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姜夔詞語言的風(fēng)格及特征

摘 要：姜夔是一位在南宋詞壇上詞風(fēng)“獨樹一幟”的詞學(xué)家。以姜夔為代表的詞派稱之為“騷雅派”，也稱“姜派”，其詞風(fēng)“清空”、“騷雅”，為后人所推崇，這種清空騷雅的格調(diào)在詞的語言上充分體現(xiàn)出來，使詞溫婉典雅之外又別具一格。本文著重于姜夔詞的在語言風(fēng)格上的特點，以煉字、用典、音律以及以唐詩入詞方面入手來理解姜夔詞。

關(guān)鍵詞：姜夔；語言風(fēng)格；特點

作者簡介：黨霞（1994-），女，漢族，陜西省漢中人，西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院13級本科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7-0-02

姜夔詞集名《白石道人歌曲》，且歷代刻本多名以《白石詞》，因此習(xí)慣稱之為姜白石。張炎《詞源》對白石詞推崇備至：“姜白石詞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躍，“野云孤飛”當(dāng)指“清”，指意象之清雅；“去留無跡”當(dāng)指“空”，指境界之空靈。“騷雅”應(yīng)該就是《離騷》與《小雅》的結(jié)合，即志潔行芳之詞品、比興寄托之手法與溫柔敦厚之情感的結(jié)合。讀白石詞如品白石人，語言中透露給人一種孤芳高潔，凄婉幽冷之感。

其詞“清空”、“騷雅”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

姜夔看到南宋詞壇以周邦彥軟媚詞風(fēng)為主流的弊端，姜夔學(xué)習(xí)以黃庭堅為代表的江西詩派。以拗、折、瘦、硬為追求，字句給人一種剛勁感覺，形成一種深遠(yuǎn)清苦的意境，使詞溫婉之外又不失清勁；針對晚唐以來戀情詞的綺靡媚俗，姜夔從文字本身入手，字斟句酌、反復(fù)錘煉，以健筆寫柔情，顯得勁峭有力，這集中表現(xiàn)在他對冷色調(diào)字的錘煉。在姜夔的詞作中，大量運用冷色調(diào)的字詞，如“冷”、“清”、“寒”等多種冷色調(diào)的字詞，給人一種：“煙波江上，滿目浩然，徒使人愁”的感嘆。

姜夔的戀情詞總體上呈現(xiàn)出的是一種感傷、清雅的特點。將纏綿悱惻的愛情通過孤冷的筆墨表現(xiàn)出來，將讀者帶入孤獨憂傷的情緒之中。姜夔的戀情詞即指他懷念合肥女子而作的詞，這類詞作約占詞總數(shù)的四分之一。讀他的戀情詞，能讓我們感覺到姜夔深深的情思，在此之上還體現(xiàn)出他對身世感懷和對歲月流光的感慨。表現(xiàn)為情深蘊藉、感傷雋冷、清空騷雅的特色。在姜夔的戀情詞中，他常選用清冷、脫俗的意象來抒發(fā)自己的憂郁與失落，在空寒、深寂中獲取屬于自己的特有的詞心詩意，追求蕭散淡泊、清雅脫俗的審美情趣。

姜夔詞整體上給人的是一種清空、騷雅的格調(diào)。是瘦石孤花般的清約苦寒，也是清笙幽磐般的格調(diào)高雅，這些特點都是通過其詞的語言風(fēng)格體現(xiàn)出來的。

一、姜夔以唐詩如詞

宋初晏幾道借鑒杜牧《贈別·其二》：“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而作《蝶戀花》“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蘇軾《浣溪沙》“夕陽雖好近黃昏”化用李商隱《樂游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句。

姜夔所借鑒唐詩的唐代詩人多達二十一位，且這些詩人包含初唐（駱賓王、王勃等人）、盛唐（李白、杜甫、王維等人）、中唐（韓愈、白居易，劉禹錫等人）和晚唐（李商隱、溫庭筠、杜牧等人）詩人。

