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戰鴿（中篇小說）

姜鐵軍

英雄戰鴿（中篇小說）

姜鐵軍

從事間諜工作主要是做兩項工作：收集情報和傳送情報。軍鴿從事間諜工作主要做一項工作：傳送情報。軍鴿在傳送情報時遇到的艱難與危險，往往是人們無法想象的。軍鴿在傳送情報時的勇敢擔當和勇于犧牲讓人們敬佩。

——題記

一

喬·肯尼斯教授把報告提交給英國陸軍參謀部一個星期之后，就被英軍參謀部副總參謀長萊昂約見。

在萊昂將軍的辦公室，將軍直截了當地說：“肯尼斯先生，您寫給陸軍參謀部的報告我看了，很好。陸軍參謀部召開專門會議研究了三次，邀請一些專家進行了論證，我想再聽聽您的意見。” 喬·肯尼斯看看萊昂將軍，點頭說：“關于軍用間諜信鴿，我必須把話題扯遠一些。您知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無線電還不發達，軍隊通訊和聯絡主要靠軍用信鴿。那時，許多國家都非常重視軍鴿在軍隊通訊聯絡中的作用。后來，無線電發展起來了，使用無線電比軍鴿更快捷、更方便，軍隊的主要注意力也自然而然地從軍鴿身上轉移到無線電方面了。”

萊昂將軍對此是了解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英國陸軍有20多萬只軍用信鴿，大約600多名馴鴿員。戰爭結束后，有國會議員給國會提交報告，說軍鴿已經過時了，現在要大力發展無線電通訊，軍隊馴養軍鴿要養600多名馴鴿員，實在浪費納稅人的錢財。于是，軍鴿部隊被解散了，馴鴿員退伍成了普通老百姓。

喬·肯尼斯在倫敦大學任教，是一位動物學家，在研究軍鴿方面有許多成果，是公認的軍鴿研究權威。他至今還記得作為軍鴿訓練員的父親從軍隊退伍回家時的情景：步履蹣跚的父親什么都沒有帶，只拎著一只鴿子籠，里面是幾只軍鴿。父親摸著他的頭，把鴿子籠遞給他。“好好養著這幾只鴿子吧，它們都是好樣的戰士！”父親的目光透著一種慈愛和無奈。在后來的歲月里，受父親的影響，他成了一個超級鴿子迷，自己的一切都與鴿子聯系在一起，他也成了訓練信鴿的專家。

“現在又爆發了戰爭，我們的軍隊往往因為通訊聯絡不暢而貽誤戰機，丟掉了許多年輕士兵寶貴的生命。無線電不是萬能的，有的時候需要用軍鴿來保證軍隊的通訊聯絡，這意味著挽救更多人的生命。所以，我才寫報告提議恢復軍鴿部隊，作為軍隊通訊聯絡的一種補充，現在看是非常必要的。” 喬·肯尼斯說得有點激動，語速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很多。萊昂將軍笑了笑，說：“您能幫助情報部門建立一支馴鴿員隊伍嗎？您知道，沒有馴鴿員，使用軍鴿就是空談。” “對于馴鴿我一直在做。幫助您做這件事情沒有問題。問題是我年紀大了……” 喬·肯尼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萊昂將軍表示同意：“上戰場應該是年輕人的事情，但是，訓練軍鴿主要在后方。像您這樣的特殊人才，我們實在需要……”萊昂將軍停了一下，看看喬·肯尼斯的反應。“我身體很好，想為英國取得戰爭勝利貢獻力量，哪怕一點點也好！”喬·肯尼斯忽然這樣說，萊昂將軍多少有點意外。“喬·尼克斯先生，如果您能接受我們的邀請，我們非常感謝您。這個計劃您思考了很長時間嗎？”喬·尼克斯搖搖頭：“沒有，我是臨時想到的。”萊昂將軍很奇怪：“臨時想到的……” 喬·肯尼斯的眼圈紅了，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陣亡通知書》，遞到萊昂將軍的手上。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萊昂將軍看著《陣亡通知書》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喬·肯尼斯率先打破了沉寂，輕輕地說：“我兒子在戰場上犧牲了。他叫杰布克，是一個偵察小隊的報務員。他們被空投到德軍占領區執行偵察任務，被德軍發現了。本來是想通過無線電請求空軍支援的，發報機被打壞了，他們只能坐以待斃。將軍，我不想讓其他年輕的士兵和我兒子一樣，因為通訊不暢犧牲在戰場上……”萊昂將軍把《陣亡通知書》還給喬·肯尼斯，輕聲說：“明白了。您的愿望會實現的，為了那些年輕的士兵，一定會實現的！”“我代表那些孩子的父母，謝謝將軍！”喬·尼克斯向萊昂將軍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次約談后不久，1940年5月，英國成立英軍情報十四處，專門負責間諜軍鴿工作。在軍情十四處的領導下，成立間諜軍鴿部隊，建起訓練基地。新建的間諜軍鴿訓練基地坐落在倫敦市郊的一個農場里。農場不是很大，位置隱蔽，四周都是密匝匝的樹林。農場的四周拉起了鐵絲網，布置了崗哨，還有流動哨兵。農場的大門口沒有任何標志，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這里是一個間諜軍鴿訓練基地。

農場的房子都是平房，在農場四周密林的掩護下，從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房子。喬·尼克斯的辦公室在最南面的一排房子里，他站在辦公室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對面的教室，那是馴鴿員們上課的地方。教室的東面是間諜軍鴿的鴿舍。鴿舍是磚混建筑，呈一字排列，內部為木制，長250米，寬10米，面積2500平方米，高6米，有50個隔間，可以容納16000只信鴿。在鴿舍的旁邊還有觀察室、軍鴿診療室、飼料調配室等輔助房間。

喬·尼克斯的辦公室有四十多平方米。最顯眼的就是靠西墻的一排書柜，給人的感覺是教授的書房，不像是軍官的辦公室。實際上，喬·尼克斯還不太習慣自己的新角色——間諜軍鴿訓練基地訓練部副主任，授予少校軍銜，主要負責培訓間諜軍鴿的馴鴿員，指導他們訓練間諜軍鴿。他還保持著當教授時的習慣，辦公桌上收拾得很干凈。唯一擺放的東西是一個鏡框，里面鑲著他兒子喬·杰布克的照片。那是兒子上大學二年級時照的，臉上帶著一點稚嫩，很陽光，笑容很燦爛。兒子永遠回不來了，陪伴他的只有兒子的這張照片。坐到辦公桌前看到兒子照片的時候，他感到了肩上責任重大。不能讓兒子的悲劇重演了，他不止一次在心里這樣說。

二

今天是兒子杰布克的生日。對兒子的生日喬·尼克斯記得牢牢的，每年的這一天他都要給兒子買生日禮物。特別是在妻子去世以后，他對兒子的生日格外重視。可現在兒子已經不在了，一種無言的悲傷涌上喬·尼克斯的心頭。

喬·尼克斯開著軍用吉普車駛過泰晤士河大道后，向西進入艾克路，過了十字路口，看到路邊的花店。他把軍用吉普車停在路邊，下車朝花店走去。

走到花店門前，從里面走出一個個子高挑二十多歲的姑娘。金色的頭發，長長的睫毛下一雙碧藍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她是喬·尼克斯的學生安娜。看到喬·尼克斯，安娜感到很意外，高聲叫起來：“教授，您好啊！” 喬·尼克斯也沒有想到會遇到自己的學生，忙說：“安娜，你怎么也在這里？”安娜舉起手里的鮮花，說：“我姐姐過生日，我來給她買鮮花。” 喬·尼克斯點頭道：“好好，這家花店的鮮花很不錯的！” 安娜看著喬·尼克斯穿的軍裝，說：“教授，您怎么成軍官了？我們還都以為您外出搞野外調查去了呢？” 喬·尼克斯含糊其辭敷衍道：“給軍隊做顧問。”安娜又說：“您最近不回學校了嗎？我的畢業論文還想請您指導呢！” 喬·尼克斯知道安娜也是一個鴿子迷，她寫的畢業論文也是關于鴿子的。“安娜，你可以把論文寄到我家里，我會抽時間看的。”“謝謝，您也是來買花的嗎？”艾·安娜問。“給我兒子買的，他犧牲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喬·尼克斯低聲說。

安娜認識喬·尼克斯的兒子，沒想到這么好的一個小伙子竟然犧牲了，不知怎么安慰喬·尼克斯才好。“您就是為了這個才到軍隊去的？”安娜輕聲問。“我給他們當養鴿子的顧問，我喜歡做這個工作。”安娜點頭說：“養鴿子啊，我也很喜歡的。軍隊里養鴿子干什么啊？”“是訓練鴿子做通訊聯絡工作，就是我們平常比賽用的信鴿。現在正在大量征購民間的信鴿進行訓練。你要知道誰有好信鴿，千萬告訴我啊！” 喬·尼克斯叮囑安娜。安娜連連點頭，她的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男友的身影，她決定幫老師一個忙。

安娜打電話和羅伯特在一個小公園約會。安娜開門見山地說：“羅伯特，我想和你談談鴿子的事。”“你想研究我的鴿子嗎？”羅伯特問。“不，我想跟你說信鴿應征的事情。”安娜直截了當地說。關于征集信鴿入伍的事，羅伯特在倫敦信鴿協會那里看到通告。可對他來說，信鴿就像自己的命一樣，把它們交給軍隊當間諜信鴿，實在太危險了，不愿做這種事。不管安娜怎么勸說，羅伯特就是不同意。最后，安娜跟他說起喬·尼克斯兒子在戰場上犧牲的事。“他兒子是報務員，跟著一個偵察小隊到德占區執行任務時被德軍發現，落進了包圍圈。本來想通過無線電發報機請求空軍支援的，沒想到，發報機被打壞了。他們小隊沒有活下一個人……”羅伯特倒吸了一口氣：“這么慘啊？”安娜看著羅伯特說：“教授說，如果當時他們有一只軍鴿送信，可能就是另外一種結果，可惜戰爭沒有假設。我知道鴿子的靈性和耐力，在戰場瞬息萬變的情況下，軍鴿有時可能比無線電更管用。非常時期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做出自己的貢獻，包括養的信鴿。”羅伯特聽完安娜的話，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真舍不得我的鴿子啊！”安娜說：“教授把自己的兒子都舍得了，我們還有什么舍不得的？” 羅伯特找不到一個好理由說服安娜，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這時，突然響起了空襲警報。羅伯特顧不得說話，拉著安娜的手，飛快地向防空洞跑去。

德軍的轟炸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羅伯特和安娜從防空洞里出來，他惦念自己養的鴿子，匆匆和安娜道別分手，一路小跑趕到家里。

跨進院子，羅伯特驚呆了：房子被炸塌，建在房子上面的鴿舍全被炸飛，地上到處散落著鴿舍的碎片和鴿子的羽毛。羅伯特蹲下來，把一只信鴿拿到手里，眼淚“刷”地流下來。這一刻，刺心的疼痛讓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德國鬼子，為什么炸死我的鴿子——”

