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禮傳家
——以新發現的孔德成考試本談末代衍圣公教育

文·孫芳

詩禮傳家
——以新發現的孔德成考試本談末代衍圣公教育

文·孫芳

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中，在整理孔府檔案散檔時，我們發現了孔德成少年時期的部分考試本、習字本及日記本。其中，考試本和習字本為首次發現。通過對這批珍貴史料的解讀，我們能夠真實地體味到孔德成少年時期教育的多樣性。

孔氏家族自古就有“詩禮傳家”的傳統，世代秉承祖訓，有著良好的家規家風，號稱天下第一家。歷代衍圣公覲見皇帝，皇帝都要衍圣公好好讀書，對其家學教育非常期待，光緒皇帝曾當面要孔令貽“延請名師”。孔德成作為孔子七十七代嫡孫、末代衍圣公，其教育問題同樣成為孔府的頭等大事。由于孔德成出生在民國初年，正是新舊交替的特殊時期，他所接受的教育內容也呈現出中西合璧的特色。

上世紀二十年代初，孔子七十七代嫡孫女孔德齊、孔德懋已到了讀書的年齡，嫡孫孔德成雖然年紀尚小，但天資聰穎，也到了啟蒙的時候。孔府上下商議，按傳統要聘請家庭教師入府執教。孔府對聘師一事歷來十分講究，因孔德成是“衍圣公”，所以對所聘任老師的素質要求更為嚴格。能被孔府選聘的塾師，非功底深厚、德高望重的學者大家莫屬。陶夫人與孔氏近支族人反復商議，先后為孔德成聘請了王毓華、莊陔蘭、呂金山三位主講老師。之余，有時師從詹澄秋學琴，1924年還請吳伯簫教過一年英語。如此我們看到，孔德成的家學課程緊跟時代，不僅有四書五經，也學英語、算術、地理、歷史、時政、音樂。

孔德成考試本封面

王毓華是孔德成的啟蒙老師，山東法律講習所畢業，又久居北京，受五四新文化運動影響較深，思想開明。他所開的課程有國文、算術、歷史、地理等科目，均為新學，每天還有一定時間教授書法。王毓華先生很有時代眼光，他主張給孔德成姐弟開設英語課，得到孔府主人陶氏的支持。當時在曲阜省立二師求學的吳伯簫學成畢業，王毓華先生因同鄉關系與吳伯簫有所交往，很贊賞他的品格與學識，便全力舉薦。如此，吳伯簫就被孔府聘為英語教師。

王毓華對教學一絲不茍，精心備課，力求講解生動，并布置一定數量的作業，讓學生在自修時間完成。孔德懋女士在《孔府內宅軼事》中提到“我們上學不久，就按王老師要求寫日記，都是流水賬似的”。《孔府檔案》8276卷有孔德成日記，其中記載了學習科目的內容：十四日，星期二。早七點起，盥洗畢，上課，受《詩經》一小時，九點用早點，寫小字六行，受《左傳》二張，十一點半下學，午飯后一點到校，寫大仿二張，受古文一課，又受地理半課，溫《上孟》《上論》《詩經》《國文》各一本，五點半下學，往后園散步，六點用晚飯，八點記日記，稍息，十點就寢。是日天晴，大風，寒暑表七十度。孔德懋女士在《孔府內宅軼事》中提到“家學里還經常考試，題目形式也很多樣，寫詩作文不算，還有卷面答題，填空、默寫、改錯字等等。”新發現的孔德成民國十七年考試本中有對《孟子》的考試內容，默寫《孟子·滕文公上》句“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試題下面還寫有“闕里孔德成九歲考”。考試本還記有孔德成寫詩試題“歲暮口號，得暮字”，孔德成原作為：“雪花滿天飛，北風號如怒，窗闢寒侵人，猶有潔白樹，冥聞遠寺鐘，令人知歲暮，日月不待人，豈可虛輕度。”字跡清秀，可見臨帖功力之深。老師批改：闢改為“隙”，冥改為“夜”，得分為100分。

孔德成考試本內容

考試本還錄有地理試題，包括“國際聯盟會設在何國何地？”“北歐一帶是哪些國家？”“中歐是哪些國家？”等。歷史試題既有古代史內容“魏文侯之賢臣何人？”“晉下宮之亂救趙孤者何人？”“孟子受業何人？”“蘇秦、張儀共師何人？”“戰國四公子各以君名，試分述之。”“說燕王子之讓國者何人？”等；也有現代史問題“威海衛租于何國，已還中國否？”試題中還有時政問題“何謂民主政體？”答曰“國家主權在全體人民即謂民主政體。”

孔德懋女士《孔府內宅軼事》提到“我們還學算術，現在想起來也很好笑，我們做算術，橫式豎式都用毛筆寫，沒用過鉛筆，更沒用過鋼筆，每道題下邊的答話都須是規規矩矩的蠅頭小楷。”新發現的考試本中也有算術試題“何謂真分數？”“何謂假分數？”“何謂帶分數？”“下面假分數化做帶分數”“下面帶分數化做假分數”“從下面各數尋出2和3的公倍數，3和9的公倍數。”

王毓華先生以教授新學為主，孔氏族人怕圣裔忘記祖訓，儒學失傳，同時又準備請名師教授經書。此時，清末翰林莊陔蘭隨中國郵政代表團來曲阜參觀，他系山東省莒縣人，對經書、書法有很高的造詣。孔府早已聞知莊翰林是一位學貫中外，道德、文章俱佳的賢才，即盛邀莊先生留下任教。莊先生答應了孔府的邀請，但提出三個任教條件：一是不取酬金，孔家只需承擔任教期間的衣食住行等費用；二是自己不提請辭，孔家不能辭退；三是想辭行時，孔家不能阻攔。孔家求賢若渴，當即應允。莊陔蘭負責教授孔德成經書、書法等功課。孔德成書法初從二王入手，后轉顏體及北魏張猛龍碑，四體皆擅，且精于甲骨、金石文字。此后，莊老師又介紹舉人呂金山先生來孔府任教，再后孔氏姐弟所學課程就以儒學為主，新學為輔。

正是在家學老師們的言傳身教下，身為末代衍圣公的孔德成從小就打下了深厚的國學基礎，繼承了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同時與時俱進，學習了新的文化課程，沒有和時代脫節，最終成為一名知識淵博的學者。

（作者單位：曲阜市文物管理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