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垚+袁新蘊
如松禾一般,由創投機構發起成立孵化器,直接參與企業前期孵化,在業內并不多見。
2015年火遍全國的眾創空間,如今似乎遭遇了寒冬。
在“創新之都”深圳,2016年上半年,知名眾創空間“地庫”和孔雀機構先后倒閉,震驚業內。
甚至有預言說,因為創業空間多而優質項目少,普遍“吃不飽”的眾創空間中,90%以上可能倒閉。
就在輿論對眾創空間的一片唱衰聲中,安子威帶著樂聚機器人研發團隊從哈爾濱南下,來到深圳尋找棲身之地。
初到深圳,與其他初創公司一樣,這個團隊除了技術,其他資源都極為稀缺。
“當時,無論是資金、管理,還是對政策的理解,我們都知之甚少。所以去深圳的明確目的,就是要找一個資源豐富的創業扶持機構。”樂聚聯合創始人安子威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在接觸過多家創投機構后,樂聚選擇了松禾資本。而最吸引安子威的,是這家機構旗下的松禾創新孵化器。
“這個孵化器提供給我們的資源超出了許多眾創空間及創投機構,除了資金及投后服務之外,還有集聚了眾多優秀創業團隊的聯合辦公空間,在這里我們可以進行充分的交流和碰撞,這對于初創企業來說尤為重要。”安子威說。
截至2016年8月底,在成立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里,松禾孵化器已經接受過超過3000個項目的咨詢,進行場內或場外孵化的企業共50家。
“隨著中國的孵化機構的洗牌進入深水區,其分化將日益明顯。由于創投基金驅動的孵化器有著最為緊密的利益捆綁機制,因而未來將呈現出越來越強大的活力。”松禾創新孵化器總經理張云鵬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孔雀之死
深圳市南山區科興科技園曾是創業者憧憬的“圣地”,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里有深圳市最大的眾創空間之一孔雀機構。
成立于2010年的孔雀機構是深圳本地創立最早的眾創空間,早在2013年便開始為入駐企業提供“小型辦公隔間+公共洽談空間(會議室)+公用前臺+基礎創業服務”。直到兩年后,大批的眾創空間才開始紛紛模仿和追隨這種新型聯合辦公模式。
從入駐過孔雀機構的企業,即可看出其昔日的輝煌——Uber中國、深圳灣、天使客,等等。
不過,孔雀機構其實從未通過成功孵化創新企業獲得可觀回報,而主要依賴“一手拿政府補貼、一手拿入駐企業租金”的“包租婆”模式。
據了解,孔雀機構收取的入孵租金,占其整體收入的比重超過60%,而其他一些創業服務、培訓及線下活動的收入只占25%~30%。
過于依賴租金收入,意味著入駐率將成為決定其命運的關鍵。但隨著越來越多同類型創業扶持機構的涌現,其市場份額被不斷蠶食。
數據顯示:2015年,全國新增各類眾創空間、創業孵化器4000家,而在此之前,全國累計僅有1600家。
另一個壓力是租金的日益上漲。

入駐深圳科技園松禾創新孵化器的企業“悅動圈”員工在工作
以孔雀機構的所在地科興科學園為例:2013年,這座甲A級寫字樓平均租金為每月每平方米105元,孔雀機構則以每月每平方米50元出租給創業者。僅僅一年之后,這兩個數字分別上漲至145元和110元。
雙重壓力下,孔雀機構的入駐率從2014年的近100%,下降到70%以下,逼近生死線。
這些變化下,政策扶持下的“轉租模式”難以為繼:倒閉之前的2016年3月,孔雀機構拖欠科興科學園租金18.5萬元,4月欠租28.5萬元。
而這種“轉租模式”是不少眾創空間的通病。
“伸手摘桃”還是“開荒植樹”
事實上,如松禾一般,由創投機構發起成立孵化器,直接參與企業前期孵化,在業內并不多見。
“某種程度上來講,創投機構自己孵化初創團隊,有點得不償失。”張云鵬說。
早期,創業團隊最缺乏的無疑是資金。而作為資金提供方的創投機構,是創業團隊求之不得的“財神爺”。
“創投機構處于甲方地位,辦不辦孵化器,不會對回報有太大影響,但成本卻大不一樣。”張云鵬說。
實際上,創投機構只需“伸手摘桃”即可。
而松禾除了“伸手摘桃”,還親自“開荒植樹”,創建自己的孵化器。
“之所以這么做,一方面是因為松禾一直參與投資早期項目,有孵化的基因,另一方面,是因為松禾意識到,在當前的形勢下,對于創投機構來說,通過孵化器,盡早介入一些優質項目的培育,而非在市場上廣種薄收,未來可能會有更加可觀的回報。”松禾資本創始合伙人厲偉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在厲偉看來,通過建立孵化器自我培育,或是在市場上搜尋好的“種子”,這兩種模式沒有絕對的優劣。“美國擅長通過吸引全球的英才發展自身,日本則是單一文化主體國家,他們沒多少移民,主要靠自己培養人才得以發展。但如果出現了另一個美國,那么人才的價格就會變得更高。就像現在,出現大量的眾創空間時,大家會爭搶項目。”
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2015年,在眾創空間的爆發之年,松禾資本與深港產學研聯合發起設立了松禾創新孵化器,聚焦于移動互聯網、精準醫療等方向的創業項目。
