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米香》的現實主義敘事手法

劉靜

[摘要]電影《米香》改編自傅愛毛的小說《嫁死》，其故事框架本身透出的生活困苦錘煉下米香人性的沉淪與升華影射了普羅大眾的生活陰暗面，現實主義氛圍濃烈。影片關于現實主義風格的展現也透過平實的攝影風格、真實的場面調度、最少配樂法則、樸素的剪輯、樸實無華的化裝和服裝、貼近現實生活的故事和角色表露無遺，其再現生活的表達方式將這部電影關于人性的討論推至每位觀眾心田，發人深省，意義深遠。

[關鍵詞]《米香》；現實主義；敘事手法

《米香》是由王洪飛、白海濱聯合執導，陶虹監制并領銜主演的一部現實主義風格濃厚的電影，改編自傅愛毛的小說《嫁死》，于2010年9月29日上映。該片是一部女性電影，講述的是女主角米香因為生了傻兒子而遭到丈夫拋棄，從而為了給兒子攢上一份家業，討一個媳婦而走上“嫁死”之路，即處心積慮地嫁給礦工王駝子，并等待其在礦難中出事，繼而拿到巨額賠償金。從一開始采取手段希望丈夫王駝子早點出事，到被王駝子感動，米香的心路歷程百轉千回，既表現了生活背陰處一個無知農婦的精明世俗，又抒發了樸實真誠的情感滋養下人性的救贖。雖然影片題材并不契合每一位觀眾的現實生活，但是該片以獨特的視角記錄了社會正在經歷的光怪陸離，以剖析現實的角度，抒發了人文關懷和影片制作者的良心，其故事本身散發的濃郁的人性光芒足以感動人心。

一、電影《米香》中現實主義風格的展現

（一）平實的攝影風格

低調和樸實無華是《米香》這部電影的整體攝影風格。影片中影像的展現均出自標準鏡頭之下，多采用長鏡頭，與形式主義風格電影炫技性的長鏡頭不同，本片并未對攝影機進行有意操縱，雖然影片不乏廣角鏡頭或者遠攝鏡頭，但并未扭曲視點，而是力求給觀眾還原一個真實度極高的生活場景，加強觀眾的親切感。影片開端更是出現了導演刻意為之的鏡頭晃動感，給觀眾以紀錄片的錯覺，這都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故事情節的真實感，給觀眾以更平實的真切感受。

（二）真實的場面調度

在電影《米香》中，布景痕跡幾乎被完全避免，影片中出現的每一個場景似乎都是觀眾日常生活中目光所及的一切，真實度頗高，令觀眾完全無法確定這些布景是否被精心安排過。例如，米香帶著兒子等待選中合適的“嫁死”對象之前，租住在一間低矮破爛的房子內……這所有的一切都真實地還原了一個困頓的農婦的艱辛生活，也加重了影片的現實主義色彩。

（三）最少配樂法則

遵從最少配樂法則是現實主義風格電影在聲音展現方面最主要的特點。影片中，觀眾可以聽到礦井里機械轟隆的聲音，米香賣豆花時集市嘈雜的人聲，甚至后來米香和王駝子結婚后王駝子的呼嚕聲都像極了勞累的礦工熟睡時應有的狀態……但關于音樂的運用，用于表現米香等待“嫁死”過程中孤獨時的落寞，大李遭遇礦難后米香的絕望和悔恨，米香被王駝子感動的心境時出現得恰到好處而不冗長雜亂，且配樂聲并未掩掉人物活動的聲響，如不刻意關注，這些配樂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這一點仍然是一個加重影片現實主義色彩的元素，因為畢竟在現實生活中，是沒有任何人為我們的所作所為配上恰當的音樂的。

（四）樸素的剪輯

《米香》這部電影在剪輯方面從頭至尾都呈現出樸素的味道，各個鏡頭之間的連接幾乎沒有什么隱性的電影語言，攝影機在各人物間游移，而并沒有將觀點強加于人的壓迫感。這種帶有現實主義元素的剪輯方法，是在通過鏡頭給觀眾講述一個可能發生在身邊的故事，觀眾的認同感更加強烈，也會情不自禁地將自己融入電影之中，跟人物角色同喜同悲。

