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珺
論艾略特“非個性化”的詩學理論與意義
李 珺
艾略特是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最有影響的詩人和文學批評家之一,他的“非個性化”詩學理論能夠給予了我們有意義的啟示,文章將其這一理論放置在西方傳統中去考察其源流和分析內涵意義,并對其文學批評的主要內容和特色進行挖掘,對中國當代詩歌理論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艾略特 非個性化 詩學理論 啟示
托馬斯·艾略特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最有影響的詩人和文學批評家之一,1948年因其對當代詩歌做出的貢獻和而榮獲諾貝爾文學獎。韋勒克在《現代批評史》說:“托·斯·艾略特是20世紀英語世界至今最重要的批評家。他對他那時代的審美情趣造成的影響十分顯著。”[1]西方一些文學史書甚至把二十世紀稱為“艾略特時代”[2]。艾略特詩學體系中最重要的是“非個性化”詩學理論,將其這一理論放置在西方傳統中去考察其源流和分析內涵意義,并對其文學批評的主要內容和特色進行挖掘,對中國當代詩歌理論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和啟示意義。
“非個性化”是指創作者在作品創作和情感表達過程中否定自己主體性的地位和作用。這一理論思想并不是艾略特的獨創,其發展歷程有著悠久的歷史。早在古希臘時期,柏拉圖主張靈感說,就認為詩人只是神的代言人,創作的靈感來源于神的旨意。到了中世紀,神學家奧古斯丁認為個人意識和情感是從神圣的統一性即精神實體分裂出來的,并由此斷定詩人抒發個人情感則褻瀆了神靈,腐蝕了道德,是邪惡的。19世紀法國作家福樓拜則認為藝術家應保持客觀、中性的態度,不應該在作品中暴露自己。到了20世紀,長期以來西方社會形成的價值觀念發生了改變,倫理道德崩潰,理想追求松弛,人們的精神生活陷入了極度的矛盾和迷茫之中,文學繼承慢慢走向絕境邊緣。面對黯淡的文壇景象和日趨衰落的社會精神文化,艾略特心懷責任感和使命感,獨辟新徑的對文學進行思考,提倡逃避個人情感回歸傳統的“非個性化”創作,認為“詩歌不是放縱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現個性,而是逃避個性”[1],其詩學理論淵源是法國的象征主義,既強調要對象征主義傳統理論加以思考和借鑒,主張運用隱喻、聯想等手法來尋找日常生活中的理念,又強調要以象征體系來規范世界秩序,要憑借敏銳的感受和豐富的想象,加深象征體系的理性深度,引發讀者進一步的思考和鑒賞。
艾略特“非個性化”的詩學理論的提出,其直接動機是反對當時以華茲華斯為領袖人物的浪漫主義。浪漫主義是文藝的基本創作方法之一,與現實主義同為文學藝術上的兩大主要思潮。他強調把情感作為詩歌表現的對象,認為詩人是依靠自己的天賦來創造出詩歌,人的心靈是詩歌呈現的源泉。華茲華斯就說:“詩歌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在平靜中回味的感情。”[3]
艾略特對浪漫主義進行否定和批判,他于1917年發表了《傳統與個人才能》。站在傳統與現代的坐標中,艾略特提出了“非個性化”的理由。他認為,傳統的影響一直存在,人們應該回歸到不朽“傳統”的路程中去接受傳統的滋養。首先,艾略特對“傳統”的涵義進行了重新解釋,“傳統”是一個完美、以整體狀態出現的體系,即有過去與現在的歷史意識,又有共時與歷時的特性。“傳統”給文學創作帶來了規范,作家必須深切認識到自己是傳統的,為了創作好的作品,就要不斷的消滅自我個性,回歸到傳統。[4]在此基礎上,艾略特提出了歸附“傳統”的“非個性化”創作。文學創作的焦點應當從作者自身轉移到作品文本。作家不應該關注個人存在,追求自我需求的滿足,而要專注于作品文本自身,撇開個人因素而不談,才能創作出優秀的作品。
作為“非個性化”詩學理論的藝術表現手段,艾略特專門在其論文《哈姆萊特與他的問題》中提出了“客觀對應物”。他說:“用藝術形式表現情感的唯一方法是尋找一個‘客觀對應物’;換句話說,是用一系列實物、場景,一連串事件來表現某種特定的情感。”[4]這里艾略特把日程生活中的客觀事物(如各種情景、事件、引語等)搭配在一起,直接或間接、有意或無意地暗示或象征了某些情感或情緒,以此來造成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艾略特的詩歌特別是他早期的詩歌中,就常常出現各種“客觀對應物”。例如,鄧恩《遺物》“繞在白骨上的金發手鐲”:“白骨”容易讓人聯想到死后的冰冷,“金發手鐲”則讓人感受到甜蜜的愛情。詩人將兩者并列在一起,容易造成鮮明的對比,促使人們引發對死亡與愛情的思考和考量。
