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中國篆刻藝術之美
——兼評王海明篆刻作品的寫意性特征

2016-08-11 03:41:09獨立藝評人

中國民族博覽 2016年7期

關鍵詞：藝術

獨立藝評人陳焱

獨立藝評人陳焱

王海明，1969年生于嶗山，現(xiàn)為山東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青島市青年印社副社長，李滄區(qū)青年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青島正大書畫院院長。

作品入展獲獎：

1995年書法作品獲山東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辦的第四屆山東省青年振興中華書法篆刻比賽三等獎。

1996年書法作品獲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聯(lián)合主辦的首屆孺子牛杯全國書畫大展優(yōu)秀獎。

2007年篆刻作品參加青島市首屆篆刻刻字藝術展。

2008、2010篆刻作品在青島市首屆、二屆職工書法大賽中獲獎。

2011年篆刻作品參加市文聯(lián)主辦的“慶祝建黨90周年”青島市美術書法攝影展。

2013年篆刻作品參加市文聯(lián)主辦的“美麗青島”青島市美術、書法、攝影展。

2013年篆刻作品入展山東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辦的首屆“養(yǎng)生文登墨香齊魯” 杯全省書法篆刻大獎賽。

2013年篆刻作品入展山東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辦的首屆“青州書法獎”全國書法作品展覽。

我不是篆刻家，也不懂篆刻。但我喜歡看各式各樣、美輪美奐的印章，每每被那些方寸之間洋溢著萬千氣象的印章弄的如癡如醉。

結識青島市青年篆刻家王海明，對于印章篆刻藝術的迷戀和喜愛，對于小小印章里面蘊藏的歷史氣息、文化意蘊和藝術之美，更是愛不釋手，欲罷不能。

小小印章，正應了那首歌的一句歌詞：精美的石頭會說話。

篆刻藝術，千年不衰

篆刻，俗稱治印。是一種融書法、刀法和雕刻于一體的綜合性中國民族藝術。

從可以追溯的歷史來考察，中國篆刻藝術可謂源遠流長。若從商代的三顆璽印始，其起源稱盛晚周，其中歷經戰(zhàn)國的發(fā)展，至秦漢而極，六朝漸衰，又經唐宋元明清一代代印人傳承弘揚，重拾秦漢璽印傳統(tǒng)。從最初的實用屬性而漸向藝術的形式邁進。經過3000年的歷史演進，篆刻逐漸發(fā)展成為一門獨具魅力的藝術門類和民族瑰寶。

特別是到秦漢之際，篆刻愈加成熟與完備。無論是在取材還是形式上，都更加呈現(xiàn)出靈活與豐富的趨勢。至于整體的藝術風格則更是表現(xiàn)為高古典雅、雍容華貴的典型氣象。因此，“漢印”也成了中國篆刻藝術史上的一座傲然獨峙的高峰。乃至于被后人視作篆刻的“初衷”，一如奚剛在《冬花盫》一印的印跋中所言：“印之宗漢，如詩之宗唐、字之宗晉?！?/p>

自秦漢始的1500年后，元人王冕始用花乳石治印，他解決了過去工藝上的諸多問題。加之文人書畫的勃興，導致更多的文人參與治印，這也意味著篆刻逐漸脫離了最初實用的屬性，而漸向藝術演進、靠攏。

明中葉到清代、民國時期，是篆刻藝術集大成時期。這不僅體現(xiàn)在官印、私印的分離，更重要的是流派紛呈，名家涌現(xiàn)。尤其印人在漢印傳統(tǒng)基礎上更發(fā)明了帶有鮮明時代感的刀法、章法和篆法，并總結出了前所未有的印學理論。特別是從吳昌碩開始，大量參用石鼓文、磚瓦、碑碣等文字特點，以此為藍本，從散落在民間的各類古器物上尋找創(chuàng)作元素，并成功運用于篆刻創(chuàng)作之中，與古人對話，與古文字融為一體。吳昌碩的刀法沖切多變，并潛心于對刻印刀具的改進，形成“吳昌碩印刀”，流傳于世。與吳昌碩同時期的另一位書畫、篆刻大家齊白石，則開創(chuàng)了白文的單刀線條，造成單向的強烈的自然崩石效果。這一單刀白文手法被后人廣泛地繼承和發(fā)展，影響深遠。這一切都預示著，從明中葉到民國這500年間，成為中國篆刻藝術史上繼秦漢之后出現(xiàn)的又一次繁榮、鼎盛的黃金時期。

