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
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至今,音樂比賽早已成為那些年輕人“準備好了”踏上自己藝術生涯的必經之路。通過比賽而成名的音樂家,四十多年來也不占少數。但是,我始終相信世界上還有不少的音樂家根本不屑于任何比賽,欲求憑借著自身的能力闖蕩江湖。不過僅靠天賦是不夠的,還需要情商、智商兼得,才能風生水起,否則再出色的音樂家恐怕也會被埋沒。幸好,法齊爾·薩伊(Fazil Say)——這位杰出的土耳其鋼琴家、作曲家沒有把自己沉寂下來,二十五年來一直堅守著自己的音樂信仰,也讓整個古典音樂界領略了他的全面性。
法齊爾·薩伊一直被譽為“音樂鬼才”,因為他仿佛是幽靈般的存在。你或許會在不同的媒介上認識他,比如音樂會、錄音唱片、網絡評論、體育節目,甚至在鋼琴家“表情帝”系列視頻中都有他的身影。薩伊非常注重網絡的傳播,他的個人網站設計精美,是我見過的同類網站中相當出挑的一個。他也熱衷于通過Twitter發布自己的觀點,甚至還惹來了大麻煩。記得是在2013年,薩伊因為在Twitter上發布了對伊斯蘭教的不正當言論,受到了伊斯坦布爾一家法院的起訴,并被判禁演五年。這種判決怎么能讓耐不住寂寞的薩伊坐得住?所以在同年,他就移民去了日本。
自薩伊出道以來,日本就一貫是他的福地,當地樂迷對他的癡迷程度早在十年前就開始了。我初次接觸到薩伊的演奏,也正是他2007年在日本的音樂會上演奏海頓《C大調奏鳴曲》(Op.35)。他的演奏,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隨意”,很放得開,輕松自如,速度偏快,作為古典作品,似乎有點“興奮”過頭。很奇怪的是,一遍聽下來,明明是隨意偏快的演奏處理,但始終沒有讓人覺得“很趕”,仿佛是有一副勻稱的骨架支撐著。后來,經過反復聆聽,發現薩伊對于作品的節奏有著不同尋常的洞察力,尤其是對切分節奏的運用,甚至是無比放大了它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同樣,他在演奏貝多芬《暴風雨奏鳴曲》某樂章時,切分節奏在他指下又彰顯了神奇。所以,他演奏的古典作品之所以會如此與眾不同,主要就是因為他有一套自己對于節奏的理論。熟悉薩伊的樂迷,一定聽過他改編的莫扎特《土耳其進行曲》,原本的古典作品,搖身一變成了布吉烏吉(Boogie-Woogie)風格的爵士作品。就像他的前輩——奧地利鋼琴家古爾達一樣,薩伊也熱衷于爵士音樂的演奏與創作。

近年來,薩伊更傾向于自己作曲家的身份,創作了不少有意思的作品,其中不乏佳作。他已經完成了三部交響曲、十首藝術歌曲、鋼琴協奏曲《水》等作品。其實,早在1984年,薩伊就已經開始自己的創作生涯了,創作有《黑色贊美詩》(Black Hymns),以紀念柏林創市七百五十周年。1996年,他在波士頓首演了自己的《第二鋼琴協奏曲“絲綢之路”》。他也改編了一些重要作品,如交響樂版本的李斯特《B小調奏鳴曲》、鋼琴四手聯彈版的《春之祭》《帕薩卡里亞》《夏日時光》以及以現代爵士風格為基調的《帕格尼尼主題變奏曲》。
薩伊深受爵士音樂的影響,在創作中會運用如跨步風格、漫步低音、心靈爵士、芬克等大量爵士音樂的節奏及技法來譜曲。爵士音樂的多元化仿佛激活了薩伊內心的代碼,使他在音樂的王國中變得更為自如,甚至是隨心所欲。這一切可能也與他早年的求學經歷有關。薩伊的第一任老師是米特哈特·芬門(Mithat Fenmen)。芬門何許人也?他是法國大鋼琴家科爾托的學生。據說,芬門在日常教學中,經常讓薩伊以一個音樂主題即興創作。通過這樣自由創作的過程及形式,薩伊挖掘出了自己對于音樂審美觀的巨大潛能。當然,事實證明薩伊的確在音樂創作上越來越形成自己的一套理念與風格,這一切也體現在他的鍵盤樂、室內樂、協奏曲與大型管弦樂作品中。
從某種意義上講,薩伊早就改變了一直以來人們認為他只是鋼琴家的觀念。為了表現出自己卓越的作曲能力,他一直盡可能地大膽去表現。“狂飆年代”是2016年上海夏季音樂節的壓軸戲,曲目中除了有杰出的中國作曲家鄒野的《海港記憶》《打虎上山》《京劇對話歌劇》這幾部一看名字就新穎別致的作品外,就是薩伊的一部新作——鋼琴協奏曲《中國狂想曲》。因為是世界首演,所以目前關于這部作品的資料很少。我在Twitter上看到薩伊在創作作品時拋出的推文,圖片是個九宮格,不同形態穿古裝的女人婀娜多姿地彈琵琶、拿扇子、跳著舞。配上的文字則寫道:“我對中國的裝束一直感覺新奇,我要思考的是如何用音符來表現它們的色彩。”由此可見,在薩伊譜寫的《中國狂想曲》中,包含了中國古典文化風韻的特點。至于他是否會用五音調式來創作,會不會加入一些爵士樂的成分,這一切還是未解的謎團。真不知這位音樂鬼才會如何用自己的語言來描繪中國的文化,我很期待他的音樂闡述。
可以預料,今后我們聊起薩伊,除了他的鋼琴演奏之外,對于他的音樂創作也會有提及。二十一世紀以來,標新立異的音樂作品有很多,但是真正能沉淀下來、被歷史證明其價值的作品卻少得可憐。很多作曲家的“自嗨”行為從不考慮大眾審美的需求,玄乎的形式愈來愈多,實質的內容卻是紙上談兵,空空如也。所以,薩伊能否站在風口浪尖上證明自己的能力,《中國狂想曲》是最好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