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化育種戰略研究：歷程、特點、模式及政府管理行為

周華強，鄒向文，李玥，劉長柱，王敬東

（四川省農村科技發展中心，四川 成都 610041）

商業化育種戰略研究：歷程、特點、模式及政府管理行為

周華強，鄒向文，李玥，劉長柱，王敬東*

（四川省農村科技發展中心，四川 成都 610041）

基于中美對比視角，分析了商業化育種的歷程、特征與模式，并以四川省商業化育種管理為例探討了中國商業化育種發展策略。對比結果表明，美國經歷了“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政府主導的半商業化育種、企業主導的商業化育種、國際壟斷商業化育種”四個階段，中國經歷了“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與商業化育種萌芽、政府主導的半公益性與半商業化育種”三個階段，中國種子企業整體上不具備商業化育種主體的實力，中國育種整體進程滯后美國25-35年。分析認為，商業化育種具有“國際化競爭、高投入保障、高技術支撐、市場化導向、專業化分工”的基本特征，可采取企業自主育種、企業訂購/收購品種、事企合作育種三種模式，美國主要采取第一種模式，中國以后兩種模式為主。四川商業化育種政府管理行為體現了“品種引領、市場導向、人才支撐、企業主體”的理念，精準把握了商業化育種中的品種定位、管理定位和實現路徑定位，辯證處理好了政府與市場、數量與質量、公平與效率、競爭與合作、分散與集中、自律與他律等“六大關系”，對全國商業化育種實踐具有借鑒意義。研究表明，中國將長期處于專家育種向產學研聯合育種、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的雙重轉型期。因此，建議政府要完善法律法規和種子市場監管體系，注重激發育種科技人員創新活力，并根據市場規律和科研體制改革進展穩步推進商業化育種。

商業化育種；歷程；特點；模式；政府管理行為

種業是國家的戰略產業，品種是種業企業的立身之本。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中國采取公益性育種方式，這是由中國農業現代化進程和中國科研體制決定的。中國糧食總產量從1978年的30 476.5萬t增長到2014年的60 702.6萬t，增長了近1倍；人均糧食擁有量從319 kg增長到445 kg，增加了39.5%；用不到世界平均水平一半的人均耕地面積養活了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貧困發生率從80%下降到7.2%。2015年全國農業科技教育工作會議指出，中國作物品種對提高糧食單產的貢獻率達到43%，公益性育種方式為提高中國糧食綜合生產能力、解決溫飽問題、消除貧困做出了巨大貢獻。

西方發達國家在工業化進程中，工業資本注入了水稻、玉米、大豆、油菜等有利可圖的種子行業，資本化運作加速形成了美國的孟山都與杜邦—先鋒、德國的KWS、瑞士的先正達等世界種業巨頭，近年來紛紛搶占中國種子市場，對民族種業造成了巨大威脅[1-4]。中國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水稻、玉米等大宗作物也在逐步從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轉變，但是民族種子企業自身資本積累不夠，自主研發能力不強，政府在規范種子市場上的力度不夠，整體上無法與國際種業巨頭抗衡。

面對新的問題，2011年國務院出臺了《關于加快推進現代農作物種業發展的意見》（國發〔2011〕8號，以下簡稱“8號文件”），2013年國務院辦公廳出臺了《關于深化種業體制改革提高創新能力的意見》（國辦發〔2013〕109號，以下簡稱“109號文件”），提出要建立分工合理、運行高效的商業化育種機制。從各省公布的貫徹意見中沒有發現實質性舉措，還存在商業化育種無需政府管理行為的不當認識，育種與轉化“兩張皮”等問題沒有得到根本解決，迫切需要弄清中國商業化育種的階段特征，回答商業化育種是否需要政府管理行為的基本問題。

四川是中國最大的雜交稻種子生產基地，從“六五”開始實施農作物及畜禽育種攻關專項（以下簡稱“育種攻關專項”），持續至今，是中國最早設立、持續時間最長、在全國育種界具有廣泛影響的省級育種科技專項[5]。四川在“8號文件”出臺后率先與商業化育種機制接軌，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將四川、甘肅、海南上升為國家級制種基地省，四川是唯一的育種科技輸出型制種基地省，以四川為例研究商業化育種中的政府管理行為具有典型性。