在最被我們所熟悉的他的自度曲《揚州慢》中，姜夔皆是分別引用杜牧《贈別》和《遣懷》的詩句入詞，杜牧的《贈別二首》都是寫與妓女贈別之作，昔日杜牧筆下的揚州一片繁華，入夜時分，娼樓妓館紗燈明耀。而今到了姜夔的筆下，是一片荒涼，因此他說就算曾經(jīng)遨游揚州的杜牧看到了如今的揚州也會吃驚的，縱然他有寫名句的才能、有追求浪漫生活的愿望，看到此情此景恐怕也沒有什么興致表達深情綺思了。充滿昔盛今衰之感，南宋詩人蕭德藻認(rèn)為此詞充滿黍離之悲。杜牧《贈別·其一》：“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在姜夔的詞中，“過春風(fēng)十里，盡薺麥青青”就是化用杜牧“過春風(fēng)十里”一句，下文又說“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則化用的是杜詩“十年一覺揚州夢”一句。杜牧《遣懷》：“落魄江南載酒行，楚腰纖細(xì)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杜牧在此詩中回憶了當(dāng)年的生活，流露出歲月蹉跎，功業(yè)未成的感慨。兩首同樣都是充滿傷感、愴然之感的作品。

在他的《琵琶仙》、《清波引》、《八歸》、《浣溪沙》等很多詞作都是以唐詩入詞，以唐詩入詞使詞作顯得更加典雅，多含蓄，情感表達也多委婉和曲折之意。

二、運用典故是姜夔詞語言上的一大特點

姜夔的詞作中，有的詞作用典很多，有的詞作用典很少或者根本沒用典故，典故又有事典和語典兩大類。“事典”是說姜姜夔在詞作中引用古代的歷史故事，詞人將這些古代的歷史故事提煉成詩句而運用到詞中，通過這些典故，可以反映出作者的思想情感；“語典”是說姜夔作詞時用其他典故或有來歷出處的詞語入詞。姜夔作為南宋重要詞人之一，在他的詞作中大量運用典故，使我們在閱讀他的詞的時候能感受到其詞的典雅和所透露出來的委婉曲折的感情。

在《八歸》中，“最可惜、一片江山，總付與啼鴂”一句傾訴山河改容，故國衰颯之悲，在藝術(shù)效果上又使昏暗境界稍舒，詞風(fēng)轉(zhuǎn)而變?yōu)榭侦`，用的是屈原《離騷》“恐鵜鴂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來表達心中孤獨、凄涼之感。鵜鴂即杜鵑，又名子規(guī)，這種鳥秋分時鳴叫代表著眾芳調(diào)歇，春去秋來如此迅速，來抒發(fā)與友人間聚少離多、離別匆匆之感。另有《探春慢》云：“還記章臺走馬”中“章臺走馬”的詞語來自《漢書·張敞傳》“時罷朝會，過走馬章臺街”，詞人寫自己少年壯游，以少年之豪壯反觀今日之離索，收結(jié)到對親情友誼的無限依戀。這些是姜夔在引用語典方面的例子。

在事典方面亦能看出姜夔對詞語的錘煉，其代表作品《暗香》、《疏影》皆作于暮冬時節(jié)詞人冒雪詣訪范成大期間，應(yīng)主人之請而寫的兩首詠梅詞，也是姜夔的自度曲。《姜白石詞箋注》說此兩首詞“清虛婉約，用典亦復(fù)不涉呆相。風(fēng)雅如此，老倩小紅低唱，吹簫和之，洵無愧色”。《暗香》一詞沿盛衰脈絡(luò)的起伏回環(huán)敘寫中，透露出詞人感喟身世和對時代悲涼的感慨。在《疏影》一詞中，就融合了四則典故。首先“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化用的是一則神話故事，這里融入了趙師雄遇梅花女神醉酒醒來看見“大梅花樹上有翠羽刺嘈相顧”的奇妙故事，寫梅花之貌，梅花之神，梅之孤高。其次“無言自倚修竹”一句化用的是杜甫《佳人》里的句子，并融入了昭君遠(yuǎn)嫁塞外的故事，以梅花比倚竹美人，昭君姿色出眾，身世凄苦，遠(yuǎn)嫁匈奴，終老塞外，這賦予梅花以高潔情悰和悲劇色彩。再次“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化用了壽陽公主梅花妝的故事，梅花飄落在沉睡中壽陽公主的額上，揮之不去，讀此句能讀出一種憨態(tài)可愛之感，折射出的是詞人對南宋朝廷荒淫逸樂生活的指責(zé)。最后下句“莫似春風(fēng)，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用的則是漢武帝金屋藏嬌的故事，且承上句“飛近蛾綠”，一片護惜之情，未忍似春風(fēng)之聽其開落，又不使淪入胡沙，不料淪入胡沙者，即最可憶者也。

