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影視遇上非遺

文/本刊記者 胡　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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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影視遇上非遺

文/本刊記者 胡靜

這個夏天，《大魚海棠》這部號稱十二年磨一劍的國產(chǎn)動畫片終于出爐，在毀譽參半的評價聲中，票房一路飆升。在這里，我們要說的不是它唯美的畫面，也不是不太豐滿的人物、斷片式的故事情節(jié)，而是那有夢一樣神秘感的神之圍樓——其原型就是凝結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東南客家圍屋，這種圍屋的營造技藝是我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隨著《大魚海棠》的熱映，神秘而氣勢恢宏的圍屋深入千萬觀眾的心中。當電影、電視遇上非遺，影視對非遺的保護和傳承會有怎樣的作用，非遺對電影的發(fā)展將帶來怎樣的影響？本刊記者采訪了業(yè)界的專家學者、資深影視人和國家級非遺傳承人，聽聽他們怎么說。

李明泉|四川省社科院副院長、研究員，四川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

電影是最受大眾歡迎的藝術形式。電影以非遺作為題材或在故事情節(jié)中表現(xiàn)非遺的某一事象，既能拓展電影的題材領域，又能體現(xiàn)故事的厚重歷史文化，還能在潛移默化中傳播非遺魅力，讓觀眾了解熟悉非遺與人的內在聯(lián)系。如影片《劉三姐》《紅高粱》《百鳥朝鳳》等，深受觀眾歡迎，是電影與非遺結合的典范。

李康生|四川省電影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國家一級編劇、導演，四川傳媒學院電影藝術總監(jiān)、教授

非遺之所以要保護，就是說其生命力出現(xiàn)了問題。要保護和傳承非遺，不能用市場的方式來做。如果能用市場的方式來做，就不用強調保護了。

我們對非遺的保護行為應該是事業(yè)性的，如果走商業(yè)的路子，拍成非遺題材的故事片在電影院里放映，可能沒多少人愿意買票去看。故事片是講故事，是虛構的，是要走市場，要講票房的，與非遺保護的道路剛好是背離的。

但是，如果把非遺拍成紀錄片在電視臺紀錄頻道免費播出，就會有特定的人群去看，就能起到傳播、傳承和保護的作用。比如，浙江衛(wèi)視拍的《南宋》《西湖》就拍得很好。還有，央視拍的《舌尖上的中國》收視率也很高，但如果把它拍成電影到電影院里放映，又有多少人會買票去看呢？

我以往拍的電影里沒有涉及非遺。20世紀90年代，知名導演吳天明曾經(jīng)以川劇變臉藝人為題材拍了一部故事片《變臉》，電影雖然藝術上不錯，但在市場上卻并不“火”，所以要靠它對非遺起到多大的保護和傳承作用，不可能。

把非遺融入故事片中，我覺得很難，這種電影往往就成了藝術電影、文藝電影，曲高和寡，往往票房不會太高。比如，日本的紋身、茶道等傳統(tǒng)文化，也有拍成電影的，但絕對不是流行的商業(yè)電影。比如，把茶具洗好擺出來就能擺半個小時，誰有耐心去看呢？

盡管有很多人想把非遺和商業(yè)片嫁接起來，但是至今沒有看到成功的案例。我自己是搞創(chuàng)作的，也覺得這種嫁接不太可能。因為創(chuàng)作的核心是人物，而不是一門“手藝”，我們曾經(jīng)探討過這個問題，覺得要拍非遺還是要拍成專題紀錄片。

既然是非遺，既然它已經(jīng)處于滅絕的邊緣，就說明它的傳播性是有限的。指望用電影包裝一下就能大幅擴大傳播面？不太可能。

舉個簡單的例子，美聲唱法很高雅，但在很多商業(yè)演唱會上都不見其蹤影。而流行歌曲不需要包裝，在卡拉OK隨便唱，在家里也可張口就來，在大街小巷更是隨處可聞，生命力旺盛得很。