本文從中美兩國對比的視角，分析了商業化育種的歷程、特征與模式，判斷出中國及四川商業化育種所處的階段，并以四川為例歸納出商業化育種的基本理念和政府管理行為，在此基礎上揭示了政府推進商業化育種的一般行為和啟示，對加強中國商業化育種實踐具有指導意義。

1 商業化育種的歷程、特征與模式：基于中美對比視角

1.1 商業化育種歷程

1）美國。第一階段（1970年之前）：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階段。育種經費靠政府投入，出現了大量種子企業，盡管1939年就出臺了《聯邦種子法》，但直到1960年修訂后種子市場才趨于成熟。第二階段（1970-1985年）：政府主導的半商業化育種階段。育種經費的投入主體還是政府，但企業投入逐步提高，1985年與政府投入持平（圖1）。第三階段（1986-1990年）：企業主導的商業化育種階段。《Stevebson-Wydler技術創新法》、《拜杜法》、《聯邦技術轉移法》頒布實施，69.4%的種子企業被并購[6-7]，“育繁推”一體化種子企業迅速崛起。第四階段（1990年至今）：國際壟斷的商業化育種階段。政府每年育種投入穩定在300萬美元左右，種子企業自主研發投入持續提高（圖1），種子企業加速并購，1996年至2008年孟山都公司并購了350多家種子公司，形成了國際種業寡頭。

2）中國。第一階段（1988年前）：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階段。盡管1978年提出了種子工作“四化一供”方針（即種子生產專業化、加工機械化、質量標準化和品種布局區域化、以縣為單位統一供種）并成立了中國種子公司，但育種始終堅持公益屬性，沒有形成“育繁推”一體化的種子企業。第二階段（1989-2010年）：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為主、商業化育種萌芽階段。《中華人民共和國植物新品種保護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種子管理條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種子法》相繼頒布實施，政府是育種投入主體，公益性科研單位育成的品種可有償轉讓，然而種子企業多、小、亂，很少有種子企業能夠自主育種，以拿來主義的方式生存，種子套牌十分盛行，隆平高科2000年在深交易所上市成為中國種子企業開啟商業化育種的標志性事件。第三階段（2011年至今）：政府主導的半公益性、半商業化育種階段。《關于推進種子管理體制改革加強市場監管的意見（國辦發〔2006〕40號）》推動各級種子管理部門與種子企業脫鉤，“8號文件”、“109號文件”以及《全國現代農作物種業發展規劃（2012-2020年）》加速了種子企業商業化育種步伐，《關于鼓勵事業單位種業骨干科技人員到種子企業開展技術服務的指導意見（人社廳函〔2015〕28號）》推動育種人才與種質資源向企業流動，資本化、市場化、行政化手段加速了種子企業并購，種子企業從2011年以前的8 700多家減少到2013年的5 949家、減幅31.6%。

圖1 美國政府與公司育種研發投入Fig. 1 Breeding R & D investments from both the Government and private companies in the United States（數據來源：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

3）中美對比。商業化育種之所以成為美國的主要育種方式，其現實基礎是大農場主的生產關系，在這一生產關系下，品種推廣、技術服務、專利保護都能很好做到，形成了成熟的種子市場，建立了分工合理、運行高效的商業化育種機制[8-9]。中國農業生產方式分散，盡管在2000年出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種子法》，但法不完善、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種質資源盜用、種子套牌等現象達到積重難返的程度。近年來，中國通過土地流轉發展適度規模經營，2014年全國土地流轉率達到30.4%，比2008年提高了17.5個百分點，水稻、玉米、蔬菜、油菜等大宗作物初步具備了商業化育種的前提。

另外，美國也抓住了與生產關系相適應的生產力進步的關鍵，投入高額研發資金確保掌握育種核心資源和核心技術[10-11]。2015年孟山都研發投入100.89億元、占營業收入10.53%，隆平高科研發投入1.65億元、占營業收入8.15%，墾豐種業研發投入9 997.52萬元、占營業收入5.02%，調查的18家中國上市種子企業2015年的研發投入總量為5.11億元，僅為孟山都同期研發投入的5.06%（表1），中國種子企業的創新能力很難與孟山都等國際巨頭抗衡。