激勵機制比資源更重要
盡管入駐孵化器不過一年多時間,樂聚機器人的發展已經超出了安子威的預期。“最近一個月我們的銷售已經突破100萬,并且仍在不斷增長,因此今年的銷售肯定會超出我們之前預計的1000萬元。”
這離不開松禾資本龐大資源池的支持——除了資金之外,松禾資本直接關聯40家上市企業和200家被投企業。
在這些資源的支撐下,松禾創新孵化器中的不少入駐項目都發展迅速。其中不少項目在資本市場估值不菲,如健康類APP悅動圈最新估值達15億元人民幣,房地產+互聯網項目聯盟網最新估值達7億元人民幣,次元倉、樂聚機器人、甘來、愛范兒等項目估值均在1億~5億元人民幣之間。
事實上,與其他類型的頂尖孵化器相比,松禾并無絕對資源優勢。
在深圳,與清華大學深圳研究院等擁有雄厚背景和資源的機構相比,松禾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但厲偉認為,紙面上的資源并非決定性力量,相比那些背靠政府、科研機構的孵化器,創投機構驅動的孵化器自有其優勢。
“一般的項目對接會上的資源對接,和有股權關系紐帶帶來的資源對接,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在對接會上談生意,一般肯定會先問,能不能先付定金?但是有股權關系紐帶的情況下,我們就可以先期投入資源。”厲偉說,“我們不僅更加知道企業需要對接什么資源,而且,我們在此前的投資過程中已經積累了很多人脈,這些具有股權關系的資源,對接動力顯然更強。”
“孵化器本身既有物理空間,又有一套機制。創新機制的一個基本元素,就是激勵機制。”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常務副院長郭萬達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而政府主導的孵化器,并不具有市場的激勵機制。”
這個問題在科研院所主導的孵化器中同樣存在。
科技成果轉化過程中的權屬問題,一直被視為科技成果轉化的一大障礙。
一位科研機構的負責人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如果沒有轉移轉化,科研成果還是掛在單位名下,最多不產生價值;一旦轉移轉化,價格低于市場預期,或者產生的經濟價值要大于之前的評估,決策者就容易被冠以國有資產流失的罪名。”
因此,據中國科協2015年年中所做的《“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政策措施落實情況第三方評估》顯示:盡管六成科技人員有創業意愿,但真正開始創業的只有2.5%,科研院所的這一比例甚至只有1.2%。
要“女明星”不要“童養媳”
北京大學教授林毅夫在其著作《解讀中國經濟》中對發明創新的機制提供了一種解釋——創新的路徑即“試錯”。
“試錯”機制的基本特點是:“試錯”的次數越多、“試錯”的基數越大,越有可能找到正確的答案。
“起初,當條件不足時,社會一沒有創新氛圍,二是創新要素比較分散,三是空間不集聚沒有規模效應。這時候,政府的作用就在于撬動市場,進而形成龐大的創新主體基數。”郭萬達說。
“這就好像,很多人手里有種子,但是這些人一直不敢播種,因為老天一直干旱。這時候,政府實施了人工降雨(如租金、場地之類),人們就敢播種了。”厲偉說。

2015年,全國新增各類眾創空間、創業孵化器4000家,而在此之前,全國累計僅有1600家
郭萬達認為,在創新的過程中,在不同的階段,政府和市場可以發揮不同的作用。
“就比如,當人工降雨完了之后,種子成長還需要更多的雨水,更多的化肥,但是政府沒有這個能力。這時候,政府就要‘退場了。”厲偉說,“現在大家都在談精準,創新也需要精準。而要實現精準創新,一定是通過市場行為,而不是政府。因為政府不可能對市場了解那么細,政府主導的都是方向。政府經常會根據自己的需要決定市場的方向,有可能成功,更多時候可能失敗。因此,一定要讓市場主體發揮作用。”
而即便在市場主體中,創投機構對創新依然有著不可取代的推動作用。
事實上,已有不少企業啟動了內部孵化機制,如英特爾、富士康等。而在一些地區,一些企業、行業協會依托于產業地位,形成了產業孵化模式,例如廣州的孵化集群等。
“但是,最優秀的企業背后都有創投機構。”厲偉說。
他認為,企業乃至產業的孵化,因其戰略性考慮而具有先天的弱點。
“這些孵化模式,培養之后是為了自己企業服務發展,就好比培養童養媳。而創投機構孵化之后,是為了讓企業自主發展,就好比培養一個女明星,而我們作為經紀人,則收獲一大筆錢。女孩長大后,她自己也會判斷,選擇適合自己的道路。”厲偉說,“因此,優秀的女孩一定選擇做獨立的明星,而不是童養媳。”
郭萬達認為,為扶持創業,應由政府提供支持,激勵創投機構去重組諸多眾創空間,這或許是解決當下問題的一個答案。
“我們這個群體希望看到有更多的創投機構開辦的孵化器。”深圳創業投資同業公會常務副會長王守仁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政府可以通過倡導、鼓勵和補貼等多種形式,引導更多的創業投資機構向上游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