忽然，天空傳來鴿哨聲，羅伯特抬起頭，看到自己養的一只名叫“英雄騎士”的信鴿不知從什么地方飛過來，扇動著翅膀落到他的手臂上。羅伯特分外驚喜：“好樣的，不愧是英雄騎士！”羅伯特對著天空大聲叫喊著。

三

門崗的士兵把電話打到喬·尼克斯的辦公室，說有一個叫羅伯特的年輕人要求見他。喬·尼克斯已經接到了安娜的電話，吩咐士兵馬上讓他進來。

過了十幾分鐘，一個士兵帶著羅伯特走進來。他的手里拎著一只鴿子籠，籠子里有幾只鴿子。喬·尼克斯走上前去，和羅伯特緊緊握手：“歡迎你為國家效力！”喬·尼克斯拍拍羅伯特的肩頭，又說：“我也養鴿子，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確實不想讓鴿子做軍鴿，我也不勉強。”羅伯特很堅定、很認真地說：“教授，您的兒子都犧牲了，我還不能貢獻幾只信鴿嗎？我是真心實意的，把它們交給您，我放心！” 羅伯特把手里的鴿子籠放到地上，轉身想走。他不敢再待下去，害怕自己會反悔，他對信鴿的感情實在太深了！

喬·尼克斯按住威廉·羅伯特的肩膀。“別著急走啊！我還有別的事情。” 喬·尼克斯讓羅伯特坐到沙發上看著他。“羅伯特，你想沒想過，你和你的信鴿可以不分開？”聽到這話，羅伯特吃驚不小。“這怎么可能，信鴿交給您就是入伍了。既然交給軍隊了，我又怎么能和它不分開呢？”“是這樣”，喬·尼克斯解釋道：“軍鴿訓練基地正從軍隊和民間招募馴鴿員，如果你愿意為基地服務的話，可以到這里來當馴鴿員，和自己的信鴿一起為軍隊服務，怎么樣？” 羅伯特一下從沙發上蹦起來。“我愿意，我當然愿意！” 羅伯特忙不迭地說。這是喬·尼克斯最希望看到的結果，他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未來的羅伯特一定會是一個好馴鴿員。“如果你同意的話，你就入伍成為軍隊的士兵了！” 喬·尼克斯高興地說。“謝謝，教授！” 羅伯特急忙說。“不可以再叫我教授，我有軍銜，是少校。” 喬·尼克斯為羅伯特做糾正。“我愿意當馴鴿員，少校！” 羅伯特趕緊立正，給喬·尼克斯打了一個不標準的軍禮。

第一批參加培訓的馴鴿員是68人。能夠在短期內召集到這樣一批基本達到馴鴿員標準的年輕人參加培訓，喬·尼克斯已經很滿足了。他給馴鴿員們上第一堂培訓課的時候，第一句話是“你們要為自己驕傲，英國人民會為你們將來取得的成績驕傲”。“刷”的一聲，全體馴鴿員起立，給喬·尼克斯敬禮。那一刻，喬·尼克斯的眼睛濕潤了……

講課快要結束的時候，喬·尼克斯從講臺上拿起一只很薄的金屬環，舉起來問：“知道它是什么吧？”“信鴿足環。” “對，所不同是我們現在給軍鴿的編號與民間參加比賽的信鴿編號是不一樣的。不是按照國家、年份、地區和參賽號碼這樣編的，我們要單獨編軍鴿代碼。你一定要記住自己訓練的軍鴿的號碼。軍鴿對我們來說就像士兵的武器，是我們的第二生命。” 喬·尼克斯把手里的軍鴿足環輕輕放下：“記住了嗎？”“記住了！”回答的聲音如雷貫耳。

理論課培訓完成后，接著進行野外訓練。前線在等著他們的軍鴿投入使用。必須爭分奪秒，迅速把第一批間諜軍鴿送到軍隊服役。

野外的草地上放著一排便攜式鴿舍，每個便攜式鴿舍上都寫著編號。馴鴿員們在便攜式鴿舍前排成一隊，聽喬·尼克斯講話。喬·尼克斯告訴馴鴿員，今天的訓練科目主要有兩個：一是軍鴿的耐力訓練，一是軍鴿歸巢訓練。放飛的軍鴿每次起飛后飛翔時間不得少于1小時，不能讓軍鴿落下來。飛累了的軍鴿會偷懶落下來，要馬上趕它們起飛。耐飛訓練要循序漸進，每天加一點飛翔時間，不用多久就可以增加鴿子的耐力，飛行時間就會提高。經過這樣訓練的軍鴿，體型不小，體重卻不重，有耐力，抗打擊。

第二個訓練科目，一定要讓軍鴿熟悉自己的鴿巢，不管把它帶出去多遠，軍鴿必須要找到鴿巢飛回來。否則，它們攜帶的情報就回不到馴鴿員的手上，送情報的作用就無從談起。這種訓練對軍鴿來說非常重要。

羅伯特看到自己負責訓練的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一前一后飛過來，雙雙落到了草地上。他看了看手表，時間剛到一個小時，急忙跑過去，嘴里吹了兩聲尖利的口哨。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急匆匆撲打著翅膀從草地上飛起來。

晚上，馴鴿員們回到宿舍，累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很快進入了夢鄉。

深夜，外面突然傳來緊急集合的哨聲。馴鴿員們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抓起軍裝，一邊穿一邊往外面跑去。

馴鴿員們集合完畢，喬·尼克斯下達晚上要進行的訓練科目——軍鴿晚間歸巢飛行。間諜軍鴿夜間訓練的主要目的是讓軍鴿找回鴿舍，如果在晚上找不回鴿舍，軍鴿就完成不了傳遞情報的任務。訓練先從短距離50公里以外放飛軍鴿，然后是80公里，100公里……逐步加長距離，直到軍鴿適應為止。

馴鴿員們從汽車上下來的時候，四周漆黑一片。羅伯特伸出自己的手，真應了那句話“伸手不見五指。他心里打鼓：黑燈瞎火的，軍鴿能飛回來嗎？喬·尼克斯好像看出了馴鴿員們的心思，斬釘截鐵地說：“凡是飛不回來的，堅決淘汰！三分鐘以后，聽我命令放飛！”

第一次做夜間飛行歸巢訓練，效果怎么樣誰心里也沒有底。大家互相之間沒有一個說話的，仿佛空氣都凝固了。心里在默默地為軍鴿祈禱，平安地回來吧！

時間過去了39分鐘。天空傳來軍鴿的飛翔下落聲，雖然很輕，馴鴿員們憑著敏銳的聽覺，還是感到了有軍鴿飛回來！這對他們是個巨大的鼓舞，有第一只軍鴿飛回來，就一定會有第二只！

回來的軍鴿是羅伯特訓練的英雄騎士。它辨別一下鴿舍的位置，飛到6號手便攜式鴿舍上，拍打著翅膀，好像似宣告自己的勝利。喬·尼克斯走了過來，握住羅伯特的手，掩飾不住興奮：“羅伯特，軍鴿在這么黑的晚上還能飛得這么快，了不起！”說話的工夫，又有幾只軍鴿陸續落地。喬·尼克斯非常高興：“這些飛回來的軍鴿將來都會成為戰地英雄！”

三個小時以后，放飛的166只軍鴿有11只沒有飛回來。喬·尼克斯決定結束訓練返回基地。

第二天，又有8只軍鴿飛回基地，但始終有3只軍鴿沒有飛回來。

間諜軍鴿訓練基地根據英軍陸軍參謀部的要求，大大壓縮了軍鴿訓練時間。顏色識別訓練和躲避獵鷹訓練原來需要半個月，壓縮到一個星期。這兩個科目結束后，合格的間諜軍鴿將會投入到軍隊中服役。

喬·尼克斯為馴鴿員們做示范，他手里有不同顏色的旗幟，告訴馴鴿員：不同顏色的旗幟，分別表達不同的信號。紅旗是強制軍鴿飛翔信號，讓軍鴿養成看見鴿舍上有紅旗就飛行的習慣。綠旗是讓軍鴿降落回到鴿舍的信號。軍鴿在飛到鴿舍上空時，見到綠旗時迅降入舍。沒有養成這種習慣的軍鴿，馴鴿員要配合聲音信號，召喚它們落地。黑色旗是危險信號，訓練軍鴿見到黑旗時要立即飛走。黑旗是警告信號，軍鴿無論如何不可落地！一定要讓軍鴿養成識別不同顏色的習慣，這一點在敵占區使用軍鴿時特別重要。喬·尼克斯做完示范后，馴鴿員們分成十六個小組，對軍鴿開展顏色識別訓練。

天空中，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和幾十只軍鴿一起飛翔。

羅伯特揮舞手里的綠色旗幟，同時對天空吹起兩聲口哨。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聽到口哨聲，從空中降落下來。羅伯特走上前去，先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鴿食喂兩只軍鴿，然后，揮舞起紅色的旗幟，另一只手趕兩只軍鴿起飛。英雄騎士和小雨明白了他的意思，向空中飛去。

羅伯特又揮舞綠旗，兩只軍鴿落下來了。當它們快要落地的時候，羅伯特突然把黑旗拿出來，猛然揮舞，同時吹起三聲尖利的口哨。兩只軍鴿受驚，猛地向天空飛去。威廉·羅伯特對著天空大聲叫著：“對，見到黑旗不要落下來！”

兩只軍鴿在天空盤旋著，它們在等待落地的綠色信號……

最后三天，間諜軍鴿基地進行訓練科目：軍鴿空中躲避獵鷹。

喬·尼克斯把軍用吉普車上的獵鷹籠子打開，放出三只獵鷹。獵鷹在天空中追逐軍鴿，軍鴿四處逃竄，有的向遠方逃跑，有的落到地面尋求馴鴿員的庇護。逃避不及的軍鴿被一只獵鷹從空中俯沖抓住，軍鴿的羽毛從空中飄落下來。誰都不知道獵鷹抓住的軍鴿是誰訓練的，馴鴿員們在心里暗暗祈禱：這樣的倒霉事千萬不要落到我頭上啊！

一只獵鷹在追逐軍鴿英雄騎士。獵鷹從空中俯沖下來，直撲英雄騎士。軍鴿在拼命地逃。獵鷹俯沖下來，在接近軍鴿的一剎那，忽然在空中懸停。千載難逢的逃命機會，軍鴿一個急墜，翻身加速，貼近地面逃走了。羅伯特從望遠鏡里看清楚了，那是自己訓練的軍鴿英雄騎士……

畢業典禮在軍鴿訓練基地的小禮堂舉行。萊昂將軍派了一位代表在畢業典禮上宣讀了他熱情洋溢的致辭：“英國需要你們，反法西斯戰爭需要你們，為了奪取最后的勝利，你們要勇于犧牲，用你們訓練的軍鴿，報答人民寄予你們的期望！”

熱烈的掌聲仿佛要掀翻屋頂。

畢業典禮結束后，羅伯特馬上就給安娜打電話。他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馬上和自己的軍鴿一起到軍隊服役了，那是盼望已久的事情啊！