育種技術領先、規范的種子市場監管體系、資本市場的國際化使得美國種子企業迅猛向全球擴張。孟山都種子已覆蓋60多個國家，國外種子營業收入占比長期介于40%-50%（圖2），控制了全球90%以上的轉基因種子市場[12-13]；杜邦—先鋒種子銷售到70多個國家，占全球玉米雜交種子市場的20%以上[14-15]。2015年孟山都、豐樂種業、隆平高科國外種子營業收入占比分別為42.59%、13.17%和8.49%；2013年美國農作物、蔬菜、花卉、樹四類種子出口貿易總額100億元、占全球的13.39%，中國這四類種子出口貿易額15億元、占全球的2.01%，中國種子企業在國際種子市場中的競爭力遠不如美國。

圖2 孟山都種子營業收入及國外收入占比Fig. 2 Monsanto’s domestic income for seeds and its foreign income（數據來源：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

1.2 商業化育種特征

1）表象特征：市場份額集中、國際競爭加劇。據國際種子聯盟統計，世界前十強種業公司的市場集中度（即營業收入占世界總額的比重）1985年為13.3%、2012年達到了54.9%，且呈現越來越高的趨勢（圖3），其中前三強（孟山都、杜邦—先鋒、先正達）2012年的銷售額達194億美元，市場集中度40.5%。種質資源是商業化育種的命脈，國際種業競爭的本質是種質資源的競爭。美國一方面從國際上大量收集種質資源，總量已超過50萬份、僅16%為本土資源，先鋒公司擁有全球60%以上的玉米種質資源[16-17]；另一方面，美國建立了國家植物種質資源管理系統，將種質資源分為共享類、交換類、核心類等進行分級管理，共享類國內育種機構都可申請獲得，交流類需用種質資源交換獲得，核心類由政府決策，這為形成全球大聯合育種、育成全球大品種奠定了重要物質基礎[18]。

表1 2015年中國18家上市種子企業與孟山都的營業收入與研發投入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operating income and R & D investment between Monsanto and 18 listed seed companies in China of 2015

圖3 世界前十強種子企業市場集中度Fig. 3 Concentration ratios of global top 10 seed companies（數據來源：International Seed Federation）

2）驅動特征：高投入保障、高技術支撐。2004-2015年孟山都年度研發投入從5.1億美元增加到15.8億美元，增長了3.1倍，研發投入占銷售收入的比重介于8%-12%（圖4）。孟山都研發高投入贏得了高回報，毛利潤從2004年的13.69億美元增加到2015年的62.77億美元，增長了4.6倍，研發投入與毛利潤之間呈極顯著正相關（R2=0.989），研發投入每增加1%，毛利潤就會增加0.994%（表2）。除高投入之外，國際種業巨頭還十分關注育種前沿技術的進展，廣泛與世界各地的科研機構或大學合作，向種質創新、基因發掘、分子標記、遺傳分析、生物信息處理等基礎研究領域延伸[19]。孟山都SNP分子標記實驗室，從籽粒激光切削取樣到DNA提取、引物加注、PCR擴增、生物信息讀取、目標樣品選擇等實現了全程自動化，實驗室內全部由機器人操控，每天可完成數百萬個樣品分子標記測試和海量信息采集分析任務，實現了大規模、高通量、全自動基因型分析鑒定和篩選。

圖4 孟山都研發投入及其占銷售收入的比重Fig. 4 Monsanto’s R & D investment and its ratio against sales（數據來源：U.S.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表2 孟山都研發投入(x)與種子銷售收入毛利潤(y)的回歸分析Table 2 Regression analysis between R & D investment (x) and gross profit for seeds (y) of Monsanto

3）組織特征：市場化導向、專業化分工。一是育種目標以市場需求為導向。如杜邦—先鋒公司1983年就與中國市場接觸，發現了中國東北玉米品種脫水慢、抗性差等致命品質缺陷，潛伏20年后的2004年在國內通過先玉335品種審定，一經推出就經久不衰，中國還沒能找到與之抗衡的玉米品種[20]。二是專業化分工。種質資源的收集、保存、評價以及育種技術創新主要由科研機構負責（企業也會開展），一旦適合商業化開發就會交給種子企業，政府維護健康的市場秩序并保護好產學研各方合法權益，公益性和商業化既分工又協作。專業化分工為高效育種奠定了基礎，如先正達斯萊特育種研發基地一次可組配23萬個試驗小區，每臺機器每小時可收獲500個試驗小區，可保證在10天內完成收獲。