同樣的道理，我們把古琴和吉他作個對比。想要人人都來了解、熟悉古琴，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個流浪歌手抱一把吉他可以邊走邊唱，到處都能找到施展的場地。不是什么東西都可以包裝的，有些東西是包裝不起來的。

非遺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的沉淀，要把它保存下來，更需要沉下心來。但商業(yè)片是一種投資行為，圖的是利潤，追求快餐式消費，容不得沉淀。

再舉個例子，現(xiàn)在真正地道的川菜還有多少？很多地道的川菜只在蒼蠅館子里、鄉(xiāng)壩里才有，就是因為其具有大眾性，使用的原材料價值不高，不是山珍海味，利潤也不高，賣不起高價，進不了高檔酒樓。于是就有了“改良”川菜的說法，動不動就一缽一盆的，價格倒是上去了，還是原來的川菜嗎？商業(yè)化的營運，對文化傳承就是一種摧毀，它靠迎合人的一種欲望、一種最強烈最直接的欲望來獲取利益。所以想用商業(yè)營運的模式達到保護非遺傳承的目的我認為是不大可能的。

王蜀靈|四川省電影家協(xié)會副主席、峨眉電影集團影視管理部主任

從市場化的角度看，非遺與電影結合的成功案例不是很多，經(jīng)濟效益也不突出，當然不排除哪一部非遺題材的電影突然火一下。但總的來說，在目前電影市場娛樂至上的環(huán)境下，非遺題材的影片經(jīng)濟效益不是太好。

我們曾經(jīng)想以四川非常有名的三星堆為題材拍一部電影，結合穿越、科幻等多種商業(yè)元素，感覺應該能拍出一部既有一定社會效益又有一定經(jīng)濟效益的影片。但最終考慮到現(xiàn)在電影受眾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部分人或許大多并不知道三星堆文化是什么。綜合電影成片的傳播、影響力和受眾面，我們暫停了該項目。

在當前的信息碎片化時代，我國的年輕人消費的多是快餐文化，很多人并不太熱衷于了解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對相關題材的影片興趣不大。比如以云南趕花街為題材拍攝的一部影片，作為一部高雅的藝術片，觀眾并不太感興趣，票房就很低。在十多年前，我曾組織拍攝過一部由點擊率很高的網(wǎng)絡小說改編的劇情片《踩橋》，影片以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安縣雎水春社踩橋”為背景，展現(xiàn)兩代人感情、價值觀沖突和理解之后的和諧包容，極力表現(xiàn)“踩橋”這一古老民俗活動的恢宏和壯觀，并表達了和諧社會人們真摯樸實的情感依托和對美好未來的向往。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說那是一部IP電影，聚集了大量的粉絲。但是，該片上映后票房表現(xiàn)一般，雖然沒有虧損，但影響力也不大。

同樣，在觀看中國有關歷史題材的電影時，外國觀眾因不具備相關背景知識，不清楚來龍去脈，就不太容易看懂，這也是為什么有一些在國內市場火爆的影片不容易走出去，拿到北美、歐洲放映票房不理想的原因之一吧。

我認為，非遺類題材更適合與電視相結合。電影受時間限制，只有兩個小時左右，不可能把歷史背景等交代得非常詳細，它更多的是帶給觀眾視聽藝術的感受。相反，電視不受篇幅限制，可以慢慢把非遺、把歷史文化的東西娓娓道來，講透徹，講細致。非遺與電視結合，以電視紀錄片乃至電視劇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可行性更高。央視《舌尖上的中國》《傳承》《留住手藝》等電視紀錄片的成功就是例子。

非遺作為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應該從中挖掘出好的題材。20世紀中葉上映的《五朵金花》《劉三姐》《阿詩瑪》等深受當時觀眾喜愛的電影，其中都融入了非遺元素，也起到了傳播和助力傳承的作用。但是，現(xiàn)在的電影市場環(huán)境變了，觀眾的觀念也變了，非遺與電影的結合要根據(jù)現(xiàn)在的情況來考慮，需要進一步在受眾層面加強市場與文化的引導。