電話那面有人接了，是女人的聲音。

“喂，我找安娜！”羅伯特說。

“對不起，安娜已經不在學校了！”對方回答。

“什么意思，她回家了？” 羅伯特問。

“好像不是。”對方回答。

“她去哪里了？”羅伯特又問。

“不清楚，好像參加什么培訓去了，具體的我不知道。”對方說完，把電話掛斷了。“喂，喂”，羅伯特急得直叫，再把電話打過去，沒有人接了。羅伯特無奈地放下電話，禁不住自言自語：“她干什么去了呢？”

四

三天以后，羅伯特接到命令，準備好兩只軍鴿交給一個偵察小隊，他們要到法國德軍占領區執行秘密任務。

晚上十點，羅伯特帶著一個裝軍鴿的特殊容器來到飛機場。這種裝軍鴿的容器是專門為空投制作的，方形，很堅固，在容器的上方有兩個透氣孔，防止空氣不流通把軍鴿憋死。停機坪上停著一架運輸機，羅伯特在運輸機旁邊等著把兩只軍鴿交給接收人。

一輛軍用帶篷汽車行駛到運輸機旁停下，汽車上跳下來六個偵察兵。羅伯特萬萬沒有想到，最后一個從汽車上跳下來的竟是安娜！他禁不住叫了一聲：“安娜！”安娜同樣不會想到會在機場見到羅伯特。“你在這干什么？” 羅伯特禁不住埋怨安娜：“這些天你都干什么去了？哪里都找不到你，急死我了！”安娜小聲說：“我被情報部門選中參加特工培訓，不能對外說的！” 羅伯特瞪大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開玩笑吧？”安娜說：“是真的！他們看中我會說流利的德語和法語，我又知道怎么使用信鴿，適合做特工……”羅伯特聽安娜這么說，忽然想到今天晚上自己的任務，“基地叫我來機場給一個偵察小隊送軍鴿，就是你們？”羅伯特手指著放在地上的裝軍鴿容器。“就是給我們的。我負責使用軍鴿。我們空投到法國，和那里的地下抵抗組織匯合。命令不準跟任何人告別，沒想到在這里會見到你，感謝上帝！”安娜為能見到羅伯特高興。“我親手訓練的軍鴿小雨點和王爵，它們很棒的。”說到這里，羅伯特有些憂郁：“安娜，我擔心你……”安娜把手輕輕放到羅伯特嘴巴上：“噓，等我回來……”她把裝軍鴿的容器接過來，對著羅伯特笑了笑：“沒什么好擔心的，會平安回來的！” 羅伯特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他知道一定比哭還難看。“一定要回來啊！”他抱住安娜的肩膀，手有點發抖。“等我的好消息吧！”安娜裝作沒有事一樣稍稍地仰起頭，把嘴唇湊近了羅伯特，兩人禁不住熱烈地親吻著。

運輸機上的偵偵察兵在喊安娜上飛機，羅伯特滿懷依戀，聲音哽咽著：“安娜，一定要平安回來！”“會的，一定會的！”安娜不敢回頭再看羅伯特，抱著裝軍鴿的容器登上了運輸機。

運輸機滑向了跑道，起飛了。運輸機與夜色融合到了一起，紅色的機尾尾燈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運輸偵察小隊的運輸機在飛到投送地點的時候遇到了德國空軍的戰斗機。機長馬上讓運輸機上的偵察兵們跳傘。偵察兵們一個接著一個從機艙里跳出來，還沒有落地的時候，運輸機就被德國空軍的戰斗機擊中了，冒著黑煙向地面墜落……

偵察小隊的六個偵察兵順利降落到了地面。法國西海岸沙爾賓市地下抵抗組織派了一個聯絡員在降落地點等他們。小隊長迅速地把大家集合起來。命令一個偵察兵給總部發報，報告他們安全著陸。

小隊長從背包里拿出地圖，打開微型手電筒，說：“我們坐的運輸機被德軍擊落，估計德軍會對這個地區進行封鎖。為保險起見，我們分兩個小組進沙爾賓市。我領兩個人，帶發報機，由向導帶路。安娜帶兩個人和軍鴿，自己去沙爾賓市。這樣我們可以保證遇到不測的情況，會有一組人進到沙爾賓市，同時也能夠把無線電或者軍鴿交給地下抵抗組織。”偵察兵們馬上分為兩個小組，開始行動。安娜把軍鴿小雨點和王爵從裝它們的容器里取出來，放進一個便攜式鴿子籠里。兩個小組分別向東、南兩個方向出發了。

當天下午，安娜和另外兩個偵察兵來到了沙爾賓市。進沙爾賓市之前，安娜和兩個偵察兵做了分工。安娜拎著便攜式鴿子籠在前面，后面拉開距離跟上兩個偵察兵。萬一安娜遇到麻煩，后面的兩個偵察兵好做接應。進了城區以后，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街道旁邊的路牌標志，身后跟著兩個偵察兵，三個人中間拉開四五十米的距離。

突然間，從街道旁邊的一個鋪子里走出四個德國人，領頭的是蓋世太保駐沙爾賓市情報處處長布登少校，另外三個是蓋世太保的密探。布登不經意地看了安娜一眼，瞟到了安娜拎著的鴿子籠。布登馬上用法語和安娜打招呼：“小姐，請留步。”安娜心里“咯噔”一下，還是若無其事地站住了。布登不慌不忙地走到安娜跟前，問“您是本地人嗎？”

“不是。”

“住在什么地方？”

“瓦爾堡鎮。”

“到本地干什么？”

“看我姨媽。”

“您姨媽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她叫蒙莎，住在花園街。”

安娜對答如流，布登看看安娜手里拎的鴿子籠，深陷在眼窩里的藍眼睛透出冷颼颼的光。“您養的鴿子？”布登饒有興趣地問。“是我弟弟養的。我姨媽喜歡鴿子，叫我給她帶兩只來。”安娜沒有避開布登陰冷的目光，這個時候，只要她露出半點怯弱，就會被布登看出破綻。布登似笑非笑地說：“我看看，您不介意吧？”安娜主動地將鴿子籠遞給布登：“請便。”布登拿過鴿子籠，掀開蒙在鴿子籠上面的黑布，看見鴿子籠里有兩只鴿子。“還是一對呢！”布登轉頭看看安娜，說：“這兩只鴿子是信鴿吧？參加過比賽嗎？”布登陰冷的目光像兩把刀一樣刺向安娜。“是我弟弟養的，鴿子的事情我不懂。”安娜搖著頭說。布登冷笑了一聲：“對不起，請您跟我們到蓋世太保去一趟，我們需要進一步核實您的身份，還有您的姨媽。”安娜有點緊張了：“我什么也沒有做，為什么要到蓋世太保去？”布登放下手里的鴿子籠，說：“您做了什么我們會搞清楚的。如果您是好人，蓋世太保是不會冤枉您的！”“你們這樣做太無理了，我抗議！”安娜大聲喊叫起來，她暗示在自己身后的兩個偵察兵準備接應。

看到兩個蓋世太保密探要架安娜的胳膊，跟在后面的兩個偵察兵從腰間掏出手槍，朝布登和三個密探“砰砰砰”連著射擊。絲毫沒有防備的布登被擊中了胳膊，“哎呀”一聲，身邊一個密探也中槍跌倒了，另外兩個密探趕緊掏槍還擊。

安娜趁亂從地上撿起鴿子籠鉆進街邊的一條小巷。

布登倒在地上，一邊叫著一邊開槍還擊。聽到槍聲，街頭巡邏的一隊警察跑了過來，他們從后面包抄了兩個偵察兵。一個偵察兵打死一個密探后，自己中彈犧牲了。另外一個偵察兵躲進路邊的一家小雜貨店，開槍吸引敵人。他知道自己多堅持一會兒，就會給安娜多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

安娜在混亂中乘機逃離了危險之地。她知道鴿子籠成了暴露身份的危險標識，帶著它實在是太危險了。但她不能為了保存自己把兩只軍鴿放掉，軍鴿當然會找到軍鴿基地。因為沒有在本地建立鴿舍，軍鴿回到倫敦基地后就不會再飛回沙爾賓市了，那樣的話，自己來這里參加地下抵抗運動的價值就大大降低了。拎著鴿子籠走在街巷里也實在太危險，她必須盡快找到接頭地點，把兩只軍鴿隱蔽起來。

心里這樣想著，腳步走得非常匆忙，冷不丁與對面走來的一個女人撞個滿懷。“哎呀”，女人疼得禁不住叫起來。安娜看到她有三十多歲，金發，眉清目秀。“對不起，對不起！”安娜連聲說。“以后走路看著點！”女人有些不滿，轉身想走。“小姐，請問梧桐巷150號怎么走？”安娜緊跟在她的身后問。女人站住，上下打量著安娜，說：“我就住在那里，您找誰啊？”“我是從杜拉斯舅舅家來的，他叫我給姨媽帶件東西。”“您是不是記錯了，不是杜拉斯舅舅，應該是沃爾舅爺托您帶東西吧？”女人回答。安娜先是一愣，馬上明白了對方的身份，趕緊回答：“對，是沃爾舅爺讓我帶的。”安娜從口袋里摸出半張10元法郎，遞給女人。對面的女人摸出口袋里的錢包，從里面也拿出半張10元法郎，兩個半張10元法郎對在一起，正好是一張完整的10元法郎。“我叫伊蓮，快跟我走吧！”安娜一直懸著的心這會兒才稍稍安定下來。

五

兩個人七轉八轉，終于走到一條狹窄的巷子里。在一家院門前，旁邊的墻上釘著一塊門牌“梧桐巷150號”。

兩人走進屋子，伊蓮讓安娜坐下：“我給您煮杯咖啡喝吧！”安娜點頭，直到現在，她心里也不踏實。安娜看到伊蓮從柜子里取咖啡壺，沒想到的是，她從咖啡壺里摸出一只擼子手槍，這種手槍是專門設計給女人用的。她把擼子手槍對著安娜的胸口，厲聲說：“別動！”安娜有點蒙了：“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不是派去一個聯絡員接你們嗎？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來？其他人呢？聯絡員呢？”伊蓮一連串地發問，槍口一直對著安娜。安娜趕緊從頭到尾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您先老老實實待著，等聯絡員回來，我就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了。”伊蓮將信將疑，把收音機打開，里面正播放德軍蓋世太保的通告。

“今天上午，四個英國間諜在城郊與德軍搜查隊遭遇，雙方進行了激烈交火。四個英國間諜被全部殲滅，德軍繳獲一部電臺。另外還有數名英國間諜已潛入到沙爾賓市，有知情者舉報有重獎。凡是知情不報者以通敵罪論處，嚴懲不貸！”

安娜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醒來的時候，安娜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坐著伊蓮，她兩個眼圈是通紅的。“好點了嗎？”伊蓮握住安娜的手，“還沒問你的名字呢？”“我叫安娜。我們一共是六個人。只剩我自己了……”她說不下去了，熱淚涌出了眼眶。安娜強抑制住哭聲，伊蓮抱住安娜，不知該怎樣安慰她。