當代篆刻藝術的發(fā)展，正是秉承了這一偉大傳統(tǒng)。當代篆刻家們以孜孜不倦的追求，飽滿的創(chuàng)作熱情，汲取傳統(tǒng)的營養(yǎng)，仰望先賢的星空，創(chuàng)造出了既有盎然的古意、又不乏時代元素的篆刻風格與意象。涌現(xiàn)出既有偏重于傳統(tǒng)的“汲古者”，也有側重于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的“開拓者”。

篆刻一詞，原為比喻書寫篆字和精心為文?！白^篆書，刻謂雕刻文章也”。漢代揚雄在《法言》中說，“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也”。指謂作賦修辭時苦心孤詣地雕章琢句，后來演變成鐫刻印章這一藝術的名稱。

在儒家看來，文藝應以載道為目的,即“文以載道”是也。也就是說，文化藝術要為政治服務，強調“載道與言志”。最明顯的例子無過于將原本寫愛情的《詩經》強行牽扯到治國平天下。揚雄之所以瞧不起篆刻,不僅是篆刻不足以載道,甚至連隸屬于文藝的資格也沒有,因為按揚雄的原意,只是借篆刻比喻辭賦的雕章琢句,以示小技末道而已,若單論篆刻,想必他是不屑一顧的。也許正是基于這種冷落,歷代篆刻家無不為提高篆刻的地位而努力,先是將篆刻混同于金石,為其披上學術的外衣,再就是不厭其煩地渲染門派之爭。

一個“雕蟲篆刻，壯夫不為”的營生，卻讓幾千年來的印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雖不能說是一件什么好事情，卻也恰恰說明，篆刻作為一門獨特的民族藝術，在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體現(xiàn)出彌足珍貴的文化價值，散發(fā)著歷久彌新的藝術魅力。

把酒臨風

敦煌伎樂造像

道士造像

阿彌陀佛

和其光

畫禪

上善若水

觀音菩薩造像

仁者不憂

其德乃真

墨白

寧作我

天女造像

朱（押）

山澤秋華

無亂吾心

素心

止于至善

閑處光陰

鳥語花香

篆刻藝術魅力在哪里？

依我的膚淺理解，所謂篆刻藝術，無外乎是于金屬、象牙、犀角、玉、石等質材之上雕刻以篆體文字的藝術。篆刻，俗稱“治印”。因以制作印章為主，又稱印章藝術。

作為國粹之一，篆刻藝術經歷了長達數千年的發(fā)展過程，形成了一以貫之、渾厚古樸的悠久傳統(tǒng)。其融萬千氣象于方寸之間，向來為歷代文人墨客所鐘愛，或自篆自用，或饋贈文友，鈐記落款，觀賞把玩，從中獲得無盡的審美愉悅和藝術享受。是一種集章法、篆法和雕刻于一體的綜合性民族藝術。

作為一門綜合的藝術，篆刻是由文字、線條、篆法、章法、刀法等要素完美結合的藝術?！胺酱缰g,氣象萬千”，就是說的篆刻藝術。深入研究篆刻學問的稱之為“印學”，又稱為篆刻學。

篆法、章法和刀法，是構成篆刻藝術的主要技法。明代朱簡在《印章要論》中說：印先字，字先章；章則具意，字則具筆。刀法者，所以傳筆法者也。所以，篆刻要成為一件藝術品，三者必須具備，而篆法、章法和刀法，相互關系密切，是篆刻成為藝術的必不可少的要素。

篆刻與藝術之間還是有距離的，不能完全劃等號，更不能把所有篆刻作品都視作藝術品。傳統(tǒng)篆刻藝術，只有在形成了個性色彩和具有審美價值的篆書藝術以后，才可以催生出有個性色彩和具有審美價值的篆刻藝術作品。這可視為評判篆刻藝術高低優(yōu)劣的一個重要標準。

因此，對篆刻藝術的欣賞也需要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發(fā)展、隨著時代的進步而進步。成功的篆刻家，無一不是詩書畫印四絕者，如文征明，如鄧石如，如吳昌碩，如趙石，如齊白石，等等,詩書畫印，他們無一不精。所以，他們被稱為篆刻史上的大家。

顧名思義，篆刻須以篆書為主，治印中主要使用的文字是大篆、小篆、古籀文和金文。隨著中國文學及書法藝術的發(fā)展，楷書、隸書、行書、草書等字體也逐漸參入到印章中。篆書是古人使用的一種字體，篆書和其他字體一樣,都有它自己獨有的結構和書寫方法，欣賞篆刻藝術，據說首先要看文字是否正確合理，其次再看它的章法刀法等等。

