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欽
【摘 要】“義理”被認為是“日本式”人際交往的對外守則。它根植于日本社會并對其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本文從“義理”的概念出發, 通過分析“義理”與“人情”的關系、日本贈答習俗、集團生活以及文學作品中的“義理”,來全面考察“義理”對日本社會的滲透。
【關鍵詞】義理 人情 規范 糾葛
從日本江戶時代開始,“義理”這一詞語逐漸被大眾廣泛使用,它的范疇也因此衍生出諸多意義。在那之前,只是單純地體現在風俗習慣當中。如獲贈禮物要還禮,就是“義理”的一種原初形態。近世以后,人們更多地將其理解為在人際交往上的一種“非本意”的義務,即不心甘情愿也得履行的義務。《菊與刀》中指出,“義理是道德義務范疇中最珍貴的概念之一,既不來自儒教,也不來自佛教。它是社會生活中獨特的規范,在解明日本人的社會行為上起重要作用”。
“義理”與“人情”
“義理人情”是由“義理”和“人情”兩個詞組合而成的。通常,日本人會把二者組合成一個詞組來使用,以強調“義理”與“人情”的糾結關系。“義理”一般指社會生活中對待他人的一種道德規范,也就是父子、主仆、師徒等上下關系以及朋友、鄰居等對等關系中所必需遵守的道義。它要求人們在遇到涉及“義理”的事情時,無論情愿與否,受人之恩,必須回報。由此我們可以讀出日語中的“義理”一詞,有著強調“非本意的,不是個人心甘情愿但又必須要做的”這一意義存在。與此相對,“人情”則是自發性的、任何人都有的與親人、戀人、朋友等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友情、愛情,是對自己以及家人情感的自然表露。土居健郎指出:“日本人的行動很大程度上受‘義理和‘人情的影響,前者強調公,而后者則多指私。”①在日本特殊的“家”制度下,家長的角色是“家”的代表,他的個人行為受到限制。而所有的家族成員,都將以私(人情)為公(義理)奉獻當成最高道德。效力于家長是“家”的公事,家庭成員自己的事情則是私事,為公效力的義務被看得很重。因此,各個集團內部乃至社會整體內都存在不同層次的公與私,搞清楚這些形形色色的公私關系,就解開了“義理”和“人情”之間的關系。
由于義理偏公,人情趨私,日本社會的特點之一就是公的關系規制著私的關系。人們嚴格遵守的一條準則是“人情不能侵入人生大事”。“義理”與“人情”觀念發展至今,最典型的表現就是日本人重視公司這個“大家”仍然多于重視自己的“小家”。可以說今天的日本工薪族普遍還是認為與“人情”相比更應注重“義理”。如此,日本的家庭、社會矛盾在某些場合、某些時機就會變得難以調和,影視作品中多強調二者的糾葛,也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投影。
贈答習俗中的“義理”
追根溯源來看,“義理”的原初形態是以贈答為契機,作為農村的一種習俗被固定下來。在以種稻為主要產業的古代日本農耕社會中,人們的生產勞動主要是以村落為單位進行的。通過共同協作,互相提供(物、勞力、智慧等)資源進行交流,形成一種互惠互利的關系。而這種關系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大局觀念和集體意識的產物。例如,一家主人生病了無法插秧,親戚和鄰居就會幫忙完成農活,這是為了避免因一家田地遭殃而影響到整個村落的收成。因而不僅親戚,鄰居們對于提供的勞力不會期待報酬。只是這家主人渡過難關后,總想著找機會報答,然而日常生活中的“贈與和還禮”,并不容易做到一贈立刻就還,而是獲贈的當事人尋找合適的時機表達感恩之心,因此不是對哪個特定的贈與或是特定的對方進行還禮。這種不特定化的“還禮”意識,作為“不特定化的義務”逐漸在人們心中釀成。“不特定化的義務”在當事人中間被轉換成相互的義理關系,成為“還禮”或下次“贈與”的契機,形成了贈與·還禮的“贈答之環”。由于日本式“義理”文化心理的推動,“贈答之環”一再重復,逐漸作為贈答習俗根植于人們的生活中。源了圓指出,“義理”的萌芽階段并沒有帶著“非本意”和使人為難的色彩。隨著社會的發展,“義理”在日本由于封建制的強化而被形式化了,變成了一種固定的觀念,逐漸加入了非人性化的要素。對日本人來說,他人的好意和贈與就像是債務一樣,一旦無法償還,就會被宣布人格破產。所以說日本贈答習俗中強調的“贈”與“答”的平衡性和社會潛在的“義理”原則是有必然聯系的。