1.3 商業化育種模式

1）企業自主育種模式。種子企業自主育種，或企業收購科研院所組建育種實體，或科研單位的育種科技人員成立公司。這是國際商業化育種的主流模式，國際種業巨頭依靠強有力的資本進入國際市場，進入中國市場主要采取合資的方式，如孟山都與中國種子集團成立“中種迪卡種子有限公司”，杜邦—先鋒公司與山東登海種業成立“山東登海先鋒種業有限公司”。國內已有種子企業采取這一模式，隆平高科、中種、大北農等企業已經建立自主育種模式，只是處在初級階段，效率不高。

2）企業訂購/收購品種模式。由科研單位的育種科技人員育成品種，品種權歸科研單位所有，企業通過協議購買品種使用權。這是國內的普遍模式之一，如通威（成都）三文魚有限公司通過召開科技獎勵大會的方式收集各科研單位的育種進展，看到有苗頭的就投入200萬元左右的研發資金，育成品種后再給予課題組15萬元的獎勵，并從推廣收益中按股份返利。

3）事企合作育種模式。由企業提出育種目標，與科研單位簽訂技術合同，企業預先出資給科研單位開展品種選育，品種權歸企業所有。這是比較接近國際商業化育種的模式，國內比較普遍，如湖南希望種業每年給予湖南農業大學38萬元的技術合作費，亞華棉種公司每年提供給湖南省棉花科學研究所300萬元的科研經費。

2 商業化育種的政府管理行為：以四川為例

2.1 四川商業化育種進程判斷

2011年國務院“8號文件”出臺后，四川對種業發展進行了反思，認為四川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半公益性、半商業化的育種階段。

1）育種目標與市場需求結合不夠。一方面，公益科研事業單位與種子企業合作少、合作不緊密，沒有形成利益共同體，企業舍不得給科研人員好處、不尊重科研；另一方面，種子企業多而小，種子市場監管亂而雜，種子企業不搞自主研發而搞套牌經營，這兩方面導致育種目標與市場需求結合不夠。2014年四川有種植面積的農作物品種為1 985個，其中推廣面積超過3.33萬hm2的品種僅占1.3%。中糧集團成都公司的稻米、面粉年加工能力分別為10萬t和27.6萬t，但僅能從本地收購稻米1.1萬t、小麥420 t，四川迫切需要加強適合加工的農作物品種選育。

2）育種組織與市場機制結合不夠。四川以課題組為育種單元，課題組之間交流不深，種子企業難以承擔育種主體的重任。從經濟規模來看，全國種子企業10億元以上資產的有10家，四川沒有1家。從研發投入來看，2015年四川西科種業研發投入僅222.2萬元、占銷售收入2.32%，比隆平高科研發投入（1.65億元）低兩個數量級，上市公司西科種業尚且如此，四川其它種子企業的研發投入情況可見一斑。從產學研協同機制來看，隆平高科、廣東溫氏都采取了股權激勵方式（如溫氏贈予華南農大10%技術股），而四川很少有這類案例，多數還是通過政府公益性項目的形式推動產學研合作。

3）育種手段與高新技術結合不夠。國際種業巨頭已經在全球范圍內實現了育種全程信息化、機械化、協作化，先鋒公司在全球70多個國家構建了“總部研發中心+8個區域分子測試中心+120多個育種站+1 800多個區試點+20 000多個商業點”的商業化育種體系。隆平高科生物技術實驗室下設分子標記開發、全基因組背景選擇、雙單倍體群體構建、物理化學誘變、DNA指紋檢測以及轉基因成分檢測等功能單元，實現了分段式育種與電子化管理。雖然四川轉基因水稻育種有一定優勢，分子標記輔助育種得到了應用，但要參與國際種業競爭還得在育種高技術研究與應用領域作更大努力。

從“十一五”開始，四川育種攻關專項引入了種子企業參與，“十二五”讓部分種子企業作為主持單位，“十三五”初步建立了“公益性科研單位搞基礎性公益性前沿性研究、企業主導商品種選育、產學研聯合共建育種平臺”的商業化育種機制。建立起商業化育種機制并不等于實現了從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的轉型。新制度主義認為一項新制度將在較長時期內受舊制度的影響[21]，這里即指商業化育種制度受公益性育種制度的影響。因此，四川將在較長時期內處于半公益性、半商業化的育種階段。對商業化育種所處階段的準確判斷將決定商業化育種的理念和政府管理行為。