作為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藝術之一，欣賞篆刻與書法繪畫藝術一樣，都需要具有藝術風格和鑒賞審美能力，按照刻印的制作步驟來說，也就是書法、繪畫、雕刻三門藝術的綜合，而其中書法是最基本的，這里說的書法指的是篆法，起著主導性作用。古人謂：“七分篆，三分刻”，就是這個道理。

那么，篆刻藝術的魅力到底在哪里？

詩書畫印，藝術四絕

被稱為中國藝術四絕的“詩、書、畫、印”，印，赫然位列其中。印章一道，始于殷商，興于秦漢，盛于明清。要弄清篆刻藝術魅力在哪里，需要先知道中國篆刻藝術美在哪里。

藝術發(fā)展史表明，智者對美的感悟力都是相近的。由于“詩、書、畫、印”被稱為中國藝術“四絕”，對印章的欣賞，不僅需要提升文化素養(yǎng)和鑒賞能力，從印章的表面形式去認識技法、刀法和章法，還須借鑒和學習其它藝術的欣賞方法，如觀摩書法、繪畫、雕塑、音樂、文學等等。此外，通過閱讀專業(yè)書籍，藉以提高個人的藝術修養(yǎng)素質，達到超凡脫俗、返璞歸真的境界，也是必不可少的。

所謂“超凡脫俗”，就是在欣賞印章時，要注意到作品的情感空間，是渾厚、雄壯還是蕭散、悲切；是緊張、凝重還是輕松、自由。能夠看出作品由疏緩到急促的流變，由外到內的、驟然的、活動點與靜態(tài)塊面的波動，而最終歸向原始情感。

英國著名文藝批評家、作家沃爾特·佩特說，“所有的藝術都在不斷地向著音樂的境界努力”。當時間形式由遠近不同的跳躍，表現(xiàn)為有規(guī)律的節(jié)奏；當空間形式由粗礪與優(yōu)雅、不安與寧靜的組合演變?yōu)閷ΨQ、呼應的節(jié)奏，我們的美的感受則極為自然地由對音樂的感受移向對裝飾趣味的感受。它不但喚起了視覺的欲望，更激發(fā)了大腦思維的欲望，從而觸發(fā)引導讀者的藝術想象。這樣的作品就達到了“取精用宏、印外求印”的新境界，完成了“追摹古人得高趣，別出新意成一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這一最終結果，也就是篆刻藝術在經過冷靜思考之后，通過艱難的風格蛻變周而復始、返璞歸真的歷程。

我們所看見的篆刻藝術，從表面上、視覺上感受到的是一枚枚朱紅的印跡。然而，它卻有著豐富的內涵和淵源，它集中表現(xiàn)了中國書法、印學學理、特殊的材質等諸多內容，而后由特殊的人——有著較高的傳統(tǒng)藝術修養(yǎng)以及印學修養(yǎng)的人充當主體，使這種形式變成了一種純粹的審美行為。透過印章的表面，體現(xiàn)出的是中國藝術家博大精深的審美精神與審美情感，輻射著中國藝術之魂。

認識中國篆刻藝術之美，也可先從識別中國古文字開始，特別是識別篆書字體、結構，觀摩陶器花紋——銅鼎器銘文、秦磚漢瓦、封印、竹簡、碑文古璽等作為提高欣賞能力的知識積累和準備，培養(yǎng)藝術欣賞的興趣。

印章的出現(xiàn)，最初并非因為好玩，而是因為有用。從殷商交換的憑證，到秦漢時代政治權力的標志象征，它的功能是實用的。唐宋之際，收藏風興起，于是出現(xiàn)了簽藏印、齋館別號印等，印章似乎開始躋身于審美領域了。到明清之際，印章形制日趨完善，但篆與刻還是有分工的。直到明代文彭的出現(xiàn)，起到由藝術家代替匠人的主導作用，自篆自刻，跳越了藝術創(chuàng)作的龍門，悠然躋身于詩、書、畫之間，在操作上完成了從篆到刻、一氣呵成的直接創(chuàng)造；在性質上亦實現(xiàn)了從實用到賞玩的價值轉換。從此，篆刻以純藝術的身份參與到中國審美歷史當中。