不僅如此,艾略特還主張創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交流必須通過某種媒介物來一一展開。創作者的情感要實現客觀化的表達,讀者就需要做的是結合媒介物的特點以及深層蘊涵來展開批評。比如,莎士比亞的《麥克白》,里面關于麥克白夫人睡游這一場景,麥克白夫人的心情不是用語言來表述,而是用一系列的感官印象來加以傳達和印證,讓觀眾和讀者在一系列的“客觀對象物”中得到感受和進一步思考。所以,“客觀對應物”是引發讀者情感感受的重要根源,同時也是發掘作者寄寓情感的基本依據,因此艾略特說,“誠實的批評和敏感的鑒賞不是針對詩人,而是針對詩歌而做出。”可見,艾略特不只是向讀者傳遞一種確定的具體內容或思想情感,他強調詩人的主要任務就在于“客觀對應物”詩學觀念實現了藝術客體表現的不確定性與復雜性,即艾略特“非個性化”藝術實現的重要手段之一。
艾略特的“非個性化”詩學理論與中國古典詩學,在許多方面都有著共通之處。因受到意象主義詩歌運動的影響,艾略特提出“客觀對應物”的理論,而意象主義詩歌是直接借鑒了中國古代關于意象的詩學思想,這也意味著兩者內在具有相通之處。中國“意象”是從《周易》的“立象以盡意”開始的,中國的“意象”不是“意”和“象”簡單相加和拼湊,也不是單純的心中呈現的象,而是主觀與客觀有機融合的物象,這與艾略特的“客觀對應物”理論有著不謀而合之處。“客觀對應物”主張情感的表達,也是要求主體人要尋找藝術形式來進行表達情感,即主觀人通過一組事物或一系列事件來抒發感情,這其實就是主觀與客觀的融合。兩者在根本上就存在有極為相通的地方,要注意的是,在對主觀情感客觀化的具體表達形式上,兩者之間也有著細微的差別。中國的“意象”主張情感的客觀表達,要通過物象和由物象有機組合成的意境來完成,而艾略特的詩學理論則強調客觀化表達形式除了一系列事物、場景(象)外,還包括了“一連串事件”,甚至把整個文本視為創作者主觀情感的一個外在“客觀對應物”,比中國古典詩學的“意象”有著更為深刻的涵義。
20世紀初,一些學成歸國和有識之士將西方前沿的文學文本和思潮流派介紹引進到中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艾略特的“非個性化”詩學理論漂洋過海到了中國,對中國文壇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1932年,《新月》雜志刊載了葉超公的文章《美國〈詩刊〉之呼吁》,簡要介紹了艾略特的理論和意象派詩歌。隨后,葉公超又在1934年《清華學報》發表《愛略特的詩》,解讀了艾略特的詩歌并介紹了他《傳統與個人才能》和詩學觀。中國的一批詩人(如卞之琳、袁可嘉等),大膽借鑒了艾略特的理論主張和創作實踐,在詩歌藝術上追求思想與情感的融合,追求感性和知性的統一,并努力使“思想知覺化”,提出了新詩現代化的目標。這是一種極具革新和借鑒,創造性地運用西方詩學理論對中國新詩的發展進行思考,繼而探尋中西詩學的有機融通之處,為當時中國新詩面臨的困境開辟了一種道路。新中國成立后,一些著名文學史家和批評家(如顏元叔、王夢鷗、陳世驟等),其文學批評也借鑒了艾略特的詩學思想,他們主張繼承與創新、結合歷史傳統與個人才華、保守與先鋒,強調要辯證地對傳統資源重新加以認識和利用,都是來源于艾略特對詩學理論產生的影響。20世紀70、80年代,朦朧詩派和先鋒詩派也相繼借鑒了艾略特的詩學思想,他們接受艾略特“非個性化”詩學理論,認為詩歌是一種經驗和情感、理性與感性的融匯集中,是深思熟慮后的成果,主張要在對西方的詩學資源的參照下,把中國古代的詩學傳統納入到當下的詩學體系建設中,“嘗試著在古代傳統與現代經驗統一的基礎上進行‘共時性空間’的自我建構”。
總之,艾略特的文學成就是世界性的,他的“非個性化”詩學理論能夠給予了我們有意義的啟示,尤其在當下經濟社會不斷發展和文化面臨斷層危機考驗的前提下,中國要解決文論建設的困境和構建當代詩歌理論,更具重要的借鑒意義。
[1]雷內·韋勒克著.章安棋,楊恒達,譯現代文學批評史(第五卷)[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255.
[2]托·艾略特,著.裘小龍,譯.四個四重奏·前言[M].桂林:漓江出版社,1985:19.
[3]艾布拉姆斯著,麗稚牛,等.譯.鏡與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174.
[4]艾略特著.王恩衷,編譯.傳統與個人才能:艾略特詩學文集[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9:1.
(作者單位:黔西南民族職業技術學院)
本文系貴州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T. S.艾略特詩學中的傳統觀研究。
李珺(1974-),貴州興義人,黔西南民族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藝理論、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