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亞洲
社會化資本主義并非是隨著網絡技術的到來而突然出現的,而是資本主義活力在一定技術條件下的最大釋放。
馬克·扎克伯格曾問《財富》雜志的編輯大衛·柯克帕特里克:“你知道饋贈型經濟嗎?在一些不太發達的地區,相較于市場經濟,這是種非常有趣的非主流經濟形式,我拿出一些成果分享給大家,出于感激和表達慷慨之情,人們會回饋給我一些東西。整個文化就建立在這種彼此的饋贈框架下。”
這個橋段被大衛·柯克帕特里克寫到了風靡全球的《Facebook效應》中,國內經濟學者姜奇平在為其中文版寫的序言中如此評價:“人民公社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無法實現的分享,在這里卻變成資本家爭先恐后要投資Facebook這種分享模式,令人感慨生產力的威力。生產力不夠先進,分享就只能是空想一一誰叫你非得分享吃一口少一口的東西呢:生產力達到了社會資本自然而然成為主要資源時,想不分享都難,當梅特卡夫法則成為生存法則,網絡價值隨參與分享的節點呈指數增長時,連資本家都眼饞了。”
無論是扎克伯格,還是姜奇平,都將饋贈經濟看作是工業資本主義進入社會化資本主義的重要標志,因為網絡崛起使得分享變得更加容易。不過,他們都忽略了一個事實:不管是工業資本主義,還是網絡時代的社會化資本主義,整個資本主義的發展都是建立在“饋贈”這種稱之為美德也好、精神也罷的基礎之上。
雖然工業社會的發展伴隨著一次次的經濟危機,但并不能說明資本主義是腐朽的、即將崩潰的。吉爾德在《財富與貧困》中諷刺那些唱衰資本主義的人:“知識分子和商業‘政治家們可能是由于他們日益顧影相憐,舉步維艱,都有一種積癖,就是喜歡預言那些最能持久的事物行將衰落消亡,代之而起的將是某種清靜無為的涅槃境界,與阿斯彭學會目前的狀況頗為相似。正如離婚者總愛預言家庭要變革一樣,上了年紀的知識分子總愛預言資本活力的衰退。”
《財富與貧困》是吉爾德一舉成名的作品,他在這本書中極盡浪漫卻又不失嚴謹地謳歌供給學派。在吉爾德的心中,資本主義的發展邏輯是“先予后取”,也就是薩伊定律的“供給創造需求”。為此,他引用李普曼的《公眾輿論》做類比。公眾作為一個名詞,有名無實,同樣,“輿論”也是并不存在的。如果我們認為其存在的話,它不過是“無形的情緒構成的朦朧不定的形象中,弄虛作假地搞抽象的而又確定的總數一—意見的總數。”
一個成功的政治家是不會對公眾的要求作出被動反應的,而是積極地推銷和供應各種觀點。領導就是供應,輿論就是需求。一旦那種無形的情緒影響到領導機制的時候,政府就開始喪失創造力,國家也將開始走下坡路。而當時美國經濟的衰落,正是需求取代了供給的優先級,造成了經濟呆滯、創造力匱乏、通貨膨脹以及生產力的下降。
如輿論一般,需求不過是欲望和情緒,是對供給流量的反應,如果對新事物沒有需求,傳統經濟學追求的平衡關系就會滿足,與此同時,社會不再進取。“不患寡而患不均”削弱的是各種的供給來源,助長的是“需求的冗長和無效的叫喊”。
資本主義的活力在于不斷向市場給予新的供給,這種以樂觀和信任為基礎的“饋贈”模式有一個假設:要想了解宇宙到底能給我們什么,首先要用人所具備的先天性探險精神向這個世界進行給予。這就是所謂的創造需求,改變世界。因為此前,世界并不存在一個顯而易見的需求。關于這一點,打造蘋果的喬布斯,擺弄火箭的貝索斯和馬斯克,都屬于吉爾德謳歌的范圍之內。
為什么只有創新才會帶來驚人的回報?因為創新意味著對未知世界的探索,所謂驚人的利潤就是對這種失敗概率極大的探索的回報。風險和不確定性,才是我們生活的世界的本質。因此,無論對于當時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還是對于羅斯福新政影響下的美國,吉爾德都是不折不扣的離經叛道者。
而馬克·扎克伯格所講的那個在經濟不發達地區的饋贈經濟案例,在《財富與貧困》中,吉爾德也有描述,即一種位于美國西北的印地安部落的“百樂餐”(potluck)場景。這是一個大家競相互贈禮物的活動。吉爾德認為,這是利他精神下的給予競爭。如果一個人的禮物讓受贈者感到驚奇,那么受贈者就會以回饋的方式大大回報當初的贈與者。如此完成的部落財富積累,最后將是驚人的。
吉爾德寫下“饋贈”精神的年代是1981年,所以,有理由相信,社會化資本主義并非是隨著網絡技術的到來而突然出現的,而是資本主義活力在一定技術條件下的最大釋放。對吉爾德來說,資本主義絕非一種“最不壞”的制度,而是比它的各種替代物都更道德、也更有效。
《財富與貧困》出版后,反響熱烈,被很多人認為是供給學派的代表之作。吉爾德在日后自豪地回憶道:“在世的作家中,我的作品被里根總統引用的次數最多。”該書銷量達到100萬,成為《紐約時報》暢銷書,其意旨很簡單,就是:只有工作、家庭和信仰方能從貧困中創造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