如此說來，印章的歷史，始于殷商；印學的歷史，則始于明代文彭。因為文彭之后，中國藝術領域才有了一個新的獨立學科——印學，方才有眾多的癡癡耕石的篆刻家。文彭，這位明代大書法家、大畫家、大篆刻家文征明的兒子因此被后來篆刻家尊為“篆刻之祖”。

篆刻既然成為了藝術，那么它的藝術價值就必須具有欣賞性，即“好玩”。一方好印必定要“耐玩”才行。而“耐玩”的東西不僅要美，更要有“味道”。繪畫求“氣韻生動”，而印將“氣”、“韻”都落實到“味”上。具體的講，我們欣賞一方印章，不在乎是閑章還是官印，不在乎是吉語印還是鑒藏印，關鍵在于印文、章法、刀法這些要素，因為作者的天賦、修養(yǎng)與藝術功底全部濃縮在了方寸之間。

也許從認識、分析構成漢印藝術的一些基本特征入手，溯流求源，能夠幫助我們找到欣賞篆刻的終南捷徑，使人們認識到篆刻何以具有深厚質樸美的原因所在。

自劉邦興漢至魏晉、南北朝這個時期，流傳下來的印章從風格到采用的字體，無論形式還是內容變化都不大，根據近代印人的習慣，就形而論，一概視為“漢印”。漢印的藝術風格和特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逐漸取消了印的界格；第二，印文使用了形體屈滿、方正、線條平直、變化有致的繆篆。通過筆畫的申張、盤回、增減、挪移、穿插、變形等不同的處理設計，把印面上沒有界格的大小、長短和方園不等的印字，根據印的不同形狀調理得非常妥貼。第三，一方印章，篆法是表現(xiàn)章法的主要組成部分，使?jié)h印成為肥不臃腫，瘦不枯槁的形態(tài)，呈現(xiàn)出一副布局嚴謹、布白勻稱、虛實均衡、氣勢雄壯的構圖。

章法、篆法、刀法，稱為篆刻藝術構成的三大要素。一件篆刻作品，章法是關鍵，書法（指篆書）是基礎，刀法是技巧。章法、篆法、刀法等幾個因素如果能夠完美結合在一起,就構成了篆刻藝術之精神、氣韻以及獨特的藝術美。優(yōu)秀的篆刻作品，首先在視覺上給人的印象是章法即朱白分布，文字結構與整個印文的會意貫通。從中可以透射出作者的審美觀和創(chuàng)造才能。篆刻家的藝術素養(yǎng)及悟性也因此躍然紙上。

因此，篆刻鑒賞，基本方法是宋元以前以時代論風格，明清以后以流派論成就，重在個人風格。這與其說在鑒賞印章，還不如說是在鑒賞印人。

沒有所謂“流派”，只有風格不同

所謂篆刻流派，大致形成于明代中葉。此時印章從實用品、書畫藝術的附屬品，逐漸發(fā)展成為獨特的篆刻藝術品。

明清兩代，篆刻藝術出現(xiàn)了歷史上的又一個繁榮時期。好手如林，派別繁多。篆刻流派一般以篆刻家的籍貫、姓氏、師承關系以及活動區(qū)域來命名。

明清流派篆刻亦由古代印章發(fā)展而來。古代印章以獨特的風貌和實用藝術的表現(xiàn)性，為篆刻藝術奠定了深厚的基礎。所以，更早的篆刻藝術史可追溯到3000多年前以青銅質為主的“周璽”時代。早在殷商時代，刻字藝術便開始盛行。

據載，被后來篆刻家奉為“篆刻之祖”的文彭，是書畫家文徵明的長子，尤以篆刻擅名當代。他繼承與創(chuàng)新篆刻藝術，圓珠文印，參以小篆結體，秀麗典雅，最有特色，刀法明快自如，章法安排頗具匠心。

文彭以“六書為準則”的主張，至今仍是篆刻家所遵循的創(chuàng)作法則。由于文彭的倡導，篆刻藝術“一時靡漫，暢開風氣”。文彭一般被稱為皖派。皖派的篆刻家還有歸昌世、李流芳、程邃、朱簡、蘇宣等人。與文彭齊名的何震，是文彭的學生，被譽為“法古而不泥古”的“集大成者”，對后世影響很大。何震一派被稱為徽派。屬于這一派的篆刻家還有王聲、董澗、沈風等人。

