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互聯網的廣泛、快捷和匿名等傳播特點使“羞辱”從一種傷害他人情感的方式搖身變成賺取經濟利益的商品,而電視真人秀節目為了提高收視率,與互聯網心照不宣地聯手炒作,為“羞辱文化”推波助瀾。文章試圖分析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共謀打造“羞辱文化”的原因、特點及負面效應,并初步探索破除羞辱文化景觀的現實策略,以期為當前電視真人秀節目發展面臨的現實問題與未來可能產生的不良后果起到警示作用。
【關鍵詞】電視真人秀節目;互聯網;羞辱文化;現實策略
【作者單位】王錕,首都師范大學科德學院。
2016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下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電視上星綜合頻道節目管理的通知》(俗稱“限童令”),意在從節目數量、制作內容和播出時間等諸多方面對明星親子真人秀節目進行引導調控,其要求電視上星綜合頻道不得借真人秀節目炒作包裝明星,也不得在娛樂訪談、娛樂報道等節目中宣傳炒作明星子女。明星親子真人秀節目無疑是近年來電視屏幕上最為火爆的節目類型,其造星能力之強,經濟效益之高令人咋舌。在這形勢一片大好的喝彩聲中,“限童令”的出臺表面看似乎大煞風景,卻贏得了各方的一致好評。業界、學界、管理層,甚至是普通觀眾都意識到未成年人真人秀的泛濫雖然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但其背后的隱憂不可小覷,尤其是對童真的過度娛樂、過度消費從根本上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這在很大程度上表現為有些節目為了提高收視率,不惜刻意制造節目矛盾沖突,通過媒體尤其是互聯網進行不實報道、虛假宣傳或者在剪輯與呈現上進行斷章取義。
其實這種現象不僅僅出現在未成年人真人秀節目的制作營銷過程中,當下各種類型的電視真人秀節目的制作方與互聯網之間的關系都在向著“共謀者”的方向轉變,為了攫取更多經濟利益,他們往往會心照不宣地聯手炒作節目嘉賓的隱私或者節目拍攝過程中出現的各種所謂“內幕”,并借此達到提高點擊率與收視率的目的。比如,《爸爸去哪兒》就先后曝出多多指責貝兒偷錢,黃磊出軌女編導及吳鎮宇、黃磊私下不和等丑聞;《花兒與少年》對許晴“公主病”的大肆炒作,對寧靜與鄭爽之間矛盾的反復渲染;《奔跑吧兄弟》中陳赫被曝離婚出軌,Angelababy被曝整容,鄭愷被曝夜店小王子……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負面炒作都可以歸于“羞辱文化”的行列。
一、“羞辱文化”的內涵
有學者從詞源學上對“羞辱文化”進行了分析,提出“羞辱”( Humiliation) 的拉丁文詞根 humus 即表示“土地”,該詞的拉丁文含義為“進入土地”,而人(Human)和人性(Humanity) 的詞根也是“土地”( Hum) 。因此,羞辱意味著將人貶低到地底下或非人的位置。羞辱文化則是指在特定社會歷史條件下形成的具有羞辱性的感受方式、思維方式和言行方式,羞辱是這種文化的構成原則。
傳統社會中,人與人的羞辱只會局限于家庭、學校或是社區等小圈子,但在互聯網時代,人們可以隱藏在網絡那一端對素不相識而且不會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進行公開羞辱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互聯網的傳播特性讓公開羞辱的損害無限放大,并且永遠保存下來。更令人擔憂的是,羞辱已經變成一個賺錢的產業:傳播羞辱越多,點擊率就越多;點擊率越多,廣告效益也就越高。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循環中,羞辱變成了備受歡迎的商品,也日漸造就了當下無處不在的“羞辱文化”。
美國紐約州布隆維爾市薩拉勞倫斯學院研究美國文化的尼古拉斯·米爾斯(Nicolaus Mills)教授在對真人秀節目進行批判研究時首先提出了“羞辱文化”這一概念。他認為,“我們的網絡世界如今有很大一部分用在了陰暗的東西上,比如,快速傳播他人的尷尬,夸大他人的缺陷等等”。而電視真人秀節目對這種現象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這種以羞辱為核心的媒介參與已經成為當下人類文化中最重要的癥候之一。
二、“羞辱文化”的特點
“羞辱文化”的產生與當下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密不可分。我們將其置于當下社會文化背景中進行具體分析,可以總結出以下幾個特點。
1.經濟利益是“羞辱文化”產生的根本原因