（五）樸實無華的裝扮

在《米香》這部電影中，各個人物的裝扮都非常符合角色本身，而往往樸實無華的裝扮是最能讓觀眾忽略掉華麗的外在而體會角色心底最本真的情感的。米香從頭至尾都穿著粗布衣裳，就算是結婚，服裝也是樸素到有些許寒酸，這對于表現米香這個人物的困苦生活是大有裨益的。“嫁死”前，她和兒子皮娃子孤苦無依，僅靠米香支的四川豆花攤維持生計；“嫁死”后，她一心為兒子攢錢，就連王駝子的飯菜都精簡到只吃粗糧，因此，米香自始至終的樸素裝扮是非常有說服力的，從起初在貧困中摸爬滾打，到后來為了攢錢省吃儉用，米香一直是一個苦苦掙扎在生存線上的人物，導演僅通過角色的裝扮就讓米香這個人物在觀眾心里扎了根。

（六）貼近現實生活的故事和角色

電影《米香》的核心人物米香是一個不惜泯滅人性以“嫁死”來換取兒子的好前程的無知婦女，但最終在王駝子的自我犧牲中完成自我人性的救贖，這并不是一個在中國社會普遍發生的事情，但其影射的社會陰暗面是真實存在的。世上沒有一個人生來就是對這個世界不懷好意的，那些墮落至道德深淵的人，無一不是被生活磨光了棱角，進而滋生出罪惡的獠牙，傷人傷己。電影《米香》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視角，講述了一個可能在每一個觀眾身邊發生的故事，并且并沒有賦予這個故事一個好的結尾，這就如同現實的生活，并未壞到讓人無法生存，但也并未好到令人拍手叫絕，這就是人生，艱難卻也充滿驚喜。

二、電影《米香》在現實主義敘事手法下關于人性的討論

現實主義風格的電影最主要的特點就是透過還原一個真實度極高的角色來講述一個并不復雜的故事，這個角色可能不是極度的壞，當然也并非絕對的好，他們就是活生生的人，遇到的棘手問題與現實生活中的你我并無二致，而正因如此，現實主義電影更能激發觀眾發自內心的深省，感悟人生，體味生活。

（一）窮困潦倒中米香人性的沉淪

在電影《米香》中，米香的窮困潦倒自始至終，雖然在嫁給王駝子后，她和皮娃子的生活有了保障，但她為了給兒子攢下一份家業，始終將自己的生活過得捉襟見肘，從這一點上來看，米香是可憐且可悲的，她終究是一個無辜者，她的不幸從生下傻兒子皮娃子開始，在丈夫的打罵中隱忍度日，但她的一再忍讓不但沒有讓丈夫回心轉意，反而被他逐出家門，正如米香自己說的，“被丈夫趕出來后，她帶著皮娃子到處討生計，還到處被別人欺負”。說出這些話時，米香是輕描淡寫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但個中苦楚只需體味一下她“嫁死”的決心就一清二楚，米香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個心腸歹毒之人，但她的無知和生活的重擔終究將她拉進了人性沉淪的旋渦。

米香來到礦上尋找“嫁死”對象的過程中，遇到了和她心意相通的大李，大李無論在長相上還是生活能力上都遠遠好過王駝子，但從金花那兒得知大李生活負擔很重時，米香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與大李的交往，甚至在路上與大李迎面遇上，也是目不斜視地快步走過。從這一點來看，米香是理性的，她遇到了愛情，卻為了生活被迫放棄了愛情，她需要的是物質上的豐滿，而不是精神上的滋養。米香是冷漠的，她沒有給和大李的這段關系任何回轉的余地，也沒有給大李一個合理的交代。米香放棄大李，可以理解為生活所迫之下的無奈，但也為接下來米香的無知和歹毒埋下了伏筆。

王駝于是一個又丑又老的男人，而他駝背的生理缺陷更是與大李這個人物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除卻外表的不堪，王駝子符合米香關于“嫁死”對象的一切想象。其實從一開始選擇和王駝子在一起，米香并非心甘情愿的，王駝子的丑讓她和金花都有過遲疑，但終究米香沒有逃出金錢和欲望的手掌心，心甘情愿地住進王駝子的家。米香趁王駝子不在家翻箱倒柜找錢的行為將她貪婪的一面暴露無遺，無奈，雖然翻遍了王駝子家中所有可能藏錢的角落，米香始終一無所獲。于是，她開始了對王駝子的逼婚，她軟硬兼施，一方面高舉道德的旗幟用自己的名譽威脅王駝子，一方面展現一個勤勞樸實的農婦值得贊賞的一面——將家里家外料理得井井有條。道德上的施壓雖然并未給她帶來成效，但她給予王駝子家的溫暖卻使這個從小失去父母的男人無法自拔，最終，王駝子選擇和她登記結婚。決定和米香結婚前夕，王駝子就將自己的全部家當交由米香保管，此后的工資也是陸續交到米香手里，而米香也是毫不客氣地接過王駝子的錢裝進自己的腰包。但王駝子給她的生活保障始終不是她想要的，在不堪忍受王駝子“夜夜折磨”的痛苦之下，她做出更加歹毒的舉動——聽信金花關于老家習俗的傳聞，深夜將月經紙埋至王駝子工作的礦上，企圖置王駝子于死地，這時，她的本性原形畢露——愚昧而歹毒，但她內心僅存的柔軟還是喚起了她些許的良知，她因此而臥病在床。在大李遇難后，米香更是墜入痛苦的深淵，她在深夜瘋狂地跑到礦上挖取污物的行為是她沉淪的人陸開始升華的分水嶺。