由此不難看出，篆刻史上所謂皖派、徽派兩大“門派”，也是師出同門，源自一家。

到了清代，金石學盛行，以及歷代金石文物的陸續(xù)出土，不少學者致力于這些文物和古代文字的搜集、研究、著述和流播，擴大了篆刻家的視野。

清代初期，篆刻以程邃最為出色，他的篆刻“力變文（彭）、何（震）舊習”，富有創(chuàng)造性。他的白文印師法漢印，厚重凝練；朱文印喜用大篆，離奇錯落，奠定了皖派的基礎。

清代中葉，篆刻藝術進入興盛時期，高鳳翰、汪士慎、巴慰祖、董洵、胡唐等人的篆刻都能自出新意且富有個性。其中影響最大、成就最高者，當屬丁敬和鄧石如。他們借古開今，成為浙派的開創(chuàng)者。

值得一提的是，浙派又經后繼者蔣仁、黃易、奚岡、陳豫鐘、陳鴻壽、趙之琛、錢松等8人的傳承弘揚，成為清末民初影響最大的篆刻流派。沒有之一。

這 8位影響深遠的篆刻家，史稱“西泠八家”。

需要指出的是，所謂“流派”，在筆者看來，其實也不過是幾個有成就、有影響的篆刻家的個人藝術風格不同罷了。

篆刻有傳人，名叫王海明

雜七雜八扯了篆刻史上的一些人和事，言歸正傳。

如果要編寫一部當代中國篆刻家史，王海明是一位繞不開的人物。從業(yè)余愛好，到職業(yè)篆刻家、書法家，王海明走過了一條順風順水還算成功的藝術之路。遺憾的是，成功往往無法復制。所以，只能把王海明作為篆刻家個案來觀察，來研究。

梳理王海明篆刻藝術成長歷程不難發(fā)現(xiàn)，作為青年篆刻家，王海明迄今從事篆刻創(chuàng)作已有30多個春秋，其間創(chuàng)作的數千枚篆刻作品，雖不能說件件都是精品佳作，卻可稱得上千姿百態(tài)，應有盡有，洋洋大觀。這些印鑒，忠實記錄了王海明“合情調于紙上”的生活軌跡，直抒了“吾有金石之好”的癡迷執(zhí)著，沉淀了“禪心本不在炎涼”的人生思考，表明了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及篆刻藝術的“放膽”“不雕”，“抱樸”“守真”的守望者姿態(tài)。

這些篆刻作品布局險奇，虛實處理恰到好處。王海明的篆刻直承漢印，這一點顯而易見。也正是這一點，讓王海明的篆刻藝術保持傳統(tǒng)路徑的同時，也保證了他篆刻藝術的純正學術性，奠定了他篆刻藝術的扎實根基。

從王海明現(xiàn)已創(chuàng)作的數千枚印譜中，我們隨處可見那些飽滿、端莊、方正、雄渾、厚拙、樸茂、瑰麗壯美的精品力作。這些作品，有一種強烈的震撼力，威嚴端莊，古樸蕭散，博大雄渾，觀之，容易讓人產生對于篆刻藝術的敬畏之心。

作為藝術，篆刻不能僅僅滿足于把文字規(guī)規(guī)矩矩刻上去，而是需要匠心獨運，把文字內容非常奇妙地布局在方寸之間，讓人產生美的感受，美的愉悅。這是王海明的一個藝術觀點。

他認為，篆刻最主要的是要有感覺。感覺對了，創(chuàng)作理念也就容易達到。一件好的篆刻作品，章法，字法，刀法到位并不難，最難的是“到位”前提下的文化底蘊和閃耀著思想火花的“味道”。因此，文化層次與思想深度，成為檢驗一個篆刻家優(yōu)秀與否的重要尺度和標準。

也許王海明天生是一塊搞篆刻的材料。高中開始喜歡上書法，并由此開始了探尋傳統(tǒng)的文化苦旅。由于經常參加書法展覽和比賽，而書法作品參加比賽不能沒有印章，他便開始自己動手嘗試篆刻，并自此與印章結下了不解之緣。

一晃30多年過去，王海明虛心向名家請教，與書友交流，從書本中溯源，堅持從傳統(tǒng)中汲取營養(yǎng)，并沒有走太多的彎路，而且在篆刻實踐中逐漸形成了自己對篆刻的獨特理解。這便是，以秦漢之印為基礎，以王福庵流派為師承，以自己的審美情趣和愛好為基點，在求筆意、刀味的同時，注重以書入印。