過了一會兒，安娜的情緒才平穩下來，說：“我們分成兩個小組，另外一組帶著發報機。”“全犧牲了，發報機來不了了。”伊蓮搖著頭。“你們沒有發報機嗎？”安娜問。“我們的被蓋世太保破獲了。沒有發報機，你來這里能幫我們做什么呢？”“我們有替代發報機的東西。”聽安娜這樣說，伊蓮沒有反應過來：“什么能夠替代發報機？”安娜指了指鴿子籠。“軍鴿，它們代替發報機。”伊蓮有點懷疑：“兩只鴿子，你指望它倆往外送情報？為了這份情報，我們抵抗組織犧牲了兩位同志！交給兩只鴿子，萬一有三長兩短，你我都付不起這個責任啊！”“是什么重要的情報啊？”安娜問。伊蓮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是德國蓋世太保潛伏在倫敦的一份間諜名單。如果不能及時送出去，后果很嚴重！”“這份情報確實太重要了！必須馬上用軍鴿送！”伊蓮看看籠里的兩只軍鴿，很沒信心：“行嗎？”“軍鴿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沒問題！”伊蓮想了想，說：“這件事情必須請示上級！”伊蓮讓安娜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到上級那里請示怎么辦。說完，伊蓮匆匆地走了。

布登的胳膊纏著繃帶吊在胸前，筆直地站在沙爾賓市德軍駐軍司令官奧爾頓上校面前，向他匯報抓捕英國間諜的情況。“上校，除了昨天晚上消滅的四個英國間諜，今天我們又消滅了兩個，可惜沒抓到活口。最后一個我們把他堵在雜貨鋪里，以為能抓活的，結果他開槍自殺了！跑掉的是一個女的，會把她抓住的！”奧爾頓上校顯得沒有多少信心：“沒那么容易吧。如果她找到自己的同黨，在這么大的城區藏一個人太容易了，很難找的！”布登狡詐地笑了笑，他的這種笑容奧爾頓上校太熟悉了，深藏的意思是有辦法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布登少校，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辦法了？”“上校，我在想她帶的兩只信鴿。”“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想用信鴿傳遞情報？”“是的。他們肯定做了最壞的打算，想到了如果發報機被破壞要怎么應付我們，就是利用信鴿傳遞情報！”奧爾頓上校想了想，說：“你在情報局不就是搞反信鴿技術的嗎？你準備怎么對付地下抵抗組織和英軍？”布登很有信心地說：“上校，凡是要飛回英國的信鴿必須要飛越英吉利海峽，我們就在海岸線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信鴿往里鉆！”“怎么布置啊？”奧爾頓沒太明白，布登解釋道：“第一，在天空放我們專門訓練過的獵鷹，它們是鴿子的天敵；第二，在信鴿飛往英國必經的海岸上，布置我們的狙擊手，見到鴿子一律射殺。這樣就可以組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叫英國人的信鴿鉆不過去！”奧爾頓咧開大嘴興高采烈地倒了兩杯酒，遞給奧爾頓一杯，兩人高高舉起酒杯提前慶祝勝利。

為了保證把情報送回英國，伊蓮把情報謄寫了兩份交給安娜：“游擊隊長說，為了保險，把兩份情報一起送出去。萬一有一只軍鴿出了危險，還有另外一只補救。” 安娜拿出了兩只用特制薄布制作的信袋，把兩份情報小心翼翼地裝到信袋里，然后把兩只信袋綁到小雨點和王爵的腿上。她和伊蓮一人抱著一只軍鴿從屋子里出來，走到院子里。伊蓮還是有點不放心：“真的行嗎？”安娜很有信心地說：“沒問題！”兩個人把手里的軍鴿拋向了空中，小雨點和王爵扇起翅膀向遠處飛去，逐漸變成兩個黑點和天空融合到一起，很快就看不見了。

在法國的西海岸，德軍沿著海岸重點地段布置了兩道防線。離海岸線十到二十公里的地方是第一道防線，由德軍馴鷹員組織的。鴿子經過這里時，德軍馴鷹員會放出獵鷹追殺，軍鴿會被德軍的獵鷹吃掉不少。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德軍部署了許多狙擊手，射殺從這里飛過的所有鴿子，截獲英國間諜軍鴿攜帶的情報。德軍狙擊手隱蔽在海岸線上的大巖石后面，拿著望遠鏡監視著天空。只要有鴿子飛過來他們就射擊，十只鴿子被擊落的有八九只，狙擊的成功率很高，只有少數鴿子漏網飛越。穿過兩道防線，飛回到英國本土的只能是僥幸漏網或者是飛行技術高超的極少數間諜軍鴿。

在一片樹林里，幾個德軍馴鷹員趴在樹林邊里隱蔽著。一個馴鷹員拿著高倍望遠鏡監視著天空。身邊是七八只經過訓練的獵鷹。馴鷹員從望遠鏡里看到幾只鴿子飛過來。他喊了一聲：“放鷹！”聽到喊聲，另一個馴鷹員把幾只獵鷹迅速放飛，直向鴿子撲去，逃避不及的鴿子被獵鷹吃掉了。

軍鴿小雨點和王爵一前一后飛過來，一只獵鷹看到它們馬上撲了上去。小雨點和王爵拼命地撲打著翅膀逃跑。一只獵鷹像利箭一樣竄向天空，對準小雨點和王爵，突然從上面的天空墜下，閃電一般撲了下來。軍鴿王爵慌亂了，飛行節奏也被打亂，不知所措。獵鷹瞬間伸出利爪，抓到了王爵，王爵在獵鷹利爪中掙扎著。利用這短短的幾秒鐘，小雨點飛快地逃出了獵鷹的抓捕。

海岸邊，隱蔽在巖石后的德軍狙擊手看到軍鴿小雨點飛來，舉起手里的狙擊步槍向小雨點瞄準，開槍。小雨點在空中掙扎了幾下，向海灘墜落。德軍狙擊手甲欣喜若狂，一邊喊叫著一邊向小雨點墜落的地方跑去。他離小雨點很近了，狙擊手狂笑著，伸手想抓小雨點。沒想到小雨點突然奮力起飛，向大海飛去。毫無準備的德軍狙擊手一時不知道怎么辦。等他把狙擊步槍端好，再瞄準開槍，小雨點已經飛遠了，在大海上空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很快就不見了……

軍鴿小雨點把法國沙爾賓市地下抵抗組織的情報帶回了英國，帶給它的主人羅伯特。當羅伯特把染著鮮血的信袋從小雨點的腿上解下來時，熱淚盈眶……

喬·尼克斯找到羅伯特，問：“根據小雨點的情況，它還能飛回去找到安娜嗎？”“它身上只是受輕傷，不是翅膀，養好后不會影響飛行。”羅伯特回答。喬·尼克斯又說：“如果讓它自己單飛回去，萬一出問題，回不到安娜那里，情報傳遞就耽誤了！”羅伯特說：“我叫小雨點帶著英雄騎士一起飛回去！”喬·尼克斯一愣：“讓小雨點帶飛，這很難啊，行嗎？”羅伯特說：“我訓練軍鴿的時候，特別注意軍鴿的‘夫妻制’，在鴿子相戀后，執行任務時把它們分開，利用它們依戀對方的特性，強化軍鴿飛返回基地的動力。當雌性軍鴿與相戀的雄性軍鴿分別一段時間見面后，雌性軍鴿再飛行的時候，雄性軍鴿就會伴隨飛行。這次，我就讓英雄騎士跟著小雨點飛回去。”喬·尼克斯禁不住使勁拍拍羅伯特的肩膀：“好樣的！等小雨點傷好了，馬上放它們回去！”

十幾天以后，養好傷的軍鴿小雨點在鴿舍里見到了配偶英雄騎士，兩只軍鴿親熱得不得了。羅伯特看到兩只親親熱熱的軍鴿，禁不住想起了安娜。他恨不得像軍鴿一樣生出兩只翅膀，飛到安娜身邊，和她一起并肩戰斗。他知道，安娜處境艱險，隨時都會有危險發生。自己能夠幫助她的，就是讓軍鴿盡快回到安娜那里，幫她把情報順利地傳送出來。

六

一群市民圍在路邊的布告欄前面，看布告欄里新貼的布告《關于飼養鴿子必須登記的通告》。布告的主要內容是，從即日起凡是沙爾賓市民養鴿子的必須到德軍蓋世太保綜合處進行登記，領取《養鴿證》，繳納管理費。凡是養鴿子不進行登記的，一律按通敵罪進行嚴厲處罰。

市立醫院女醫生霍莎和丈夫費舍爾站在人群里看著布告。費舍爾是個鴿子迷，還是市鴿子協會的副會長，他對養鴿子的事情非常關心。費舍爾很氣憤地說：“這是什么狗屁通告啊，養鴿子還得到蓋世太保那里登記。不登記的鴿子格殺勿論，養鴿子的還要坐牢！呸！”霍莎趕緊說：“小點聲！回家把家里的鴿子處理了，別招惹是非！”霍莎說完，拉著費舍爾想走。沒想到費舍爾剛才說的話被站在一邊的兩個蓋世太保密探聽到了，伸手把他們攔住。一個密探問費舍爾：“你剛才說什么了？”霍莎急忙賠著笑臉說：“他沒說什么啊！”另外一個密探冷笑著：“到蓋世太保說明白去，帶走！”站在旁邊的伊蓮很氣憤，伸手擋住密探：“你們不能平白無故抓人啊！人家犯了什么法啊？”兩個密探看看伊蓮，說：“怎么著，你也想陪著去啊？”一個密探伸手要抓伊蓮。費舍爾急忙擋住密探，說：“不關她的事，你們別亂抓無辜！”密探從口袋里摸出手銬給費舍爾銬上。霍莎慌了，大聲叫喊著：“你們不能抓他，他是好人！”周圍的市民們騷動起來。一個密探看情況不妙，掏出手槍朝天上開了兩槍，趁著市民們愣神的時候，密探把費舍爾推上旁邊的轎車，一溜煙地開走了。霍莎在轎車后邊一邊追一邊喊，腳下一滑摔倒了，伊蓮急忙跑過去扶起霍莎。“上帝啊，還講道理不講啊！”霍莎號啕大哭……

戰爭期間，間諜軍鴿傷亡慘重。羅伯特為了軍鴿遇到麻煩時被人辨別身份，在放飛之前，特意用黑色墨水在軍鴿英雄騎士的翅膀下面寫上它的編號“20TW901”“20TW902”。下午四點，羅伯特準時把軍鴿小雨點和英雄騎士放飛。按照時間計算，它們飛到海岸線就黑天了。威廉·羅伯特知道，只有黑天才保險，才不會遇到德軍狙擊手的射擊，被德軍獵鷹的攻擊也減小到最低程度，是比較保險的飛行時刻。

在沙爾賓市蓋世太保情報處，布登接到駐軍司令官奧爾頓上校的電話，讓他把費舍爾放了。盡管心里很不情愿，布登還是給手下打了電話，叫他們把費舍爾帶來。

半個小時以后，兩個密探押著遍體鱗傷的費舍爾走進布登的辦公室。布登看看費舍爾，說：“費舍爾先生，您妻子醫院的院長出面保釋您，他與我們上校奧爾頓的交情不淺，總要給他一點面子。你在這個保證書上簽完字就可以走了！”布登把一張保證書遞給費舍爾。費舍爾說：“我本來就沒做錯什么……”布登“嘿嘿”一笑：“說你做錯了，你就做錯了。記住，出去以后老實點，要守規矩。當然，不是白放你出去的，你也要給我們做點事情。你是鴿子迷，還是鴿子協會的副會長。如果發現有人偷養鴿子，特別是養信鴿的必須向我們報告。”布登用手彈了彈保證書，把保證書放到桌子上。費舍爾無奈地拿起筆在保證書上簽了字。