羞辱文化景觀的出現既是源于當事人對名利的追求,又是媒體出于商業化運作而對羞辱景觀的有意制造。羞辱文化景觀并非是單純網民的個體行為,而是已形成了一個大眾市場,其核心就是通過制造和兜售羞辱現象來實現商業目的。
電視真人秀節目中總少不了通過羞辱來提高收視率的策劃設計,比如,在競賽類真人秀節目中,評委或主持人對普通參與者的羞辱;在明星類真人秀節目中,深諳節目需求的明星也樂于配合節目組進行各種自黑,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將自己的隱私真真假假地拿來炒作。這些羞辱不僅僅要在熒屏上展示給觀眾,更多的是被轉移到網絡中并被無限放大,通過貶低自己和他人來獲得高關注度。在節目播出之前,與之相關的羞辱事件就會出現在互聯網上,經過廣泛傳播、人肉搜索或咒罵式評論等形式的發酵,各種羞辱事件或信息不斷得到擴大和強化,從而將數量龐大的網民卷入其中,使這些旁觀者變成陷入漩渦中的傳播者、評論者,從而成為節目組刻意制造的網絡羞辱事件中的一名參與者。這種受眾參與的快感毫無疑問會提高受眾對當事人或事件本身的關注度。比如,《爸爸去哪兒》節目組曾在網絡放出預告片,其中有多多斥責貝兒偷錢的片段。網友依據預告片的內容旗幟鮮明地分為兩派,掀起了網絡罵戰,但是觀眾如果完整地看完這期節目,就會發現事實真相絕非像預告片中的那樣。盡管最終在網友和兩位爸爸的壓力下,節目組導演不得不公開道歉,但是當期節目的收視率卻穩穩地超過了同時段的強力競爭對手。互聯網與電視真人秀節目羞辱文化的共謀達成之后的成效是如此顯而易見。
2.負面信息是“羞辱文化”傳播的主要內容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看,對他人隱私的偷窺是人類本性的一部分。人們往往會從別人的不幸中獲得自身優越感,而正面高大上的宣傳則會令人產生崇拜、敬仰等情緒,但另一方面,人們也會意識到自身與他人的巨大差距,從而產生沮喪失望的情緒。這也是正面宣傳通常難敵負面信息傳播效果的原因所在。電視真人秀節目深諳此理,在節目制作與營銷宣傳上,往往會致力于對節目嘉賓,尤其是普通百姓難以企及的明星人物的負面信息進行傳播。
3.網絡普及是“羞辱文化”發展的技術前提
當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人為制造出羞辱事件的時候,只有大量觀眾與網民共同參與其中,在一段時間內對羞辱事件集中進行傳播,評論,甚至咒罵,才能使其滲透到人們的日常生活當中,真正成為一道所謂的文化景觀。如果相關信息不能最快到達目標受眾面前,或目標受眾根本無法參與其中,那么羞辱事件就只能是一個獨立事件,而無法形成反饋或更大范圍地傳播,自然也就無法成為景觀現象,只能隨時間的流逝消失在海量信息中。當羞辱事件被設計出爐并在網絡傳播時,理想結果是引發眾多網民的關注與評論,并且關注人群與節目的目標受眾在很大程度上有著重合性。這樣才能達到點擊率與收視率同時提高的雙贏結果。
4.非理性化是“羞辱文化”參與的話語特點
由電視真人秀節目爆料并在網絡上廣泛擴散的羞辱事件多是來自節目組的炒作,通常會引發大量的網友評論,而這些評論留言有著典型的非理性化特點,表達出來的完全是個人的情緒宣泄,彌漫著難以消散的戾氣。比如,針對《爸爸去哪兒》中的明星子女們,不少網民在并不了解事實真相的情況下大放厥詞,聲稱是貝兒導致費曼受傷,罵楊洋是愛哭鬼,質疑多多心機重,愛顯擺……五位明星爸爸無奈之下被迫聯合發表微博抗議:“虛擬世界中真實卻無情的鬼影般的暴力語境,傷害著完全不知的孩子們……”可見非理性的話語對節目的參與者會產生直接的傷害,而對于觀眾與網民而言,也同樣會被這些負面的語言暴力所攻擊和侵襲。
三、“羞辱文化”的負面效應
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在“羞辱文化”上的共謀固然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但其產生的多方面負面效應亦是顯而易見。
1.損害健康社會文化生態
電視真人秀節目出現在大陸熒屏上不過十年時間,卻已經發展成為熒屏上最受關注的節目類型之一。其作用也不再僅僅是娛樂大眾的工具,而且逐漸與真實的社會生活融合起來,影響著受眾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對當下社會文化觀念的建構與重塑起著不可小覷的作用。正如美國《時代》周刊“媒介與電視”專欄知名評論家James Poniewozik在文章中指出的那樣:“電視真人秀節目巨大的社會影響力和造星能力像海嘯一樣沖擊著人們生活的各方面,激發著人們的夢想、好奇、批評和憤怒。”電視真人秀節目作為文化商品的特殊性,決定了其在制作和傳播過程中必須思考這樣一個命題,即如何在商業利益和價值倫理、狂歡娛樂和社會責任之間尋求一種平衡。
“羞辱文化”的盛行告訴我們,當前電視真人秀節目為了吸引足夠多的眼球以達到商業目的,不惜與互聯網共謀,對負面內容進行不遺余力的炒作宣傳,想方設法打造各種負面話題,甚至是以虛假不實的方式歪曲事實真相。對青少年受眾群體而言,“羞辱文化”的負面影響更加突出和長遠。由于青少年的思維與智力還不成熟,媒介傳播中的各種負面現象會輕易左右他們對生存環境的認知與判斷,他們參與到“羞辱文化”當中,關注,傳播,大放厥詞,互相攻擊,并從中感受到低俗宣泄的快感與歸屬感時,就等于深埋下一顆不良種子,直接阻礙他們的健康成長。
