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強能走出“自然道德”之困嗎？

鄺海炎

“阿炳”的榮光和困境都源自他的“自然道德”。

中國的“著名演員”大致有三類：一是，演什么都像自己，比如劉德華，人稱“偶像派”；二是，演什么就像什么，比如葛優，演技爐火純青，人稱“實力派”；還有一種，一旦扮演某一經典角色就似乎觸電般被詛咒，會陷入角色的命途里“不瘋魔不成活”，比如在87版電視劇《紅樓夢》里扮演林黛玉的陳曉旭，他們常常穿梭在角色與自我、演戲與現實、夢與醒之間，是為“戲癡”。

近來最有“戲癡”味的大概就是王寶強了。在2005年熱播的電視劇《暗算》里，王寶強扮演的瞎子“阿炳”，25歲還智力如孩童。但他耳朵格外靈，因此成了解放軍的一名專聽電波聲的特工，發現了無數敵臺，成了人民英雄……年輕美麗的林護士還愛上了他。阿炳堅信媽媽的話“做了虧心事才斷子絕孫”，一心想讓媽媽當上奶奶，為此威脅妻子“不能生孩子就休了你”。妻子沒辦法對弱智的阿炳講生不出孩子是阿炳的原因——不是每天趴在她的肚子上聽就能懷孕的。最后，她偷偷懷上了別人的孩子，以滿足阿炳做爸爸的心愿?？缮響旬惐陌⒈暮⒆拥牡谝宦曁淇蘩锞吐牫龊⒆硬皇撬?。他把一個男人的恥辱深埋在心里，弱智和睿智并存的阿炳選擇了自殺……

誰也沒想到，11年后，王寶強會因為老婆與經紀人通奸，遭遇了與“阿炳”一樣的羞辱，乃至類似的困境。

“阿炳”的榮光和困境都源自他的“自然道德”。什么是“自然道德”？就是基本的是非感。阿炳沒讀過書，什么叫“好人”，他一定也說不清楚，但他憑自己天生的直覺知道誰是好人，唯有信賴好人，自己的生活才可靠、安全。王寶強一直扮演著來自底層的憨傻形象，現實中做人也不錯，所以，當他因老婆出軌宣布要離婚時，群眾紛紛同情，“這不又是一場潘金蓮與西門慶通奸欺負武大郎的悲情劇嗎？寶寶不哭！”

可“自然道德”也是有缺陷的。結婚后，阿炳根本就連做愛都不會，老婆自然懷不上孩子，卻還要打罵人家；正是為了維持“英雄”阿炳的體面，老婆才去與人私通，因此被阿炳認為是“壞女人”。說白了，“阿炳”像是社會之外的“自然人”，他憑著“自然道德”行事。然而，這種“自然道德”伴有一種危險的混沌及盲目——只要他認為是對的，便是不容置疑的，并且一步跨到了頭。阿炳對林小芳的蠻橫即由此而來。

所以，思想家阿倫特認為，我們需要有一種能夠超越“自然道德”的力量，所謂“美德”，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后天經過打磨、淬煉而來的，有反思、有分寸感的事物。與“美德”處于同一個層面的，是人類的社會制度、法律等。（參見阿倫特《論革命》、崔衛平《天使的傾斜》）

不可否認，現在有“理智網友”把槍口對準王寶強，也是基于對“自然道德”的擔憂。他們認為，王寶強被戴了綠帽子，“自然道德之火”讓人同情，但這火不能燒到其他人的自由權利（即使對方是奸夫淫婦）。更有甚者，說他做事自私、不體面，“妻子出軌，本來是閨房里的錯，明星丈夫的一紙檄文，變成了廣場上的萬人踩踏，打的卻是自己的臉”，“從今以后，孩子永遠活在大人們愚蠢的陰影里。”

但事實是，王寶強金剛怒目，卻并沒有流血五步。他的離婚聲明算是措辭克制，他更沒有像楊佳那樣因為“正義之火”就侵犯他人權利，而是通過法律訴訟維護自己的權利和尊嚴，于情于理并無可指摘之處。

對于那種只強調個體自由權利、忽視家庭其他價值（忠誠、信任）的“自由主義幼稚病”，有段子反諷道：“在古代逛窯子是一種時尚，睡別人老婆是要浸豬籠的，而現在睡別人老婆是一種時尚，逛窯子是要坐牢的……”

對王寶強的嘲笑和指責，實則是對底層的傲慢與偏見，暴露了某些“精英”“知識上的淺薄”和“對現實的無感”。

真心希望王寶強不要被這種涼薄的世情傷害，通過法律走出“自然道德”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