費舍爾回到家里，站在鴿舍前，看到鴿舍里空蕩蕩的，地上散落著鴿子毛。“我的鴿子哪里去了？”費舍爾大叫。霍莎跑過來，說“不要找你的鴿子了，蓋世太保把它們搶走了。說你養的是信鴿，禁養！”費舍爾氣得捶著胸脯：“混蛋！德國人混蛋！”霍莎撫摸著費舍爾的臉說：“你臉上的傷口還滲血呢，人平安回來就好，鴿子不養就不養吧！”霍莎使勁把費舍爾推進屋子，她怕費舍爾大吼大叫惹來麻煩。

在伊蓮家，抵抗組織游擊隊隊長海倫正在和安娜研究傳情報的事。戰爭爆發以來，英國所需的戰爭物資都是通過海上運輸的，海上運輸線一旦被切斷，后果不堪設想。為此，英國組織了龐大的海上運輸船隊。德軍為了掐斷英國的物資補給，實行‘海狼’行動，派出大批潛水艇攔截擊沉英國的海上運輸船。但是，因為潛水艇離德國本土距離太遠，彈藥補充和物資補給都成了大問題。德國想在沙爾賓市建立潛水艇秘密基地，為德軍的潛水艇提供保障。這個潛水艇秘密基地一旦建成，對英國海上運輸船隊會造成致命打擊，后果不堪設想。這份重要情報必須盡快傳送出去，讓盟軍摧毀德軍的潛水艇秘密基地。

海倫憂郁地說：“上次那份情報送出去到現在也沒有得到英軍情報部門的確切消息，我很擔心，軍鴿送情報到底行不行？”伊蓮趕緊說：“兩只軍鴿送同一份情報，至今沒有一只返回。這次情報怎么傳送，確實需要認真考慮……”海倫問安娜：“你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幫助傳送情報的，目前這種狀況要怎么辦？”安娜感到很為難：“真的很抱歉。原來設想這些軍鴿會幫助我們完成情報傳送任務的。可出了一些我們原來沒有想到的狀況。軍鴿一只也沒回來，我不能保證這種情報傳送方式是不是還有效。”海倫問：“你的意思是，軍鴿傳送情報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話音剛落，聽到“嘭嘭嘭”的響動，大家抬頭看，是軍鴿小雨點用翅膀撲打窗上的玻璃。安娜急忙打開房門，小雨點和英雄騎士飛進屋子。兩只軍鴿落到桌子上。大家看到它們的腿上都綁著信袋……

海倫、伊蓮和安娜一起商量怎么保護好兩只軍鴿。“蓋世太保對養鴿子查得很緊，必須進行登記，你看怎么辦？”伊蓮征求安娜的意見。安娜說：“帶著軍鴿去登記，等于自投羅網。”伊蓮說：“不去登記的話，就得把軍鴿藏起來，行嗎？鴿子不像人啊！”“短時期可以，時間長了恐怕不行。軍鴿不能總圈著，它的飛行能力會受到影響。白天不放飛，晚上放行不行？”伊蓮向安娜提議。“為了遮人耳目，我們可以買幾只普通鴿子養在家里，應付蓋世太保的檢查。掩護軍鴿。”安娜說出了自己的主意。

伊蓮來到市場，在一個賣鴿子的攤位前停住腳，準備買鴿子。正從口袋里往外拿錢的時候，旁邊有人叫她：“您等一等！”伊蓮抬頭看，站在身邊的人是費舍爾，他拎著兩只鴿子籠，里面分別有四只鴿子。“您出來了，沒事了？”伊蓮忙問。“我妻子找人擔保才把我放出來的。那天您為我挺身而出，真的很感謝啊！請問您是……”“我叫伊蓮。”伊蓮回答。“您也來買鴿子啊？”費舍爾苦笑：“家里的信鴿全被蓋世太保搶走了，只好買幾只普通鴿子玩吧，就是喜歡這個。您別買了，我把這幾只鴿子送您！”伊蓮趕緊擺手說：“那可不行。”費舍爾把鴿子籠遞給伊蓮：“您是好人，算是我對您的答謝！”說完，他轉身快步離開了。費舍爾一邊走一邊想：我是鴿子協會的副會長，全市鴿子迷的情況比較了解，從來沒聽說伊蓮養鴿子啊！現在哪還有人愿意養鴿子，她怎么會在這個時候養鴿子呢？

七

為了讓軍鴿更好地聽從調遣，也為了防備萬一，安娜把軍鴿訓練的一些要領都教給了伊蓮。伊蓮問：“如果情況緊急，又不允許吹口哨的情況下怎么指揮軍鴿？”安娜告訴她，要用不同顏色的旗子來指揮，黑色旗子就是禁止降落，綠色旗子是可以降落……伊蓮認真記下這些軍鴿知識，說不定有一天會用得著。

這天傍晚，地下抵抗組織交通員來帶來一份關于德軍建潛水艇秘密基地的情報，要求馬上送出去。安娜馬上把情報裝在兩只信袋里，然后把信袋綁到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的腿上。伊蓮小心翼翼走到院門前，開門看看外面的動靜，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叫安娜把兩只軍鴿放飛到夜空里。

沙爾賓市香草酒吧是一家專門為德軍服務的酒吧，每到晚上，都有很多德軍軍官在這里娛樂。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蓋世太保少校布登和少尉科達克從酒吧里出來，上了吉普車。吉普車沿著梧桐街向前開。忽然，空中傳來響聲，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從布登頭上飛了過去。布登心里“咯噔”一下：晚上普通鴿子是不會放出來的，它們缺少夜間飛行能力，只有好信鴿才具備這種能力！想到這里，他馬上給科達克布置任務：“立刻調集我們的人和警察，把這一帶全部封鎖起來，挨家挨戶檢查養鴿子的。誰家的鴿子數與登記的鴿子數目不相符，就有放飛的嫌疑，馬上抓起來！”

劇烈的砸門聲把費舍爾和霍莎驚醒了。費舍爾急忙穿好衣服，把院門打開，一群全副武裝的警察沖進來。費舍爾一愣：“你們干什么？”“檢查鴿子。”布登少校陰沉著臉，走過來：“帶我們看看您的鴿子！”費舍爾把警察領到鴿舍前。一個蓋世太保密探打開手里的鴿子登記簿，一邊核查驗鴿舍里的鴿子數目，問：“鴿子登記證呢？”霍莎走過來，把手里的鴿子登記證遞給密探，密探看了看，還給霍莎，然后向布登報告：“少校，他家的鴿子情況正常。”布登盯著費舍爾和霍莎，陰森森的目光叫人不寒而栗。布登看看費舍爾說：“費舍爾先生，我上次和您說的事情您忘記了嗎？”費舍爾說：“沒有。”“沒忘，為什么您一次報告也沒有呢？”費舍爾回答：“因為沒有發現違反規定養鴿子的，我怎么好平白無故誣陷好人呢？”霍莎也急忙打圓場：“他確實沒有什么向您報告的。您也看到了，除了像他這樣的鴿子迷，現在誰還敢養鴿子啊？”布登抽了一口煙：“霍莎夫人，您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們限制了市民養鴿子的自由嗎？你們把眼睛瞪大了，如果發現有情況不報告，就和罪犯同罪！走！”布登帶著密探和警察走出院子。

布登乘坐的吉普車行駛到梧桐街，科達克帶著一隊警察等在巷口。吉普車停下后，布登問：“少尉，你這里的情況怎么樣？”科達克報告：“少校，沒有發現情況。”“地下抵抗組織是很狡猾的，一點情況都沒有嗎？”布登還是希望能夠發現一點有用的東西。科達克說：“有一戶人家新養了四只鴿子，登記的鴿子數是四只，核查也是四只。”“新養的鴿子，鴿子的主人叫什么？”布登問。“主人叫伊蓮，住梧桐巷150號。”科達克回答，布登心里想：怪了，別的市民都不敢養鴿子，伊蓮這個時候養鴿子是什么意思呢？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伊蓮和地下抵抗組織有關系，但也不能排除她的嫌疑……布登想到了一個主意，請求奧爾頓上校派狙擊手和訓鷹員帶獵鷹到這里來。布登算了一下，如果今天晚上的鴿子是往外送情報的，鴿子明天就會飛到英國，返回的時間最遲不會超過三天。估計間諜軍鴿的老巢就在這一帶，只要把獵鷹撒出去，嚇得附近的鴿子不敢起飛，起飛的鴿子肯定就是敵人的軍鴿，三天后狙擊手在這里守候，一定會有好戲看！

兩只軍鴿這次帶回來的情報非常重要，如果讓德國人在沙爾賓市把潛水艇秘密基地建成，對英國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無論如何不能讓德軍陰謀得逞。英國陸軍參謀總部指示法國地下抵抗組織一定要把潛水艇秘密基地的圖紙搞到手，以便出動空軍實行大規模轟炸。喬·尼克斯把用密碼寫的情報交給羅伯特。為了保證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其中的一只能返回安娜那里，羅伯特決定這次實行單飛的辦法，先放飛小雨點，隔一天再放飛英雄騎士。

梧桐街西邊的一處舊廠房的房頂上，德軍的狙擊手已經等待兩天了。這只是一個狙擊點。像這樣的狙擊點在四周還有五處，在市區周邊，布登還布置了十幾處狙擊點，安排了獵鷹放飛點。只要有間諜軍鴿飛來，就難逃他布下的羅網。

天空中，幾只德軍的獵鷹在盤旋著。因為獵鷹的出現，市民們養的鴿子早不敢飛出來了，偶爾飛出來的幾只鴿子都被獵鷹吃掉了。

舊廠房的院子里停著三輛軍用吉普車。布登和科達克還有幾個蓋世太保密探守在院子里。科達克說：“少校，您這招真管用，獵鷹放出來，市民的鴿子都不敢起飛了。”布登笑了笑：“這是預料之中的事。英軍情報部門并不知道我們用獵鷹封鎖了這里的天空，如果他們讓軍鴿飛回來的話，就是自投羅網！”科達克有點擔心：“少校，敵人的軍鴿會回來嗎？”“一定會的！”布登顯得很有信心。他讓科達克守在舊廠區，自己到另外一個狙擊點去看看，坐上軍用吉普車走了。