運用典故作為姜夔詞的一個重要特點，從這一方面我們不僅可以看出姜夔自身的博學(xué)，也能體會到其詞作的典雅及情感表達的委婉曲折之意。

三、姜夔詞在字上的錘煉也是其語言風(fēng)格的一大特色

姜夔是一位襟懷高潔孤傲的詞人，其孤高的性格也反映在他的詞中，特別是“冷”字的運用。陳廷焯《白雨齋詞話》：“白石詞，以清虛為體，而時有陰冷處，格調(diào)最高”。在姜夔八十四首詞作中，有多達十一首詞作中用到了“冷”字。“冷”字給人一種寂寞、冷清、悲慘凄涼之感，我想這也與姜夔詞的“清空”特點有很大關(guān)系。

《揚州慢》中，“波心蕩、冷月無聲”，無聲音，沒有昔日的管弦吹奏聲，沒有昔日的笑語喧嘩聲，沒有昔日的雞鳴犬吠聲，只有“清角吹寒”而已，且以后句亂后城空，花開究竟為誰來句作為結(jié)尾，更顯得無限凄愴。

《暗香》中，“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言想不到竹外梅花幽冷的芳香飄進華美的坐席，借物寓意，寄托幽渺，含蘊深沉，耐人尋繹。

《踏莎行》中，“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此句為懷念合肥戀人所作，月色如水，冷清灑遍淮南千山，而一魂來去，齲齲獨行，讀起來，憐香惜玉之情躍然紙上。

另外在《憶王孫》、《翠樓吟》等眾多詞作中都涉及到“冷”字的運用，讀姜夔詞時，我們內(nèi)心便也會沾染孤獨、幽冷之感。姜夔總是以一種冷靜且近乎冷漠的態(tài)度去看待人生和世界，這大概是與他的平生不得志的遭際有關(guān)。當(dāng)我們心處喧鬧、煩躁之時，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冷清能讓我們回歸到平靜中來；同時他創(chuàng)造出的這種冷色調(diào)，足以表達他淡漠凄楚的情懷。除“冷”之外，姜夔還愛用其他如“寒”、“清”、“幽”、“暗”、“涼”、“疏”、“空”等色彩暗淡、凄涼幽冷的字，用以同詞人那低沉，孤寂，愁苦的心態(tài)相應(yīng)。

四、姜夔作詞注重音律

姜夔不單是詩家、詞家、書法家，又是南宋著名的音樂家，是繼柳永、周邦彥之后的一位創(chuàng)調(diào)高手。姜夔集里今存有十七首自注工尺旁譜的詞，它在我國音樂史上有重大的價值。姜夔精通音樂，熟諳律呂，其曲詞多以律就詞，而非以詞就律，故其曲詞不僅詞情兩美，而且聲情并協(xié)，作自度曲則往往突破陳規(guī)，按照自己的想法譜曲作詞，不受詞牌、格調(diào)、韻律、平仄、字?jǐn)?shù)的約束，可以發(fā)揮想象，自由譜曲，自由作詞。我們讀他的詞，大都舒卷自如，如所欲言，沒有受音樂牽制的痕跡，感覺到的是一種心靈的舒暢，如瀑布而下的流暢自如。

朱彝尊在《詞綜·發(fā)凡》中說“世人言詞，必稱北宋。然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姜堯章最為杰出”。以姜夔為代表的格律詞，遂開一派之詞風(fēng)。姜夔寫憂時傷亂之詞，寓于黍離之悲；寫羈旅窮愁之詞，感傷身世命運的坎坷；也寫戀情之詞，透露出作者與合肥情人、小紅、湖州妓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還寫詠物之詞，是詞人孤高品行的寄托和愁苦之意的宣泄。

總之，對于這樣一位具有鮮明特色詞風(fēng)的詞人，我們要走進詞人，在其詞“清空”、“騷雅”的格調(diào)中來解讀其詞作中所蘊含的文化價值，理解其語言風(fēng)格中所蘊含的思想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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