篆書是篆刻的根基。但事實上，楷、隸、行、草諸體對篆刻創(chuàng)作有著很大影響。王海明認為，諸體并存，氣韻自生，格調及文人氣息也自然會更加濃厚。好的篆刻作品，其形質的把握往往依靠技術手段，而神采的具備，則需要在長期的文化學習及書法實踐中慢慢滋生。

他的書法，從臨《石門頌》摩崖隸書開始，直追秦漢、魏晉、唐宋、元明清諸大家。從中汲取漢魏碑帖的渾厚樸拙，吸納秦漢之前石刻銘文的靈動古趣，擷取顏真卿書法的豪邁大氣，汲取《孫過庭書譜》的貼學法度，兼容米芾書體的瀟灑俊逸。

他的篆刻，則從西泠印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浙皖派印風兼具的王福庵入手。學他精研六體，中規(guī)中矩，鋒芒力發(fā)的治印態(tài)度，學他執(zhí)著不輟的頑強精神，學他鐵線多字入印而刻工穩(wěn)健秀雅、精妙流美的技藝。

他又向遍臨商盤周鼎秦碑漢碣，且對漢璽漢印有獨特建樹的黃牧甫學習“寓險絕于平正，峭拔而雄深的”創(chuàng)新精神，還秉承鄧石如、趙之謙一脈，從“魏底顏面”上，豐雄化腴，立骨求神。

王海明早年從顏勤禮碑入手，在石鼓文、小篆、漢隸和行草書上下過很大功夫，1995年獲山東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辦的書法比賽三等獎，1996年獲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主辦的書法比賽優(yōu)秀獎?？梢哉f，書法根底扎實深厚。在30多年的篆刻創(chuàng)作實踐中，確立起“以書寄思，以刀抒情，以印養(yǎng)德，以藝傳道”的創(chuàng)作理念。

20年前，篆刻與書法，成了王海明排解工作壓力的心靈慰藉。由于對篆刻與書法的愛好與癡迷，不管工作多么繁忙，王海明一直堅持下來，刀筆不輟，且樂在其中。慢慢地，隨著藝術水平的提高和工作生活狀態(tài)的改變，篆刻與書法逐漸成了他工作和生活的基本內容。最近10余年，王海明在篆刻領域名聲日隆，影響漸大，自然而然踏上了職業(yè)篆刻家、書法家的藝術道路。

寫意性特征彰顯獨特藝術價值

王海明在中國篆刻界存在的學術價值，及其作品的美學價值，也許不在于他創(chuàng)作了多少印章，甚至不在于他在專業(yè)展覽、比賽中拿了多少獎項，而在于他篆刻作品的寫意性品格特征。

其實，任何一種藝術都離不開寫意性。篆刻藝術的構思、形式、結體、造型、章法、運刀等與其他藝術門類一樣，都具有明顯的寫意性，這是由篆刻藝術抽象性的本質特征所決定的。

王海明篆刻作品充盈著一種氣象，或者恢弘之氣，或者雄強之氣，或者古拙之氣，或者豪放之氣，或者飄逸之氣。

歸納起來，王海明篆刻作品的寫意性特征大致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以線立骨，結體造型的寫意性。

王海明篆刻作品的寫意性是非常明顯，有目共睹的。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的篆刻以線立骨，結體造型方面。這頗似一些以書入畫的繪畫作品。

篆刻是以古雅的篆文做載體，并按照藝術形式美規(guī)律進行構思立意，再用刀鍥刻在印材上意象地表現(xiàn)自然物象和抒發(fā)作者主觀情感的一種傳統(tǒng)藝術形式。由于篆刻的結體與造型都是通過文字的線條完成的，篆體文字形成于對自然物象的抽象描繪，它表達的不是自然對象的形，而是自然對象最本質的特征，同時也是藝術家個人情感、情緒的物化形式。

篆刻作品以線立骨，線的長短、粗細、剛柔、曲直、舒展、開合，結體的大小、肥瘦、端正、偏側、呼應、向背等組合成的文字諸形態(tài)，都是通過一定形式來傳達出不同的主觀感覺。作者的情感抒發(fā)除借助其文字內容的直接表達之外，還要通過線組合成的這些文字的結體、造型等其它因素來加以襯托、補充，使之意味生動，情趣盎然。篆刻結體造型的這些線，是高于生活的圖案化、表現(xiàn)化的一種形式，是滲透了作者主觀意蘊的客觀反映。篆刻藝術所追求的目標或是寫主觀之情感，或是傳客觀對象之精神，都是通過“意象”而達到追求“意境”。意象也好，意境也好，都是以“意”為主導，而不是以客觀的象為主導，意是主觀的，意象和意境是經過主觀意識加工、提煉、概括以后的客觀的象，明顯地烙上了創(chuàng)作者的意志。這就是以線立骨、結體造型的魅力之所在。