伊蓮每天都會出去和地下抵抗組織的同志接頭，交換情報。從收集到的情報看，敵人已經封鎖了這片區域的天空，軍鴿飛回來肯定是兇多吉少，情況十分緊急。這種情形下，地下抵抗組織命令組織成員減少活動，避免引起敵人注意。安娜注意到外面反常的情況，告訴伊蓮自己要出門。伊蓮很吃驚：“安娜，風聲這么緊，你不要出去了吧？”安娜說：“你看天上總有獵鷹，鴿子都不敢飛出來。敵人還在城里安排了很多狙擊手，是做好充分準備對付我們的軍鴿。軍鴿基地不知道這種情況，還會把軍鴿放飛回來，會帶著情報。萬一軍鴿被獵鷹抓住，或者被狙擊手射中，就很危險了。軍鴿識別不了敵我，只會認識自己的鴿巢。如果敵人發現軍鴿落到我們這里，這個聯絡點就暴露了！我必須想辦法不讓軍鴿落下來！”聽到安娜這樣說，伊蓮覺得很有道理：“我和你一起去吧。”“不！你還擔負著收回軍鴿和放飛的任務，必須保證你的安全……”安娜阻止了伊蓮：“萬一我出事了，軍鴿的事情你一定要做好！這是我們傳送情報的唯一希望。”安娜囑咐著，打開院門走了。

守候在舊廠區房頂上的德軍狙擊手從高倍望遠鏡里看到一只鴿子飛來。“有鴿子！”狙擊手喊道。房頂上的幾個德軍狙擊手急忙把槍口瞄向天空。一只獵鷹也發現了小雨點，向小雨點猛地追去。

一個德軍狙擊手瞄準軍鴿小雨點，但獵鷹干擾了他的射擊。獵鷹飛撲過來用鷹爪抓住小雨點，但沒有抓牢，小雨點奮力擺脫了鷹爪，向前飛去。房頂上的德軍狙擊手開槍了。沒想到，子彈沒有射中小雨點，反倒射中了跟在后面的獵鷹，獵鷹一頭栽到地面。趁此機會，小雨點迅速降低高度飛行。

布登坐敞篷吉普車行駛過來。他聽到槍聲，急忙拿起望遠鏡向天空觀察。從望遠鏡里，布登看到軍鴿小雨點飛向地面，大致的方向是梧桐街。“向西，梧桐巷，快！”布登催促司機。吉普車加足馬力，從近路向梧桐街駛去。

還沒走出梧桐街的巷口，安娜聽到了槍聲，她停下腳步向空中張望。天空上急速飛來軍鴿小雨點。安娜知道軍鴿小雨點想找到鴿舍降落。這種習性人和動物是相通的，在有危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家，希望得到家人的庇護。動物沒有思想，它不會想到回家會帶來什么后果，它只想回家，它覺得只有家才能夠讓自己安全……可是，只要小雨點落回到伊蓮家，后果不堪設想。無論如何不能叫小雨點落到伊蓮家！

安娜把右手的兩根手指放進嘴里，吹了兩聲尖利的口哨。

正在飛行的小雨點聽到它熟悉的口哨聲，知道主人的主人在召喚自己。于是，小雨點從空中趔趔趄趄地向地面落下來。落到地面上的小雨點渾身是血，它能夠從獵鷹的利爪中逃脫已經是萬幸了。安娜跑了過去，把小雨點拿在手里。她從小雨點的腿上解下信袋，取出里面的密信。還沒有來得及打開，聽到遠處傳來吉普車的疾馳聲。安娜意識到局面相當危險，已經不容許她做什么了。她迅速把密信放到嘴里吞進了肚子，然后把信袋扔到了附近的下水道里。

聽到布登在吉普車上叫喊著：“快，沖上去，抓活的！”安娜拼命地向前跑，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槍回頭射擊。同時，她把軍鴿小雨點牢牢地抓在手里，她不能讓小雨點活著飛走，不能叫小雨點飛回伊蓮家的鴿舍，為了地下抵抗組組的安全，不僅僅自己要英勇獻身，小雨點也必須這樣做！

吉普車在后面追趕上來，安娜知道今天逃不脫敵人的追捕，索性魚死網破！她猛然站住，轉過身來，一手舉起手槍向吉普車上的布登射擊，一手緊緊掐住小雨點的脖子，她感覺到小雨點在手中掙扎著……

吉普車上的人沒有想到安娜會突然轉身開槍！布登趕緊低下頭躲避子彈，同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衛兵端起沖鋒槍向安娜猛烈開火。

安娜中彈倒下了。

吉普車還在向前沖，把安娜碾到了車輪底下……

布登氣急敗壞地跳下沒有停穩的吉普車，蹲下看車輪下的安娜。她已經停止了呼吸，手里緊緊握著軍鴿小雨點。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小雨點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它不明白安娜為什么會這樣。

鮮紅的血從吉普車底下流了出來。布登的手顫抖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八

梧桐街的巷口站滿了人，黑壓壓一片。這些人都是被警察強迫來的。布登站在安娜尸體旁邊，手持喇叭向市民喊話：“你們看好了，這就是反抗德軍的下場。誰與德軍作對，向敵人傳送情報，一律格殺勿論！”

費舍爾、霍莎、伊蓮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著安娜的尸體。費舍爾緊緊握住霍莎的手，霍莎感覺手都被攥疼了，費舍爾的手在微微發抖。費舍爾看了伊蓮一眼，只見熱淚從她的眼里流下來，眼里充滿了怒火。伊蓮看到安娜手里緊緊握著軍鴿小雨點。開始她沒有明白為什么，后來終于明白：安娜是有意不讓小雨點飛起來的，因為軍鴿歸巢，一定會找原來的鴿舍，那樣必定會暴露伊蓮的家，聯絡站必定被破壞。想到這里，伊蓮的心禁不住緊張起來，軍鴿是兩只啊，小雨點犧牲了，英雄騎士在哪里呢？如果英雄騎士飛回來的話，它一定要飛回自己的鴿舍，它沒有人的思維，它不會想到蓋世太保正在設計一個圈套。無論如何不能叫英雄騎士落下來！怎么做才能叫軍鴿英雄騎士不落下來呢？伊蓮想到安娜和自己說過的話，用黑色旗子的時候就是禁止降落。用塊黑布放到鴿舍上，應該會起到禁止降落的作用……

伊蓮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伊蓮沒有發覺，站在旁邊的費舍爾一直在觀察她。

看著安娜的臉，布登總覺得很熟悉，在哪里見過呢？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了，這就是自己遇到的那個拎著鴿子籠的女人，她當時拎的鴿子籠里裝的就是間諜軍鴿，可惜自己太大意了，沒有馬上逮捕她。如果那時能把她逮住，以后會省多少事啊！可惜，所有的假設都是過去時了，補救不了什么了。布登想，這一帶肯定有地下抵抗組織的聯絡站，只要不讓市民的鴿子起飛，那么，只要有鴿子飛來，就應該是英軍情報部門的間諜軍鴿。跟蹤間諜軍鴿降落的地方，就會找到地下抵抗組織，抓到他們的人，挖出更多有價值的情報。想到這里，布登禁不住笑出聲來。

禁止民間鴿子放飛的命令很快就傳達到每戶居民。處罰是很嚴厲的，只要放飛自己家的鴿子，一律以通敵罪論處。

在街道邊的高樓樓頂上，德軍狙擊手已經架設好狙擊步槍，等待英軍的間諜軍鴿自投羅網。

布登特別吩咐科達克，梧桐街一帶是重點防御地區。根據安娜手里的那只軍鴿落地地點推算，軍鴿的鴿巢就在附近的某個人家里。增派人手到高處觀察軍鴿降落的準確地點。萬一沒有觀察到，絕不能讓軍鴿活著飛出去！能得到軍鴿帶的情報也算有收獲。布登還命令，獵鷹暫時不要放飛了，給英軍情報部門的間諜軍鴿設一個陷阱，讓它自己鉆進來。布登把“口袋”布置好，等著甕中捉鱉。

按照布登的部署，科達克和幾個蓋世太保密探趴在一座教堂鐘樓的樓頂上，時刻用高倍望遠鏡監視著天空。一個蓋世太保密探手里拿著一張城區地圖，用來確定間諜軍鴿落地的方位。

軍鴿英雄騎士飛過來了，它不知道自己正在鉆進一只“口袋”。

科達克高聲喊著：“看清楚鴿子落在幾號區！”密探們利用高倍望遠鏡密切觀察英雄騎士下落的方向。一個密探叫著：“往六號區落了！”

從昨天開始，伊蓮就如坐針氈，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英雄騎士忽然飛回來，落到自己家的鴿舍。那樣聯絡站暴露無遺。這樣的事情會不會發生，全部希望都放在鴿舍上面的那塊黑布上。軍鴿英雄騎士會對這塊黑布做出反應嗎？伊蓮心里根本沒有底。

忽然，站在院子里的伊蓮看到天空飛來的英雄騎士。

“天啊！”伊蓮叫了一聲，在胸前畫著十字祈禱著：“千萬千萬不要落下來啊！”

英雄騎士開始下落，它看到了鴿舍上的黑布，那是禁止降落的信號。它結束了下沖，翻身向上，直飛天空。

“好樣的！好樣的！”伊蓮在心里大叫著，向空中揮舞著手臂。

趴在教堂鐘樓樓頂上的科達克和密探們看到軍鴿英雄騎士沒有落地，不知什么原因又飛起來了。科達克惱羞成怒，大喊：“開火，別讓它跑了！開火！”

樓房房頂上的德軍狙擊手們向英雄騎士開槍了。

正在飛行的英雄騎士被打中了，歪歪斜斜向地面墜落下去。

“快去找到它！快！”科達克命令道。蓋世太保的密探們從房頂下去，向英雄騎士墜落的地方搜尋過去……

正在清掃鴿舍的費舍爾聽到外面的槍聲，他對這個已經習以為常了。看著鴿舍里的鴿子，他有點抱歉地說：“對不起你們了，蓋世太保有命令不許放飛，你們還得委屈幾天……”話音未落，忽然聽到身后“撲通”一聲響，鴿舍里的鴿子也“咕咕”地叫起來。

費舍爾回頭看，發現是一只鴿子掉到院子里。掉到地上的是軍鴿英雄騎士，它被子彈打中了腿部，已經沒有力氣飛行了。它拼命掙扎著，努力扇動翅膀想飛起來，但力氣不足，只能在地面上掙扎。費舍爾趕緊上前把英雄騎士拿到手中，一眼就看到它的腿上綁著信袋。費舍爾把信袋從英雄騎士的腿上解了下來。英雄騎士趁著費舍爾解信袋的機會，拼命一掙，又落到了地上，還想飛走。“你根本飛不動了。”費舍爾自言自語把英雄騎士從地上拿起來，在英雄騎士奮力掙扎的時候，他看到英雄騎士的翅膀下寫著字。費舍爾急忙把英雄騎士翻轉過身子，展開翅膀，看到翅膀下面寫著“20TW901”，確定這是一只英國信鴿。費舍爾急忙抱著英雄騎士走進了屋子。

廚房里，霍莎正在做晚飯。看到費舍爾抱著一只鴿子走進來，鴿子的身上還有血，她愣住了。“上帝啊，你從哪里弄來的鴿子？你還嫌麻煩不夠多嗎？”

