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線修橋

于松濤

這橋是非修不可了！錦山村的村主任李明強這回算是下了狠心，哪怕是給鄉干部磕頭作揖，也不能再讓鄉親們受這沒有橋的氣了。就說昨天吧，村民劉三承包的林子失了火，就因為消防車進不來，眼睜睜地瞅著林地被燒了個精光！還有滿山的野菜運不出去，孩子們上下學還得天天接送……李明強想好了：橋，必須修。

為了修橋，李明強可沒少操心費力，鄉政府的門檻都讓他給踏破了。每次李明強一請示這事，胡鄉長總是雙手一攤，哭窮說：“我這小兜，比臉都干凈啊！”錦山村他一年才去幾回，而且每次過河，還得李明強背！萬般無奈之下，修橋這事只能一拖再拖。

這回，李明強決定找縣里試一試。之所以找縣里，是因為他的一個姑舅妹夫王聰在給縣長開小車。于是，李明強挨家挨戶地集了點錢，說是給縣長送點禮。鄉親們一聽說要修橋，紛紛支持。

李明強請王聰下了頓館子。酒過三巡，李明強說明了來意，還把鄉親們湊上來的一萬三千塊錢推給王聰。王聰連瞅都沒瞅那錢一眼說：“就你這點錢，給科長都嫌少。”

李明強一下子傻了眼：“這可咋辦？俺也拿不出更多的錢了。”

王聰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修橋這事嘛，你得走曲線！”李明強疑惑不解地問：“啥叫曲線修橋呢？”

王聰神秘兮兮地一笑，說：“所謂曲線修橋，就是不直說要修橋。這曲線修橋的第一步，是你要先去趟地名辦，給你們村改個名。”說完，王聰跟李明強耳語了幾句。

第二天，李明強就按照王聰的吩咐去地名辦了。地名辦是個極其清閑的科室，平時就沒有幾個去那里辦事的。李明強進屋的時候，哥兒幾個正在打撲克，紙條子貼得滿臉都是。見有人來辦公，辦事員急忙停下。還好，地名辦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李明強“刷刷”地填了幾張表格之后，就算是提交申請了。

一個月眨眼就過去了。李明強再次來到地名辦的時候，申請已經批下來了，原來的“錦山村”更名為“靠山村”！

李明強給王聰打了個電話。王聰又建議道：“現在進行曲線修橋第二步，要讓全縣人民都知道‘錦山村更名這件事。”

怎么能讓全縣人民都知道呢？思來想去，李明強想出了幾個宣傳方法：在《小城日報》發了一條公告;在客運站等場所散發了小廣告;帶著秧歌隊到各鄉鎮宣傳……凡是他能想到的辦法都去做了。

一陣辛苦的折騰之后，三千元花光了。李明強連忙又給王聰打了電話：“曲線修橋第二步已經完成。下一步該做什么呢？”

誰知，王聰對李明強的宣傳效果并不滿意：“這事你得讓縣長本人知道才行！你敢確定縣長一定知道你們錦山村更名的事嗎？這樣，趕緊把消息發我朋友圈吧。”

李明強聽話地給王聰發了這樣一條消息：“原錦山村現已經更名為靠山村，靠山村，三面環山，風景宜人……”王聰馬上在朋友圈轉發了這條消息。這回，縣長終于知道了這件事。至此，曲線修橋算是完成了第二步。

可李明強卻急死了！急啥，一萬元錢還沒送出去呢！當李明強把錢再次推給王聰時，對方又再次退了回來：“這錢不能送縣長，你應該送給咱縣最出名的算命先生！”

“你是說把錢送給王大麻子嗎？王聰啊，你可弄懂了，我要修橋！說了算的是縣長。”

王聰連忙解釋道：“我都說了，咱這是曲線修橋。這是最后一步了。”說完，便對李明強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

沒法子，李明強只好硬著頭皮來敲王大麻子的家門。王大麻子的家那可真叫一個氣派！高大華麗的圍墻，富麗堂皇的樓房……李明強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些年王大麻子沒少糊弄人錢。

一陣寒暄后，李明強說明了來意：“我聽說，縣長前些天來找您，說是要把祖墳挪走？”

“這可是瞎說，哪兒有的事？”一開始，王大麻子還企圖隱瞞。

“給縣長開車的是我妹夫。”李明強直截了當地說。

“是有這么一碼事。”王大麻子不得不承認了，“墳地還在物色中，現在有三個地方風水比較好……”

“要說風水，我們靠山村可是寶地。那可真是傳說中的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老牛在腰間，龍頭在胸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李明強模仿電影的臺詞說道，好像自己就是風水先生。

王大麻子只是輕蔑地瞅了他一眼，沒言語。

“你再聽聽這名字也好啊。靠山，哪個當官的不希望有靠山啊。還有呢，我們那里前幾天失火了，俗話說得好，火燒旺地……”這可真是難為李明強了，為了把縣長的祖墳遷到錦山村，他硬是把壞事說成了好事！可王大麻子還是無動于衷。見此情景，李明強只好拿出殺手锏：把一萬元錢拍在桌子上！

直到這時，王大麻子的眼睛才突然一亮：“不就這點事嘛，好商量……”說完，便將錢揣進了衣兜。

見王大麻子接了錢，李明強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按照王聰的意思，曲線修橋終于走完了最后一步！怕的是這一萬元錢要是打了水漂，鄉親們可是要埋怨他的。

清明節的前一天，李明強突然接到鄉長的電話，說是明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接待。李明強不敢怠慢，趕緊殺豬宰羊……一切準備妥當，李明強連忙組織秧歌隊敲鑼打鼓地到河邊迎接去了。

不出所料，貴客果然是縣長。縣長很低調，戴了個墨鏡，但縣長那隨風擺動的風衣，卻掩飾不住他臃腫的身材。

一看縣長要趟水過河，李明強連忙說：“我來背您過河吧！”

王聰連忙扯了扯李明強的衣角，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是不是傻？咱這曲線修橋的路子差不多讓你給毀了！”

說完，王聰連忙提高了音量：“這個機會得讓給鄉長才行啊！”

“對對對，我背。”胡鄉長連忙脫鞋，生怕這拍馬屁的好機會讓別人搶了去。就這樣，那二百來斤的肉就砸在了胡鄉長的身上。等到過了河，胡鄉長喘得真像是一只三伏天的狗！

等到遷墳事宜辦理妥當，胡吃海喝一頓之后，胡鄉長又把縣長背了回來。胡鄉長就又當了一次狗！直到縣長坐上小車揚長而去，胡鄉長還在岸上不停地喘著。

“李明強！”胡鄉長叫道，“明天開始籌備修橋！”

“可是，你這小兜比臉都干凈啊！”李明強引用了胡鄉長的話。

“沒錢也得修！這清明節、中元節、春節，縣長每年要來上三次墳，我可背不起！”胡鄉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