需要指出的是，篆刻創(chuàng)作的“意象”造型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含蓄美，是“似與不似”、“得意忘形”。東坡云：“言有盡而意無窮者，天下之至言也?！庇腥藢W齊白石，大刀闊斧，筆鋒、刀鋒太露，原想表現(xiàn)氣魄、雄健，實則劍拔弩張。有人刻肖形印，形象逼真，毫發(fā)皆具，缺乏“掩其部分而微露點滴之美”。若微露其意，反而使人有“猶抱琵琶半遮面”之美感，增加了觀賞者回味與想象的空間。意象型的造型，往往看上去并不完美，但其藝術張力都是渾厚的，而篆刻藝術精神追求的并非面面俱到，完美無缺，而是給人一種啟示、一種聯(lián)想。這種“似與不似”的含蓄美是篆刻藝術創(chuàng)作所追尋的一條藝術準則，它給篆刻藝術家們提供了可以隨“意”雕琢的空間。表現(xiàn)客觀物象，只有注入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意趣，才能獲得某種原有事物所不具備的生機和意味，才能真正使印面“活”起來且富有表現(xiàn)力，達到“方寸天地，氣象萬千”的藝術效果。

第二，朱、白視覺空間的寫意性。

王海明篆刻作品寫意性的第二個特征，就是陰陽虛實關系處理到位，朱、白視覺空間安排精妙，匠心獨運，意趣橫生。這在他使用石鼓文、大篆、鐵線篆、繆篆（鳥蟲篆）等篆體創(chuàng)作完成的古璽、漢印、閑章、肖像印、佛像印等篆刻作品里面可窺一斑。

前人在篆刻藝術章法構成過程中有句名言叫“計白當朱”。“白”者，印章之虛空也；“朱”者，印章之實跡也。“計白當朱”是篆刻藝術章法構成的重要法則，與“疏能走馬，密不容針”同為篆刻創(chuàng)作構圖的基本手法之一。就是說篆刻作品中的“空白”是篆刻作品構成中的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鞍住迸c“朱”，“疏”與“密”，實際上就是“陰”與“陽”、“虛”與“實”的辯證關系，是矛盾運動過程中的一個整體。清馮承輝《印學管見》中提出：“印有虛實相生法。實者虛之，虛者實之。”虛實是構成篆刻美的主要特征之一，有造詣的篆刻家常常運用虛實這一手法來抒發(fā)感情，強化個性，渲染氣氛，開拓意境，虛與實它們相互依賴，相互影響，互為補充，缺一不可，共同構成了篆刻藝術的審美諸要素。

王海明篆刻藝術作品呈現(xiàn)出的這種虛實關系上的“朱”、“白”視覺空間，打破了時空界限，直抵藝術的“自由王國”。篆刻藝術既然是抽象的視覺藝術，那么它所呈現(xiàn)的一切視覺效果，包括結體造型的實跡之“朱”與章法構成的虛空之“白”的各種變化，都不可能直接再現(xiàn)自然界的任何一種具體物象和一個事件。它所表現(xiàn)的只能是作者虛擬的“意象”、“意境”。因此，篆刻藝術創(chuàng)作的視覺空間沒有時間、空間的嚴格界線?！坝形抑场薄ⅰ盁o我之境”，我為自然，自然為我的“天人合一”的“老莊”哲學思維決定了篆刻藝術的視覺空間是意象的，形式是人為的，感受是心理的，它可以把不同歷史時期的不同體式、不同大小的文字，不受時空條件的制約，隨作者的主觀意念任意組合安排。如甲骨、金文、小篆、錢幣、鏡銘、封泥、瓦當、花押、九疊等，它們是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創(chuàng)造和使用的文字，但在篆刻藝術創(chuàng)作中可以將這些文字，根據作者需要而藝術地組合在一個印面上，這種創(chuàng)作中客體的科學性往往服從于主體的觀念性。因此，篆刻藝術創(chuàng)作可以隨作者的意趣而度量時空。文字與文字之間、肖形印的形與形之間、物與物之間的比例關系，可以打破繪畫透視常規(guī)而進行一些奇特的處理。如遠近、高低、大小、肥瘦，甚至是殘缺處理，只要能夠做到和諧統(tǒng)一即可。筆畫還可以根據印面構思需要采取增減、伸倔、穿插、挪讓、奇正、順逆等夸張變形藝術手法，雖然有些不符合實際，但作為意象的表達又是合情合理的。