2.2 四川商業化育種理念

1）品種引領理念。四川始終堅持服務國家改革和發展大局、引領現代農業發展的理念，超前調整育種目標。從“六五”到“九五”，提高糧食產量、確保口糧安全是大局，育種攻關專項以糧食作物為主，提出以高產為綱；“十五”開始，“吃得飽”的問題已經得到基本解決，“吃得好”是主要矛盾，育種攻關專項將優質與高產并重；“十一五”開始，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蓬勃發展，育種攻關提出優質、專用的育種目標；“十二五”以來，農民種糧增產不增收的問題凸顯，市場需求多樣化的特征凸顯，育種攻關提出突出選育優質、特色品種；“十三五”時期，根據農業供給側改革和調整農業產業結構的大局，育種攻關提出了“優質、高產、高效、生態、安全”兼顧的育種目標。

2）市場導向理念。從“十一五”開始，四川育種攻關專項逐步改變課題組式的品種選育方式，逐步推行以市場需求為導向的商業化育種。一方面，通過政府項目引導，加強產學研聯合育種，推動育種資源、人才向種子企業流動；另一方面，四川育種攻關專項重點支持區域特色鮮明、生產規模大、比較優勢顯著、具有獨特性、唯一性的新品種選育，并從“十三五”開始，改變品種服務第一產業的思維定式，將品種服務領域拓展到生態農業、觀光休閑、農耕文化等，為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提供品種支撐。

3）人才支撐理念。人是科技創新最關鍵的因素。國家歷來重視科技人員發展，2016年《中共中央關于深化人才發展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出臺，首次系統、全面地對提出了破除人才發展的體制機制障礙。四川育種攻關專項無論是在公益性育種階段還是向商業化育種的過渡階段，都十分注重育種科技人才培養，并在激勵科技人員創新創業3家省級試點單位中遴選了2家育種攻關專項實施單位，推行股份合作、協議合作、兼職合作等利益共享機制，吸引科技人員服務、進入企業。

4）企業主體理念。國際種業巨頭已經對中國部分農業產業產生了制約性影響，種子企業作為商業化育種的主體既是大勢所趨也是形勢所迫[22-24]。整體來看，四川種子企業還沒有成為科技創新和成果轉化的主體，育種攻關專項持續、有意識地引導種子企業參與，并要求種子企業提供不少于財政項目經費3倍的配套投入，引導種子企業成為育種的投入主體、創新主體。

2.3 四川商業化育種政府管理行為

1）加強育種戰略研究。成立了育種戰略研究專家組，跟蹤國際、國內育種前沿技術、機制和管理進展，全程參與各項目年終總結、中期監理、結題驗收等環節，發現問題并通過《育種科技動態》連續出版內部刊物或調研報告的方式提建議。戰略研究的重點是發現問題、制定育種目標并與宏觀政策進行一致性檢驗、提出新品種產業發展布局。

2）加強規劃執行的延續性，原則上五年不作調整。每個五年計劃的末年，研究提出下一個五年計劃的育種攻關專項實施方案，明確育種目標、攻關任務、項目設置、經費安排、保障措施等內容。實施方案向社會公開發布，一經發布五年不變，且經費持續支持，育種科技人員在五年內可以安心進行科研。

3）完善項目引導機制，按商業化育種環節分類支持。按照“8號文件”、“109號文件”要求，將育種攻關專項分成公益性育種研究、商業化育種、育種高技術平臺三類（表3），主要作用有兩個方面：一是引導種子企業參與到品種選育科研環節，而不是通過購買品種權獲得自主知識產權品種，有利于幫助種子企業建立育種科技體系；二是促成產學研聯合開展育種，有利于推進育種最重要的兩要素——育種資源和人才向種子企業流動，快速提升種子企業創新能力。

4）構建種業全產業鏈的政策保障。成立了省育種攻關領導小組及其辦公室，統籌安排全省育種攻關工作。有關行業主管部門要參與五年計劃實施方案的制定，確保育種目標與行業發展的一致性，育成品種后由行業主管部門公開發布。除專項資金外，科技部門整合農業領域科技計劃項目資金建立新品種科技示范基地，成熟后由農業、林業、水利等部門推廣，形成的產品向商務和供銷等部門推介。種子企業凡用于創新、研發和引進高端人才的投入，可按規定實行加計扣除；直接用于科技開發、科學研究和教學的進口儀器設備，依法免征進口稅收；經認定為高新技術企業的享受相關優惠政策。