“霍莎，快幫我一下。”費舍爾著急地說。“你要干什么？”霍莎沒有過來。

費舍爾真急了：“快來幫我一下。”“你不知道現在與鴿子打交道有多大的風險嗎？”霍莎大聲說，“求你了，別再添亂了！”費舍爾把自己手里拿的信袋給霍莎看。霍莎奇怪地問：“這是什么？”“這是傳遞情報用的信袋。”費舍爾答。“是誰用它傳遞情報？”霍莎問，“是英國人。”費舍爾肯定地說。霍莎看看英雄騎士又看費舍爾，“你怎么知道的？”費舍爾掀開軍鴿英雄騎士的翅膀，露出翅膀下面的“20TW901”。

“這是英軍軍鴿代號。”

“咱們別招惹是非了。趕緊把它處理了吧！讓蓋世太保知道了，我們就活不成了！”

“霍莎，你是醫生，你得幫幫我。”

“幫你什么？”

“把它的傷口包扎好，別叫它感染了。”

“你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霍莎。我們得救它！我相信，這只軍鴿一定擔負著重要的使命。我們不能上戰場直接和德國人打仗，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應該的！”

“可是，我害怕……”

“求你了，快點吧！它流血太多就活不了了！”

費舍爾懇求霍莎，她還在猶豫。她不是不想救這只鴿子，如果是普通的鴿子她會毫不猶豫地救它。可它是英軍的間諜軍鴿，萬一被蓋世太保知道了，全家人性命難保啊！安娜的死在她心里留下的陰影難以除去。費舍爾催促霍莎：“你想想，一個英國女人為了幫助我們法國都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我們救一只英國軍鴿還不應該嗎？你快去拿醫藥箱。”霍莎快步走到屋子里去取醫藥箱。

九

按照布登命令，梧桐街附近的三個街區全面戒嚴，蓋世太保密探對這里的每家每戶都要進行嚴格搜查。傍晚，布登帶著一群蓋世太保密探闖進費舍爾家。費舍爾問：“少校，您有事嗎？”“你養的鴿子在家嗎？”“在啊，一只不少。”布登對身邊的一個密探揮了一下手：“你去看看！”密探往鴿舍跑去。

霍莎從屋子里出來，看到布登急忙打招呼：“哎呀，這不是布登少校嗎？快請屋里坐坐，喝點什么。”布登打量了霍莎一眼：“夫人，看沒看到有只鴿子落在這里啊？”霍莎說：“沒有。我家的鴿子好幾天沒有放出去了。別人家的鴿子，我們也不稀罕！”布登冷笑著：“如果看到外來的鴿子藏匿不報，后果很嚴重啊！今天街頭發生的一幕你們都看到了！”霍莎忙說：“我們不是傻瓜，知道少校您的厲害，不會拿著雞蛋碰石頭！”這時，那個去鴿舍查看的蓋世太保密探跑回來，向布登報告沒發現問題。布登冷笑著說：“鴿舍沒有問題不等于別的地方也沒有問題啊！給我仔細搜，一個角落都不要漏了，鴿子不會像人那么聽話的，說不定憋不住就叫出聲來了。”布登冷冷地向費舍爾和霍莎瞥了一眼。霍莎緊握費舍爾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她真怕英雄騎士在這個時候叫出聲來，那可就什么都完了！費舍爾在心里給自己打氣：鎮靜，一定要鎮靜！布登走到費舍爾面前，說：“明明看到鴿子就落在這個區了，怎么會找不到呢？”費舍爾說：“少校，找不到是可以理解的。這么大的地方找一只鴿子太難了！”布登盯著費舍爾，說：“你是鴿子協會的副會長，對鴿子很有研究。幫我想想，有什么辦法能找到一只受傷的鴿子？”費舍爾無奈地攤開雙手：“少校，真不好找。受傷的鴿子就像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到處亂鉆，很難說它會鉆到什么地方。如果死在什么旮旯犄角，神仙也找不到啊！”

蓋世太保的密探們一無所獲陸續回到院子里，向布登報告，什么都沒有找到。

布登只好到別處搜查，臨走，他再次敲打費舍爾：“你不要和我耍滑頭，跟蓋世太保耍花樣，沒有什么好下場！”費舍爾點頭哈腰：“我知道，我領教過。給我一個豹子膽，也不敢和蓋世太保作對，您放心好了！”

布登帶著密探們走了。

霍莎緊張的心總算落地了，一下癱軟在費舍爾的懷里。

海倫是在戒嚴解除以后來伊蓮家的。兩個人一起研究，軍鴿英雄騎士到底落到哪里了？怎么才能找到它呢？

海倫急于找到英雄騎士是有原因的：地下抵抗組組重金收買了一個在德軍潛水艇秘密基地工作的工程師，他利用職務便利把潛水艇秘密基地的圖紙拍成微型膠卷交給了地下抵抗組組。“這個情報太寶貴了，必須盡快送出去！”海倫說。“找不到軍鴿就難辦了。”伊蓮說：“到巴黎去找地下抵抗組組吧，利用他們的無線電把情報發出去。”海倫否定了她的建議：“不行！膠卷是沒辦法用無線電發送的，必須用軍鴿把膠卷送到英軍情報部門！當務之急是找到軍鴿英雄騎士，如果找不到，就得想別的辦法傳送情報。比起用軍鴿傳送情報，其他傳送方法更危險，而且速度太慢！”“它肯定是落在附近了，再想辦法找找。”伊蓮心急火燎地說。

軍鴿英雄騎士被藏到什么地方了呢？

這天半夜，四周一片寂靜。費舍爾和霍莎悄悄爬上了自己家的屋頂。屋頂上有一個煙囪。在煙囪口里面釘了一顆很大的釘子，釘子上系著一根繩子。費舍爾伸手摸到繩子，解開繩子結，然后抓緊繩子，慢慢從煙囪里往外提繩子。“小心點！”霍莎在旁邊小聲提醒他。“我知道！”費舍爾一邊說一邊把繩子從煙囪里拉上來，在繩子另外一頭拴著一只小籃子，籃子里裝的是軍鴿英雄騎士。對費舍爾來說，最緊要的是趕快找到軍鴿的主人。可是，怎么才能找到軍鴿的主人呢？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從梯子上走下來。“昨天我看見伊蓮了，她叫我給你帶好。”費舍爾搬開梯子的時候，霍莎對他說：“伊蓮還讓我們要小心蓋世太保的布登。”

聽到妻子這樣說，費舍爾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了。

市場里人不很多，伊蓮買了一點胡蘿卜，又買了一條魚，她把胡蘿卜和魚裝到籃子里，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琢磨怎樣才能找到英雄騎士。只顧著想心事，不小心和對面的人撞個滿懷。“對不起，對不起！”伊蓮急忙給人家道歉。“伊蓮小姐！”沒想到被撞到的人是費舍爾。“費舍爾先生，是您。”伊蓮停住腳步。費舍爾手里拎著一只裝面包的袋子，問：“伊蓮小姐，上次送您的鴿子，您養得還好吧？”

“還好。”

“您對別的鴿子還有興趣嗎？”

“別的鴿子？您這是什么意思？”

“我聽鴿子協會的一位朋友說，您好像還要買鴿子。”

“我不是想買，是找一只我丟的鴿子……”

伊蓮看著費舍爾，忽然覺得他不是隨便問問的。

費舍爾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我的一位朋友好像撿到一只鴿子，不知道是不是您找的鴿子……”伊蓮警覺起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是迪爾巴品種的，還帶著編號……”費舍爾一邊說一邊張開自己的手掌，伊蓮看到他手掌上寫著“20TW901”。伊蓮差一點叫起來，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想不到會在您那兒！”伊蓮的聲音有點顫抖。費舍爾從口袋里摸出一只信袋，塞到伊蓮的手里：“這是它帶來的。”伊蓮把信袋放到籃子里的胡蘿卜下面，問“您怎么把鴿子交給我呢？”“它受傷了，不方便轉移，在我那里養傷會好得快一些！”費舍爾說。“我們現在非常需要它！”伊蓮很急迫。“我知道，信袋里的密信都是密碼寫的，我猜你們干的一定是大事！”費舍爾理解伊蓮的心情。伊蓮說：“我去您那里取鴿子不行嗎？”費舍爾搖頭：““不行，德國人現在對養鴿子的人家管制得很厲害，您到我那里會引起他們的懷疑。”“那怎么辦呢？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報需要送出去！”伊蓮急的把本來不應該說的也說了出來。“蓋世太保對鴿子的放飛管制得很嚴厲，一周內一律不準放飛鴿子。你單放一只軍鴿就是死路一條！不等飛出去不是叫獵鷹吃了，就是被狙擊手射死！”費舍爾給伊蓮做解釋。“您有什么好辦法沒有？”伊蓮看著費舍爾，希望他能幫助自己想出一個好主意。“如果您信任我的話，能不能把東西交給我，我負責送出去。”費舍爾向伊蓮建議。伊蓮連連搖頭：“不行！紀律不允許。必須由我親自執行才行！”費舍爾只好說：“讓我再想想怎么辦，您回去聽我的電話。”伊蓮點頭說：“今天晚上七點，我到梧桐巷口的電話亭等您電話。電話亭的電話號碼是6988，記住，晚上七點。您也用公用電話打過來。”兩個人說完，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開。

晚上將近七點鐘的時候，伊蓮走到街口，在一個小攤前佯裝買面包，眼睛卻一直在盯著街口的電話亭，電話亭里有一個女人在打電話。伊蓮看看手表，差三分鐘就七點了。電話亭里打電話的女人終于放下電話，從里面出來了。

伊蓮朝電話亭走去。她剛走進電話亭，電話就響了。伊蓮拿起話筒，聽到費舍爾的聲音：“我已經想好怎么辦了，你明天中午11點40分準時到市立醫院來找霍莎。”伊蓮聽了，一愣：“明天去市立醫院，你保證能放飛嗎？”得到費舍爾肯定的回答，伊蓮心想：費舍爾真的能幫自己辦這么大的事情嗎？

伊蓮馬上給海倫打去電話，請示怎么辦。海倫要伊蓮馬上到他那里去，把情況詳細匯報一下，這么重大的事情必須慎重對待，可行的話才能把圖紙微型膠卷交給伊蓮。海倫問伊蓮：“會不會是蓋世太保設的圈套呢？”伊蓮說：“應該不會，如果蓋世太保懷疑的話，我恐怕早就被抓了。”她決定立刻去見海倫。

第二天早晨，費舍爾送霍莎出門。他把一只醫藥箱放到自行車的后貨架上，用帶子綁好。霍莎看著費舍爾，擔心地說：“你不會有事吧？”費舍爾笑了笑：“不會的，你自己要小心！”“辦完事情，馬上到鄉下舅舅家躲起來！”霍莎囑咐道。“我知道，到時我會通知你的，我們一起走！”費舍爾一邊說一邊把自行車交給霍莎，看著她騎上自行車走了。

費舍爾推出另一輛自行車，出門后，奔向另一條路。他今天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覺得自己只有這樣做，才對得起良心，安娜才不會白白犧牲……

霍莎騎著自行車走到街上，突然發現前面的岔路口有蓋世太保的密探和警察在檢查行人和車輛。霍莎回頭看看自行車后貨架上的醫藥箱，不由地緊張起來。她想掉頭避開，沒想到，自行車車胎偏偏在這個時候煞氣了。霍莎只好下了自行車。