第三，刀法節(jié)奏韻律的寫意性。

嫻熟的刀法，不僅僅是篆刻創(chuàng)作豐富的語言，也是表現(xiàn)寫意效果的重要手段。可以說，舍棄刀法就不可能有篆刻這門古老的藝術形式。前人在論其刀法時有“七法”、“十三法”之說，但根據近代印人以及當代篆刻名家的經驗，其實刀法僅為“沖”、“切”兩種主要刀法而已。其它如“平刀”、“舞刀”、“澀刀”等等皆為其輔助手段，不足為“法”。

需要說明的是，篆刻用刀，不僅因人而異，而且還因印材質地而異，因印材規(guī)格而異，因表現(xiàn)印章風格而異。有的印材質地堅硬，或間有砂丁。使用什么刀法其實不重要，得心應手便好。最關鍵的是要通過率意的運刀所表現(xiàn)出的節(jié)奏韻律的寫意之美。

王海明的篆刻，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就是瀟灑自如，心隨刀運，且寫意性強，不乏刀法節(jié)奏韻律之美。

節(jié)奏是一種條理性、復雜性、連續(xù)性的律動形式，是動態(tài)性的形式美的法則。這種運動形式的律動所生發(fā)的某種感情色彩便是韻律。節(jié)奏與韻律，通常多用在音樂、詩歌的音調節(jié)奏和文采節(jié)律方面。但藝術實踐證明，節(jié)奏與韻律是一切藝術的形式美規(guī)律之一。只是篆刻藝術的節(jié)奏韻律的含義與其它藝術形式有所區(qū)別。篆刻藝術的節(jié)奏韻律是視覺的節(jié)奏韻律，同時也是情感活動的心理節(jié)奏韻律。

仔細品味王海明的篆刻作品，除了在其文字結體中線條的曲折起伏節(jié)律，章法構成中視覺空間的大小，疏密節(jié)律之外，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的則是他在運刀過程中輕、重、快、慢、行、止以及刀法鍥刻所表現(xiàn)出韻味的剛、柔、疾、澀、燥、潤、藏、露等節(jié)奏韻律。這種節(jié)奏韻律的表現(xiàn)既有有形的，也有無形的。有形的節(jié)律（即運刀）一眼便可看出，是感性直觀思維活動，而無形的（即韻味）心理感覺節(jié)律則要通過作者或欣賞者豐富的想象與聯(lián)想才能有所感悟。這種心理上的節(jié)律感受是理性的思維活動。是經過自然物象——物化——進而升華為意象，最終達到意境的。因此，它又有朦朧性和不確定性的特點。我們在欣賞王海明的篆刻作品過程中，常有“氣韻生動”之感覺。這里所指的“氣”，實際上講心隨刀運，取象不惑。是指作品構思、作品風格，作品意蘊的“氣脈貫通”之“氣”。這里的“韻”，即指隨跡立形，備儀不俗的情感色彩，是寫意的內核。當然，也是篆刻家知識、修養(yǎng)、審美意識的綜合體現(xiàn)，也可以說是刀法所達到的趣、味、意、美的高級境界的產物。

需要指出的是，構成王海明篆刻藝術寫意性離不開兩個基本要素，一是要有“氣韻生動”作為構思的內涵，注重作品精神品格的追求，取意氣神韻之所到。二是充分挖掘結體造型、構圖運刀的潛力。結體要從平正、整齊中追尋自然天趣之妙，構圖要從“方寸天地”之中得宇宙氣象萬千，刀法則要從“沖”、“切”的有節(jié)律的生理運動之中寓以自然生命的情感寄托，并講究其骨力和靈動。

總之，刀法節(jié)律寫意性表現(xiàn)得完美的作品，能給篆刻藝術語言帶來生動美、節(jié)奏美和流動美。這是篆刻藝術所追求的最高韻律美的意象境界。而這種韻律美的意象境界，其本身也是由篆刻藝術的寫意性所決定的。

2016年7月21日凌晨于五龍山。

陳焱，原為新華社記者，資深媒體人，國家機關干部；現(xiàn)為獨立藝評人，策展人，專欄作家。主要從事藝術品品鑒及藝術品市場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