2.降低傳媒行業自律標準
理性精神是媒體自身屬性的本質要求,而“真”則是電視真人秀節目的核心。如果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過于迎合受眾的情緒或喜好,刻意放大負面價值觀,大肆炒作所謂的“內部爆料”,其實質就不是“真實”,而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真實的幌子,行歪曲編造或斷章取義之實,但這樣的行為往往能在短期內變現為高收視率或高點擊率。這種誘惑令得益者會對此種卑劣手段樂此不疲,而其他媒體或節目也極易在激烈的競爭中抵制不住收視壓力與利益誘惑而加入負面炒作的行列中,從而拉低整個傳媒行業的自律標準。但從長期來看,這種背離理性精神,放棄社會責任感,降低自我約束標準的做法,必然從根本上使媒體失去觀眾的喜愛和信任,極大地傷害媒體的權威性和公信力,最終威脅媒體的立身之本。
3.削弱節目自身品質
電視真人秀節目在熒屏上的遍地開花源自自身獨特的魅力。我們既能夠通過觀察、窺視,體驗那些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在自由行動和選擇中所體現出來的相似個性、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同時又能夠讓我們對這些真實人物在虛構環境中的表現進行感性、理性,甚至潛意識的認同、選擇、排斥和移情。可見,觀眾從真人秀節目中不僅得到了娛樂消遣,更從中獲得認知、感受和體驗等。因此,真人秀節目理應傳達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尊重人的情感,體現深層次的人文關懷,以一種有品位、有品質和有品格的姿態出現在熒屏上。但是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之間“羞辱文化”的共謀無疑徹底打破了這樣的立場態度,為吸引注意力制造出的負面話題讓節目積極正面的形象消失殆盡。久而久之,電視真人秀節目必然無法逃脫被觀眾唾棄的命運。
四、規避電視真人秀與互聯網“羞辱文化”共謀的策略
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羞辱文化”的共謀帶來的負面效應廣泛且明顯,可謂是新媒體環境下的一顆“毒瘤”,要想徹底將其割除,我們必須尋求行之有效的現實策略。
1.強化監管力度
電視臺與互聯網共同享受著“羞辱文化”帶來的利益盛宴,有關政府管理部門應清醒地認識到“羞辱文化”帶來的嚴重負面影響,采取措施加強監管力度,切實有效地打破“羞辱文化”的商業利益鏈條。
政府管理部門一方面要盡快完善相關法律法規,使各方面的管理舉措“有法可依”,并具有一定的長期性和穩定性,以避免出現問題時,管理部門由于無法可依只能臨時“一刀切”,或出現“按下葫蘆,浮起瓢”的現象,不要為媒體鉆空子,打擦邊球留下余地;另一方面,政府管理部門要根據現實狀況開展專項行動,注意把握輿論導向,有針對性地對相關機構提出整改要求,而不能放任自流。
2.完善評價體系
評價體系既是效果評價機制,也是激勵和管理機制,同時具有直接導向作用。收視率與點擊率一直以來都是衡量電視節目或互聯網最重要的評價指標,直接影響媒體的商業利益,這是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羞辱文化”共謀的根本原因。
破除收視率與點擊率的至高地位,構建多元化評價體系是打破“羞辱文化”共謀的重要手段之一。如何構建更加科學合理的評價體系亦是當前學術研究的重點和熱點,但是時至今日仍然沒有哪一個評價體系能夠得到普遍認可。業界、學界與決策管理層共同研究出更加科學合理的評價體系是當務之急。
3.加強媒體自律
如果電視臺與互聯網的從業人員從一開始就對具有商業目的的羞辱行為進行自覺抵制,那么“羞辱文化”根本就不會出現。因此,媒體的自律至關重要。雖然當下媒體競爭激烈,但是從媒體的管理者到每一位工作人員始終要明白,大眾傳播媒介對受眾的思想觀念、社會文化環境甚至是社會安全秩序都會產生巨大影響,絕不能為了獲得更高的經濟效益而犧牲社會效益。
媒體既要注重提升從業人員的職業素質,規范職業道德操守,也要依靠行業內部的監督管理,對于不良現象,行業協會應及時予以提醒和糾正。但是目前行業協會等組織由于沒有執法權,權威性不夠,對相關媒體機構的約束力有限。
“羞辱文化”的盛行固然有深層次的社會文化背景與人類固有的心理因素,但電視真人秀節目與互聯網對于商業利益的追求才是最根本的原因所在。要想打破這種商業共謀,還需要決策管理層、業界、學界,甚至受眾等全方位地長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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