表3 四川 “十三五”育種攻關專項設置Table 3 Planning of special breeding program of Sichuan province in the 13th Five-Year Plan

5）建立分類評價機制。制定了育種攻關專項管理辦法，績效評價的總體原則是分類評價、注重實效。對于公益性育種研究專項，采取同行評議的方法，突出研究結果的創新性和引領性，重點考察種質資源保存、利用和創制情況；對于商業化育種專項，采取市場評價的方法，重點考察企業商業化育種技術體系情況、新品種推廣面積和市場占有率情況、獲得的品種權和發明專利情況，不以育成品種的數量論英雄；對于育種高技術平臺專項，采取服務對象評價方式，突出對公共技術的研究和服務。

3 四川商業化育種政府管理行為的啟示

3.1 準確把握了三個定位

1）品種定位：現代農業發展的戰略物質。國務院“8號文件”中提出良種是支撐現代農業發展、保障食品安全的戰略物資，既然如此育種目標就要隨著國家戰略的調整而調整，品種要服務國家戰略大局。四川育種攻關專項精準把握了這一認識并持續30余年堅持，在生活困難階段強化高產育種目標，在農業轉方式、調結構階段強化優質育種目標，在農業供給側改革階段強化根據市場多樣化需求搞特色品種，每一階段都找準了品種的戰略定位，因此能得到政府、育種科技人員、種子企業的一致認可。從改革開放以來，四川主要農作物品種都能提前全國2-3年更新換代，育種目標的超前部署是關鍵。就是在完成從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的轉型后，種子企業還是要考慮世界各國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的戰略布局，如“十三五”農業供給側改革明確提出了減少玉米種植面積的意見[25]，這顯然會改變玉米產業布局，從而影響市場需求，種子企業不會對此視而不見。

2）管理定位：管理部門是服務員。從《中共中央關于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中發〔1985〕6號）》到《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中發〔2012〕6號）》，可以看出中央和國家層面對科技體制改革一以貫之地圍繞“激發創新活力、加強科技對經濟的支撐”這條主線展開[26-27]，科技創新活力30多年未被充分激發，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科技管理部門以管理者自居，導致微觀管理程序與國家宏觀理念相悖[28-29]。四川育種攻關專項推行的“獨立戰略研究小組、項目五年持續支持、分類績效考核、取消論文和專著考核指標、不獨立搞財務驗收、主動爭取部門資源”等舉措，較好保障了育種科技人員花更多時間在育種上，體現了管理者服務于被管理者的本質要求。

3）路徑定位：通過產學研聯合向企業主體過渡。目前，中國還找不到能與孟山都、杜邦—先鋒、先正達等國際種業寡頭匹敵的種子企業，從種子企業自身意識、研發投入、育種人才、種質資源積累等方面綜合評價，中國整體上處在專家育種向產學研聯合育種、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的雙重轉型期。四川對此的認識是精準的，在公益性科研單位沒有完成去行政化改革之前，育種科技人員與種子企業的合作必定會受體制性限制。因此，政府并沒有急于退出育種進程，但支持方式上有所變化：一是明確商品種由企業主持選育，并強制要求企業給予3倍的配套投入，這會推動育種種質資源、人才向企業流動，也會提升企業自主創新能力；二是支持公益事業單位重點開展育種方法、技術、資源創制等公益性基礎性前沿性研究，鼓勵企業主動投入，這類研究美國政府也會投入；三是鼓勵產學研聯合共建高技術育種平臺，成果優先在企業轉化，企業也可通過平臺培養自身育種科技人員。

3.2 辯證處理好了六大關系

1）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美國商業化育種并不是完全由企業投入的育種，商業化育種之中也具有公益屬性。一是種質資源收集、評價與利用等研究的約88%的經費主要依賴政府投入；二是除玉米、棉花、蔬菜等市場化程度高的作物之外，周期長、效益低、應用面窄但特異性強等品種選育還是以政府投入為主。因此，四川商業化育種根據實際情況穩步推進，果樹、林竹、藥材、蠶桑等難以盈利的品種選育還得依靠公益性育種，水稻、玉米、油菜、蔬菜等利潤高、推廣面大的品種積極推進商業化育種，通過商業化育種培養大的種子企業，應對國際種業巨頭的挑戰。

