管所，但是對于未來該何去何從卻一無所知，這表情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意味深遠。

《四百擊》這部影片無論在內容的表達上還是在拍攝手法運用上都堪稱經典之作，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還能看到現代社會中一些類似安托萬這一典型少年行為的影子，青春期無所畏懼的膽量，希望無拘無束的自由快樂的生活，也能明白現代生活中我們所經歷的成長之痛，這部影片依然是屬于非常前衛的先鋒派作品，這足以伴隨著特呂弗的名字一起被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