（二）真隋以對中米香人性的升華

王駝子身有殘疾且又老又丑，但他對米香和皮娃子的付出卻表現出了一個男人的擔當和偉岸。他的愛是真誠且樸實的，他毫無怨言地擔負起照顧米香母子的責任，雖然剛開始他在娶米香的決定上有過猶豫不決，但源自心底的善良使他相信米香和那些來礦上騙婚的女人不一樣，從而最終選擇毫無保留地信任米香，義無反顧地愛護米香和她的兒子。

關于王駝子這個人物的善良和樸實，在他與周圍人的交往中也表露無遺。他是個和年輕同事出去吃東西一定要埋單的和善的前輩；他是可以在皮娃子闖禍后博得煤礦老板面子而讓米香免于受罰的質樸員工……這些微小情節的插入，給王駝子對米香的真情增添了更多的可信度。

米香“嫁死”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得到巨額賠償金來改善皮娃子將來的生活，但皮娃子憨傻的事實也讓米香在選擇“嫁死”對象時有一個重要考量——要對皮娃子好。王駝子的所作所為也是一再表露了他對米香母子的真心。在王駝子和米香并未明確關系之前，王駝子就細心地為丟了鞋子的皮娃子送來一雙新鞋，和米香在一起后，他對皮娃子的態度也從未辜負皮娃子的一聲聲“爸爸”：他會在下班時掏出一顆糖果來討皮娃子的歡心；他會因為擔心皮娃子一個人在家不安全而在接米香出院回家的路上奔波不息；他會在皮娃子丟失后忍著癌癥的劇痛不懈尋找，最后成功將他帶回家；甚至他在為米香母子選擇終結生命之前，還為米香買了一身新衣服，為皮娃子帶回來對那個鄉野農村而言非常新奇的玩具……他對皮娃子的愛大概只差了一絲生父的血緣吧！

雖然良心的譴責讓米香找回了些許良知，但王駝子對于米香無微不至的愛與關懷仍然是促進米香人性得以升華的重要因素。他的愛卑微但并不卑賤，在與米香相處的過程中，他不善言辭，卻總是在以行動表達著他心中那份最深沉的愛。米香住到王駝子家后，王駝子雖然在娶米香的問題上顯得有些遲疑，但他仍舊將工資如數上交米香，還囑咐米香為皮娃子買一個鋼絲床，此時米香的心仍舊如鐵石般堅硬，但王駝子的周到還是讓米香心里深藏的罪惡崩塌了幾分。米香在挖取自己曾經親手埋下的污物時被矸石砸傷住院，王駝子擔心自己睡得太沉察覺不到米香醒來，索性抱著米香的腳窩在床腳打盹，此時的米香心變得更加柔軟了，她開始懂得回應王駝子的關心，讓他躺在床上休息，并且在王駝子準備回家給她做飯時叮囑他路上小心。最終，王駝子在米香住院期間對她和皮娃子無微不至的關愛終于融化了米香冰冷的心，她開始對王駝子送上最誠摯的真心，勸他停止礦上的工作，還想為他生個孩子……可惜命運的殘酷并未給米香和王駝子一個好的結局，王駝子患上肝癌，在得知診斷結果的那一刻他幾乎毫不遲疑地做出了放棄治療的決定，因為那要花上好多錢，那是一筆關系到皮娃子未來生活的錢，他至善的人性幫他做出了為米香母子獻出生命的決定……王駝子親手挖塌煤層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為米香母子換得了8萬元的賠償款，但生命的尊嚴和生活壓力之下，米香毅然選擇了前者，由此，米香實現了精神上的超邁，人性獲得了徹底的升華。

從故事框架來看，電影《米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但其關于人性的討論卻散發出濃郁的光芒，普射至每位觀眾的心田，這是一部現實主義電影最真摯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