2）數量與質量的關系。四川常年大約有60%的品種通過審定就是生命的終點，這種缺乏市場需求導向的公益性育種造成了財政資金的巨大浪費。四川育種攻關專項從“十五”提出注重品種質量，“十二五”期間育成品種401個，比“十一五”減少了28.14%，育成達到國頒二級稻米標準的品種占22.85%，特別是在提高整精米率（整精米率是影響稻米商品性最重要的指標）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宜香2905”和“旌3優177”整精米率分別達到70.5%和69.4%，與圓粒型東北大米相當；同時，已經有3個達到國家一級稻米標準的雜交組合產生，這將徹底改變南方無優質稻米的數千年農耕歷史。

3）公平與效率的關系。在公益性育種階段，育種科技資源是一種公平的分配方式；在商業化育種階段，育種是以市場為導向的追求效率的方式。四川處在從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轉型的過渡期，這就決定了育種的公益性和商業化的雙重屬性，育種科技資源的分配要兼顧公平與效率。一方面，四川育種攻關設置了公益性育種研究專項，并規定每個專題的每個參與單位的年均經費不得低于10萬元，連續五年不變，確保了公平；另一方面，設置商業化育種專項和省本級農業科技成果轉化項目資金，公開競爭，讓高水平的項目團隊獲得更多資金支持，較好兼顧了公平與效率的關系。

4）競爭與合作的關系。美國孟山都、杜邦—先鋒在全球開展協同育種，建立合資公司、互換種質資源、聯合育種、人才交流等方式在世界范圍內開展橫向合作。國外種子企業已在中國成立了70多個合資企業，湖南隆平高科也在大量開展橫向合作。系統論認為競爭與合作是一對矛盾體，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30]。育種要素之間競爭是必然的，然而他們又有共同的育種目標，競爭不等于閉關自守，種質資源在一個實驗室搞不出優勢。四川育種攻關專項廣泛采用產學研聯合育種，并鼓勵種子企業間聯合育種，盡管進展不盡人意，但這符合商業化育種的國際慣例。

5）分散與集中的關系。“十一五”之前，四川育種攻關專項承擔了滿足生產、穩定科技人員隊伍的歷史使命，育種資源自然分散。經過35年的持續實施，口糧安全已能絕對確保，育種科技人員也有穩定的經費支持，難點是育成滿足市場需求的品種，這就需要集中資源打“攻堅戰”。四川育種攻關專項很好貫徹了這一點，公益性育種研究專項的專題數已經從“十五”的358個下降到“十三五”的115個，參與單位從“十五”的142家下降到“十三五”的80家，每個單位年均經費支持強度從“十五”不足5萬元提高到“十三五”的50萬元，集中的經費有利于育成大品種。

6）自律與他律的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種子法》（2015年修訂）中有三點變化需要種子企業的警惕：一是對主要農作物品種審定標準大幅提高，簡單外觀改良的品種將會在審定環節被“槍斃”；二是原始創新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加大，種質資源創新的重要程度進一步提升；三是對部分非主要農作物實行品種登記制度。四川育種攻關要求種子企業既要依法行事，又要主動增強市場主體意識、主動增加研發投入、主動增強推廣責任，走依靠自主知識產權的發展路徑。

4 結論與建議

4.1 結論

美國抓住了與其大農場主生產關系相適應的生產力進步的關鍵，工業資本投入高額育種研發資金以確保掌握育種核心種質資源和技術，政府構建了較為完備的法律體系和市場監管體系，已邁入跨國競爭的商業化育種階段，“國際化競爭、高投入保障、高技術支撐、市場化導向、專業化分工”是其本質特征，“企業自主育種”是其基本模式。中國堅持政府主導的公益性育種，直到2011年才踏向實質性的商業化育種之路，采取了“企業訂購/收購品種、事企合作育種”等模式，并通過資本化、市場化、行政化手段穩步推進水稻、玉米、蔬菜、油菜等領域的商業化育種進程，但育種整體進程滯后美國25-35年。

四川從“十三五”開始才初步建立商業化育種機制，處于并將長期處于專家育種向產學研聯合育種、公益性育種向商業化育種的雙重轉型期，種子企業還不具備商業化育種主體的實力，政府通過統一發展理念、制定行業規劃、給予項目引導等方式引導民族種子企業壯大是必要的。四川提出的“品種引領、市場導向、人才支撐、企業主體”的商業化育種理念和政府管理行為，精準把握了“三大定位”，辯證處理好了“六大關系”，有利于明晰政府在商業化育種進程中與市場的邊界，對全國商業化育種實踐具有借鑒意義。