我們四川也有許多燦爛的傳統(tǒng)文化與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比如三星堆、三國文化、蜀錦等，都是我們寶貴的財富。目前，我們正設想把三國文化和高科技融合在一起拍一部電影。但這種策劃總的來說不是站在文化傳承的角度，而是站在市場化的角度來考慮的。如果條件成熟，我們將尋找對三國文化比較有興趣的投資方，但是不是要把非遺與電影結合起來、怎樣結合還要探討。

李波生|江西省鄱陽脫胎漆器髹飾技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

脫胎漆藝是我國傳統(tǒng)工藝美術，歷史悠久。脫胎漆器造型典雅大方、質地輕巧、色澤光亮，與景德鎮(zhèn)瓷器、北京景泰藍并列為“中華三寶”。

江西省鄱陽脫胎漆器髹飾技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李波生說，他父親是當?shù)仄崞鲝S的美術設計師，他從17歲起就開始跟著父親學畫畫，到車間跟師傅學習制作。從此，設計制作漆器便成了他一生的職業(yè)。

但是，李波生對這項技藝的傳承頗為擔憂，他說，現(xiàn)在愿意進入漆藝行業(yè)的人不多，主要是因為脫胎漆器制作繁瑣、技術難度高、生產(chǎn)周期長、經(jīng)濟效益不高?！艾F(xiàn)在我把這項技藝傳承給弟弟、弟媳、侄子，讓他們把眼光放遠一點，這是傳統(tǒng)文化，是現(xiàn)在的高科技不能替代的，前面肯定有曙光的。在目前經(jīng)濟比較困難的時候，可以里外都做，既可以做脫胎漆器的創(chuàng)作，也可以在外面接活做油漆工作?！?/p>

“去年，央視到我們這里來拍脫胎漆器制作技藝的紀錄片，將從原材料到成品的每個步驟展示出來，作為遠程授課教材。”李波生說，“脫胎漆器制作技藝上央視，大家感覺國家對此很重視，有助于提高藏家的興趣，對這項非遺的傳承和保護有推動作用?！?/p>

宋水仙|貴州省三都水族自治縣水族馬尾繡國家級非遺傳承人

“馬尾繡是我們水族獨特的繡法，特點就是用馬尾來繡花。馬尾繡已經(jīng)傳承兩千多年，最初是用在背帶、尖尖鞋和帽子上。以前，馬尾繡可是地位、財富和權力的象征?！彼嗡烧f，她六七歲就跟著媽媽學馬尾繡，已經(jīng)繡了四十多年。2006年，宋水仙在三都縣城開辦了全縣第一家馬尾繡工藝品店。

近年來，有不少影視攝制組到宋水仙家取景拍片。“央視《指尖上的中國》到我家拍過，拍刺繡的流程、手法，還有我家的馬尾繡成品?！彼嗡烧f，“前幾年，以水族馬尾繡為題材的電影《姑魯之戀》拍攝時用了我家的馬尾繡繡片和服裝做道具。另外還有一部電影《山那邊有匹馬》也用了我家的馬尾繡繡片、包包、煙斗等做道具。電影電視拍了馬尾繡之后應該對馬尾繡的傳承和保護起到推動作用，但見效沒那么快，應該是一個長期的潛移默化的作用?！?/p>

“我對馬尾繡的傳承有信心，我?guī)降軒Я硕嗄?。”宋水仙說，“以前我做旅游產(chǎn)品，賣自家做的繡片，現(xiàn)在跟大公司合作，要召集本地的繡娘做一些藝術品和旅游產(chǎn)品，我負責監(jiān)制。”

現(xiàn)在，在宋水仙的帶動下，三都縣不少繡娘也開起了公司，制作、銷售馬尾繡。（責任編輯/凌云 設計/毛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