集團生活中的“義理”
日本社會的最大特征之一就是集團主義。被稱為“村落”社會的日本,即使到了現代,從人們的集團生活中仍然可以看到舊時村落共同體的影子。而“義理”對這種集團生活形態的滲透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點可以從日本近世到近代時期的村落生活方式中一窺而出。以某家的葬禮為例,村里的各家各戶會根據平時跟這家的交情來提供協助。協助的內容涉及到挖墓穴、埋葬、列席者的接待等,從葬禮的準備工作到葬列的編成這些實際的運營事項全部包括在內。值得注意的是,葬禮的禮金以及提供勞務的多少作為參加葬禮家和喪家的各種生活關系的表象呈現出來。這里所指的各種生活關系不僅包含了上下關系和對等關系,還包含了曾經的關系和未來的關系。也就是說,“義理”是通過村落里某一家的形成和存續過程中展開的各種生活關系所體現出來的。根據各種“義理”關系的差異,人們履行“義理”的方式也有所不同。當然前提是必須得到村民的認可。由于這樣的關系不局限于葬禮,任何場合都有可能存在,因此各種“義理”關系逐漸交織重疊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支撐村落共同體整體框架的規范。也可以說是“義理”關系構成了村落共同體的秩序。與其他國家相比,日本人對“義理”和“秩序”格外看重。這種受“義理”關系支配的共同體意識存在于日本社會的每個角落。
文學作品中的“義理”
人們把“義理”作為一種觀念來認識,起源于井原西鶴所著的《武家義理物語》一書。此后,由于江戶時代俗文學家和講談師②的宣傳,歌舞伎和人形凈琉璃③的演出劇目中,一再上演添加了世俗之情的武士的“義理”。這種因演出而受到關注的“義理”逐漸滲透進人們的生活,形成了一種觀念。
江戶時代的文藝作品中,以“義理”和“人情”為題材的很多。然而不管是“義理”還是“人情”,亦或是“義理人情”,根據時代和作者的不同,它的意味也有所不同。如井原西鶴《武家義理物語》中所描寫的義理“是一種在個人的人際關系中所形成的情感紐帶、靈魂的感應,是名譽道德、自尊心等,即義氣。”而在素有東方莎士比亞之稱的近松門左衛門的筆下,義理作為一種與人情相對的存在,總是處于與人情的糾葛關系當中。他的“心中”⑤故事出神地刻畫了男女主人公夾在“義理”與“人情”之間左右為難,最終為情自殺的悲劇。總而言之,西鶴描寫的“義理”是武士世界的產物;近松的“義理”是大戶商家的產物;而三味線評書中的“義理”是庶民和大眾世界的產物。
結語
毋庸贅言,建立在近代契約精神基礎上的商業社會,已經不再需要封建社會那種“義理”和“人情”了。如今的日本年輕人中已有相當一部分人不知道“義理人情”為何物。然而,日常生活中追求“不欠缺義理”的心理在日本人當中還很常見。重視社會交際的人被認為是“規規矩矩的人”,而不懂“義理”的人還是不會被主流社會所認可。可以說中元節、年底以及婚喪嫁娶時的禮尚往來,也體現了深深滲透于日本人生活習慣中的“義理”觀念。
注釋:
①土居健郎:《嬌寵的構造》,弘文堂,1971年。
②日本大眾說唱藝術的一種,講談師指說書人。
③說唱偶人戲。操縱偶人、配以凈琉璃說唱的日本傳統戲劇。
④日本江戶時代住在城市的手藝人和商人。
⑤戀人雙方一起殉情而死。
參考文獻:
[1]石田一良:《近松における義理と人情》(1)(2),《文化》,1965。
[2]源了元:《義理和人情》,中央公論新社,1969。
[3]玉城哲:《稻作和日本人》,現代評論社,1977。
[4]濱口惠俊、公文俊平:《日本的集團主義》,有斐閣選書,1980。
[5]白倉一由:《『武家義理物語』の主題》,《山梨英和短期大學紀要》,1987。
[6]露絲·本尼迪克特(著)、一兵(譯):《菊與刀》,武漢出版社,2009。
[7]李東輝:《淺析日本人的贈答習俗與“義理”——以“中元節”為例》,《日語學習與研究》,2009。
作者單位:延安大學 外國語學院 陜西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