4.2 建議

政府要準確把握中國尚處于并將長期處于向商業化育種轉型的過渡期，不要片面將商業化育種理解為企業主導育種，要根據品種屬性和生產關系實際制定差異化的政策，不能急于冒進將所有作物推行商業化育種，種子企業不會主動投入不能贏利的品種選育和種質資源保護等公益性環節。要強調品種服務國家改革和發展大局，即使商業化育種也要服務于促進農業產業結構調整和農業供給側改革。

政府要認識到育種方式轉型的關鍵在于人，要認真貫徹《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加快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的意見（中發〔2012〕6號）》、《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2015年修訂）》、《中共中央關于深化人才發展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2016年）》等文件精神，切實從管理者向服務者轉變，推動離崗創業、兼職兼薪、股權激勵、成果轉化收益分配等政策落地。

政府既要完善種子法律法規又要加強執行力度，規范種子市場，加強對種質資源保護；要繼續制定有利于種子企業兼并重組的政策，將種子企業做大，銷售規模做大了研發投入才會增加，才會顯著提升種子企業國際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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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童成立）

Strategic study on the history, characteristics, models and governmental administrating behaviors of commercial breeding

ZHOU Hua-qiang, ZOU Xiang-wen, LI Yue, LIU Chang-zhu, WANG Jing-dong
（Rural technology and science development center of Sichuan, Chengdu, Sichuan 610041, China）

This paper compared the history, characteristics and models of commercial breeding industries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Using Sichuan Province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also discussed the governmental administrating behaviors and strategies of commercial breeding in China. The breeding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could be classified into 4 stages, including non-commercial breeding led by the Government, partial commercial breeding led by the Government, commercial breeding led by private companies, and monopoly commercial breeding worldwide. In contrast, China’s breeding history could be classified into 3 stages, including non-commercial breeding led by the Government, non-commercial breeding led by the Government with emergence of commercial breeding, and coexistence of commercial and non-commercial breeding led by the Government. In the current stage of breeding, most of China’s seed companies were not qualified to become the leaders of commercial breeding, and the overall progress of China’s breeding was lagged behind the United States by 25 to 35 years. Analysis results show tha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ommercial breeding can be identified as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high investment, technology-driven, marketoriented and specific division in breeding pipelines. There are three commonly adopted models of commercial breeding including 1) breeding by private companies, 2) purchasing varieties by private companies, and 3) cooperative breeding, by companies and government-affiliated institutions. Model 1 was the mainstream in the United States, while model 2 and model 3 were prevalent in China. In Sichuan Province, commercial breeding industry shows the following characteristics of variety-guiding, market-orientation, expert-supporting and company-leading, and Sichuan’s experience can be a model for other regions to commercialize breeding in terms of variety adoption, government administration,and implementing path selection, and in terms of handling six pairs of relationships, including government and market, quality and quantity, fairness and efficiency,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dispersion and concentration, and self-discipline and heteronomy. This research also found that the transitional period from exclusive to cooperative breeding and from non-commercial to commercial breeding might coexist for a very long time in China. Therefore, the Government should and ought to take actions to perfect relevant laws and regulations, to build a better supervision system of seed market, to stimulate breeders’ enthusiasm of innovation, and to steadily promote the pace of commercial breeding in accordance with market rules and the reform progress of China’s scientific research system.

commercial breeding; history; characteristics; models; governmental administrating behaviors

WANG Jing-dong, E-mail: nczxwjd@126.com.

F123.1; F322; S603

A

1000-0275（2016）06-1045-10

10.13872/j.1000-0275.2016.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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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軟科學研究計劃項目（2016ZR0064）；四川省農作物及畜禽育種攻關專項（2011NZ0098-19）。

周華強（1979-），男，四川廣安人，碩士，副研究員，主要從事農業科技管理與政策研究，E-mail: nczxzhq@126.com；通訊作者：

王敬東（1971-），男，陜西佳縣人，研究員，主要從事農業科技管理研究，E-mail: nczxwjd@126.com。

2016-05-20，接受日期：2016-08-10

Foundation item: Soft Science Research Project of Sichuan Province (2016ZR0064); Special Project on Crop and Livestock Breeding of Sichuan Province (2011NZ0098-19).

Received 20 May, 2016;Accepted 10 August,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