蓋世太保的一個密探在路旁觀察行人的神態，看到霍莎猶豫不決的樣子，起了疑心，朝霍莎走過來。看到密探走來，霍莎更緊張了。密探拍了一下霍莎的自行車車把，說：“例行檢查，小姐，把提包里的東西拿出來。”霍莎肩上斜挎著一只女式背包，聽到密探的話，她把挎包從肩上拿下來，打開，給密探看里面的東西。除了一些化妝品、手帕、眼鏡，沒有別的東西。密探轉頭，看到自行車后貨架上的醫藥箱。“這是什么？”密探問。“出診用的醫藥箱。”霍莎回答。“打開看看！”密探說。霍莎猶豫了一下，把醫藥箱打開。密探看到醫藥箱里裝的是聽診器，血壓計、注射器等醫療物品。密探伸手把醫藥箱里的聽診器拿出來，斜眼看著霍莎。這時候，霍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懷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撲騰、撲騰”亂跳。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霍莎不知道怎么應付才好。

忽然聽到汽車喇叭響，抬頭看，是布登乘著軍用敞篷吉普車過來。霍莎急中生智，急忙向布登打招呼：“布登少校，您好！”布登讓司機停車，“霍莎夫人，上班啊？”霍莎無可奈何地說：“您看，真不巧，自行車沒氣了，能搭您的車去醫院嗎？”“愿意效勞！您把自行車放在這里，方便的時候捎給您。”布登看著漂亮的霍莎，有些心旌搖蕩，獻殷勤說。霍莎看看還在檢查醫藥箱的密探，說：“先生，您檢查完了嗎？”密探賠著笑臉道：“小姐，請吧！您認識我們少校啊，您早說啊！”說著，把醫藥箱里的東西放回去。霍莎蓋上醫藥箱的蓋子，拎著醫藥箱上了布登的軍用吉普車。

霍莎匆忙地趕到市立醫院的醫生辦公室。今天她來得早，別的同事還沒有到。霍莎打開醫藥箱，從醫藥箱下面的夾層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有透氣孔的小盒子。小盒子里裝的是軍鴿英雄騎士。在給英雄騎士治傷的這些日子，霍莎已經愛上了這只聰明的鴿子，她也體會到了費舍爾為什么會對鴿子有那么深的感情。她相信自己也會和費舍爾一樣成為一個鴿子迷。

霍莎把小盒子帶到更衣間，打開更衣柜，把裝著軍鴿英雄騎士的小盒子放到更衣柜里，然后把更衣柜鎖好。

11點40分，伊蓮準時來到了市立醫院。海倫為了防止意外，另派了三個游擊隊員暗中保護伊蓮。

在醫院醫生的更衣間里，霍莎讓伊蓮換上了一件醫生工作服，戴上口罩。伊蓮說：“費舍爾昨天在電話里說，12點準時放飛。”“有把握嗎？”伊蓮心里還是沒有底。“他說有把握就有把握！”霍莎邊說邊打開更衣柜上的鎖，拿出裝英雄騎士的小盒子。打開小盒子，霍莎把軍鴿拿出來。“往下就是你的事情了！”霍莎把英雄騎士遞給伊蓮。伊蓮從乳罩里取出裝情報微型膠卷的信袋，把信袋捆綁在軍鴿英雄騎士的腿上。霍莎看著手表：“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霍莎把軍鴿英雄騎士又放回小盒子，拎著小盒子走出了更衣室，伊蓮緊跟在后面。

霍莎和伊蓮從消防通道爬上了醫院的樓頂。伊蓮站在醫院的樓頂四下望去，周圍的天空很靜，偶爾能看到遠處的幾個黑點，那是蓋世太保放的獵鷹，只要有鴿子飛過，獵鷹就會馬上發現。在這種條件下放飛軍鴿等于自投羅網。伊蓮看看霍莎，滿臉狐疑。霍莎看出伊蓮的心思，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說：“時間馬上就到了，我現在告訴您費舍爾是怎么幫助您的。他是這樣安排的，今天上午利用自己鴿子協會副會長的身份，到各個會員家里，告訴他們中午12點一起放飛鴿子，以掩護您的軍鴿順利放飛。他會告訴會員這是蓋世太保命令的，必須服從……”

伊蓮的心里一緊：“這樣做他會很危險啊！”“我們想好了退路，一起到鄉下的舅舅家躲避，上帝保佑吧！”伊蓮對費舍爾充滿了敬意，有人民群眾的支持，法西斯一定是可以戰勝的！

12點到了，霍莎說：“快放吧！”伊蓮從小盒子里取出軍鴿英雄騎士，拋向空中。英雄騎士在兩個人的頭上飛了一圈，向遠處飛去。

這時，伊蓮看到空中飛翔著許多鴿子。伊蓮感動地熱淚盈眶。“霍莎，能聯系到費舍爾嗎，我們地下抵抗組織會幫助你們的！”伊蓮激動地說。“知道為什么選在醫院放鴿子嗎？從這里出法爾賓市最近，出去以后就有大片的樹林，鴿子好隱蔽……”霍莎解釋道：“有的事情費舍爾在電話里說不清楚，時間太緊了！”伊蓮緊緊抱住霍莎：“你們為反法西斯作的貢獻法國人民永遠都會記得！”霍莎說：“和你們比起來，我們做的不值一提，幫助你們是應該的！”“我們走吧，醫院外面有抵抗組織的同志接應！”伊蓮拉著霍莎的手，走向消防通道準備下樓。“這只鴿子有名字嗎？”霍莎忽然問。“它叫英雄騎士！”伊蓮的腳邁進消防通道的梯子，回答霍莎。“英雄騎士，名字真好！”霍莎禁不住說。

兩個人從消防通道里順利走下樓頂，快步從樓梯走到樓下……

十

軍鴿英雄騎士飛出法爾賓市，和十幾只鴿子在空中結成一群一起飛翔。這是鴿子的習性，這群鴿子在軍鴿英雄騎士的帶領下飛向英吉利海峽的西岸。

剛接近海岸，就有幾只獵鷹向鴿群飛撲過來，鴿子嚇得四處逃散。一只獵鷹緊追英雄騎士不放。英雄騎士幾次躲過獵鷹追殺，那只獵鷹還是窮追不舍。遠處，另一只獵鷹也飛了過來，如果兩只獵鷹形成包圍夾擊，英雄騎士的處境就非常不妙了。趁著另一只獵鷹還沒有趕到，英雄騎士急速下墜，平行飛行，再急速下墜。它看到下面的一片樹林，那里會找到庇護的場所，它加快翅膀扇動頻率，拼命下墜，向樹林飛去。后面已經聽到獵鷹扇動翅膀的聲音！

千鈞一發之際，英雄騎士看準了一棵大樹的樹洞，閃電一般落下，立刻鉆進了樹洞。幾乎是同時，獵鷹伸出了鷹爪，碰到了英雄騎士的翅膀羽毛，但沒有抓牢，英雄騎士已經鉆進了樹洞。不甘心的獵鷹在外面向樹洞攻擊，可惜樹洞洞口狹小，獵鷹鉆不進去，只能在樹洞外面轉。另外一只獵鷹也飛了過來，兩只獵鷹一起在樹洞外盤旋……

軍鴿英雄騎士趴在樹洞里，一動不動。聽到樹洞外面不時傳來獵鷹的叫聲。它在處境艱難的時刻自己挽救了自己，只要稍晚一點，它就是獵鷹的美餐了……

樹洞外面的獵鷹叫聲聽不到了，軍鴿英雄騎士慢慢從樹洞里探出頭來，悄悄觀察四周的動靜。外面刮起大風，下起了雨。天上有閃電。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軍鴿英雄騎士從樹洞里鉆出來，先是站在樹洞口，繼續探查周圍有沒有危險，直到它認為安全了，才振開雙翅，奮力向空中飛去。

英雄騎士冒著大雨向英吉利海峽的對岸奮力飛翔……

雨水順著窗戶上的玻璃往下流。羅伯特看著窗外的大雨心煩意亂。他的心里一直惦記著軍鴿英雄騎士和小雨點，十幾天沒有任何消息，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坐在對面的一個馴鴿員說：“羅伯特，你說戰爭結束了，會有人記得我們嗎？會有人記得我們訓練的軍鴿嗎？”“啊，啊” 羅伯特轉過頭，說：“人們記得不記得我們沒有關系，我希望人們能夠記住這些軍鴿。它們出生入死，遇到的磨難和困苦可能比我們人類更殘酷！”“多么可愛的小精靈啊，鴿子本來是和平的象征，現在卻不得不成為戰爭的一員，真是人類的悲哀！”馴鴿員十分感慨。

羅伯特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從玻璃上流下來的雨水。“我的小雨點和英雄騎士飛回安娜那里十幾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它們還好嗎？安全嗎？”

羅伯特忽然聽到窗戶外面有響動，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窗戶外面，軍鴿英雄騎士正用一雙翅膀拍打著窗戶。

羅伯特大叫起來：“我的天啊！”他趕緊打開窗戶，讓英雄騎士飛進來。伴隨著呼嘯的風雨，英雄騎士從窗戶外面飛進屋子，一頭栽倒在地板上……

根據軍鴿英雄騎士傳送回來的微型膠卷，英國皇家空軍很快制定了轟炸計劃。第三天夜間，轟炸機群越過英吉利海峽直搗德軍在沙爾賓市的潛水艇秘密基地。德軍苦心經營的潛水艇秘密基地僅僅不到一個小時就變成了一片廢墟……

軍鴿英雄騎士因為功勛卓著，被授予動物維多利亞十字勛章。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出色地完成了116次傳送情報任務，在軍鴿訓練基地是大名鼎鼎的功勛戰鴿。

1951年9月，軍鴿英雄騎士在鴿舍里無疾而終，死后被安葬在倫敦埃塞克斯動物墓地。在那片墓地里有許多像英雄騎士一樣的軍鴿，還有其它一些立過戰功的動物，有狗、貓、馬、毛驢……它們都是人類的朋友，在殘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為盟軍的最后勝利作出了貢獻。在總共授出的53枚動物維多利亞十字勛章中，31枚授予軍鴿，18枚授予狗，3枚授予馬，1枚授予貓。

在軍鴿英雄騎士的墓碑上刻著碑文：

“軍鴿英雄騎士（1938-1951），獲得動物維多利亞十字勛章。在二次世界大戰中，傳遞情報做出重要貢獻。”

每年在紀念二戰反法西斯勝利的日子，都有人來祭奠軍鴿英雄騎士，它的墓碑前放滿了鮮花……

曾獲中國微型小說年度（2013）獎、第十七、二十屆全國梁斌小說獎、第五屆臺灣新月文學獎小說獎、第三屆中國（浙江）廉政小小說大賽特等獎、山東作協“中國夢”主題文學征文小說二等獎等各類小說常設獎項、征文獎60多次。

姜鐵軍，筆名木羊。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山東作家協會會員、山東戲劇家協會會員。在長春話劇院任專業編劇多年，現從事新聞工作。發表中短篇小說、微型小說600多篇。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選載。出版著作《血搏》《中國名吃故事》《酒趣妙飲》《港臺武俠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