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見過“夢想”

李筱懿

2015年，我參與一檔綜藝節目的拍攝，在那段日子里，我認識了化妝師Lucy。

化妝師們通常都有分工，如果負責早起化妝，當天就不再跟妝和補妝，但她不同。早晨她化完妝，下午又出現在片場跟妝，晚上她又笑瞇瞇地到房間里幫我試第二天的服裝。尤其讓我欣賞的是，她是個非常得體的姑娘，話不多，不八卦，工作爽利。接觸了一個月，我們逐漸交流起來。

一天早晨，她照例5點半來到我房間化妝。我們開始妝前打底。“老師，以后織布面膜要躺著貼。”她小聲提醒我。我吃驚于她怎么知道我習慣早上一邊貼面膜一邊工作，她嫻熟地邊化妝邊說：“您的皮膚含水量充分，但線條有點向下走，說明有不良習慣。織布面膜不要站著貼，地心引力向下拉，時間久了面部輪廓會下垂。好在您的情況很輕微，來得及糾正。”從此我便養成了躺著貼面膜的習慣。

我和Lucy成為了親近的朋友，她告訴我很多護膚與彩妝的專業知識，教我畫高難度的內眼線。有一天早晨，為了減輕她的工作量也為了炫技，我自己化完妝，得意地問她：“怎么樣？”她端詳了一會兒，笑起來：“您知道嗎，改一個看上去不錯而實際上很爛的妝比重新化一個費事得多，我和您最大的不同是精細度和專業性。”

她擺好裝備，開始修理我的臉。“我原來在紐約學法律，因為喜歡并且夢想成為化妝師，所以轉到化妝設計學院，回國后準備開工作室。但是我覺得自己經驗不夠，就接了各種單子鍛煉。我到這里是因為這檔節目的導師是化妝界的大神，我想觀摩偷師。所以，就像我寫不出您的文章一樣，您也不可能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化出我研究了兩年的妝。您之所以這么自信，是覺得別人的工作太簡單，而世界上沒有簡單的工作，只有外行的誤解。”

我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妝被改得說不出哪里更好，卻越來越順眼，默默佩服這個厲害的人。她一下看穿了我表面的尊重和心底的輕慢，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她讓我更加清楚，任何看上去簡單的小技巧實際上都是精心鉆研出的大學問，從而讓我對專業心懷更多尊敬。

從此我更加關注Lucy。這是個家境與家教都非常好的姑娘，父母有能力滿足她的愿望，可是為了化妝師的夢想，她寧愿拿每天180塊錢的最低助理工資做全工種積累經驗。她對我說過最多的是“夢想”——一個我本來覺得虛無縹緲的詞，而她讓我覺得“夢想”觸手可及，它不是空中樓閣，而是深厚踏實的土地，需要真真切切用腳步丈量，才有機會走向遠方。而Lucy，我相信她遲早會夠著自己的“夢想”。

（摘自《先謀生，再謀愛》 天津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