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夏

李忠元

立夏到小滿，種啥也不晚。俗語是這么說，可拿到現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現在都是坐水種，沒到谷雨家家戶戶都種完了地，早早進入了農閑時節。

不過也有例外。薯花飄鄉的車旦車老漢一坰五畝的承包地自己不能種，還沒有對外流轉。不是沒人種，是車老漢霸著不想過早對外發包，因為車老漢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往年，兒子車生因為地少，一直租種著車老漢的地。可今年，兒子卻在媳婦姚晶的蠱惑下，去外地打工了。

車老漢心里有數，自己的兒子身體虛弱，起早貪黑根本受不了，遲早會回家種地，要是把地包給別人，兒子回來就沒了指望。

其實，外出打工也不是兒子的主意，兒媳姚晶過夠了在家呆著的清閑生活，覺得生活平淡無味，她要出去體驗一下外面的精彩世界。

這不，過了年，車生賣了糧，將8萬元打入姚晶的賬戶，就在她的攛掇下，走上了外出打工之路。

兒媳姚晶說，種地不掙錢，刨除包地，連肥帶籽，忙乎一年，凈剩能有多少？

車旦出來勸阻，說守家在地，雖然掙不來金山銀山，可每年四五萬的進項，也不錯了，要不是有我和你大哥的地，你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嗎？跑跑顛顛，我看你們就是福大燒的！

聽了這話，兒子車生不言語，可兒媳姚晶卻不干了，立馬反駁，你說你這話說的，沒有你這地我們還不活了？

于是，車生和媳婦姚晶就上路了。可到了大連，兩個人才知道，天不亮就得爬起床，朝五晚五，12個小時的強體力勞作，真的讓人吃不消！

打工可不像在家種地，時間自己說了算，啥時想干啥時干，不愿意干就歇著。在工廠里，因為起得太早，總是犯困，姚晶因為打瞌睡，好幾次都被縫紉機扎住手，每次都疼得她呲牙咧嘴，實在是堅持不住了。

車生就給父親打了電話，聲音哽咽著訴說在外面生活的種種不易，聽說車老漢的地還給他們留著呢，坐在一邊的姚晶喜極而泣，立馬決定“班師回朝”。

可兩個人回了家，姚晶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姚晶打聽了一下耕地的流轉價格，然后，就和車生盤算起來。

姚晶問，今年這地可咋包呢？

車生回答，沒走時地價就出來了，一坰地8000元，如今已到立夏了，人家的地都種完了，幸虧爸的地還給咱留著，啥也別說了，抓緊種上吧？

姚晶一聽，勃然大怒：你傻啊？都立夏了，這地還沒對外流轉，咱要是不種，就包不出去，現在還不趁機卡一把？就6000元，他包給咱指什么活著啊？

車生最怕媳婦瞪眼，媳婦一發威，他心里就直激靈。

車生得了媳婦的旨意，風三火四去找父親，車老漢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

車老漢眼含熱淚，如泣如訴地說，我這地可不是包不出去了，種地之初村里人都來問，我為了給你們留一條生路，一直沒舍得撒手，你們要是不愿意種，我也無可奈何，明天我問問別人，誰包就包給誰！

車生回家，如實復述了父親的話，媳婦姚晶哼了一聲，笑著說，這都啥節氣了，我倒想看看他還能包給誰？

兒子、兒媳絕情，車老漢卻沒那么狠心，他給自己確定了五天大限，時間一過，再將土地對外流轉，自己也算仁至義盡了。

一天、兩天……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五天的時間就不經意地過去了。

時光不待人，車老漢沉不住氣了，他不得不決定正式對外發包土地。

兒媳姚晶站在院子里，聽著村長廣播喇叭里的喊話，心里暗自發笑，都這節氣了還賣地，可真是笑話！

消息一經播出，車老漢還沒離開村長家呢，就有人將他堵在屋里，說要包地。

來人叫王大，是村里的種地大戶。

車老漢帶著王大往自己家里走，好商談土地流轉一事。

車老漢人老心里卻有數，如果兒子回心轉意，見有人來包地，及時把地攬過去，他就不再堅持。畢竟，兒子有了這點地，還能維持生活啊。

到了家，車老漢推開院門，兒媳姚晶真的過來了。車老漢心里暗暗舒了口氣，心想，這兒媳婦還是心里有數的，知道三多倆少，過來爭地了。

沒想到，姚晶走到近前，指著王大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質問，你看沒看啥節氣了，大苞米掉價，這節氣你再種地還不打水漂啊？

王大一聽來了脾氣，咋的？我愿意種，賠錢我也愿意。

車老漢剛想上前拉住兒媳，姚晶卻不管不顧地沖上來，抓住王大的衣領，伸手就要撓他的臉。

沒想到，王大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姚晶嘴丫子都流血了。

車老漢一看出事了，慌忙說，這地不包了。

王大說，車大爺，你是沒看透啊，就這兒媳你還可憐，眼見你的日子都沒法過了，還是考慮自己的生活吧。今天這地你是包也得包，不包也得包了！

說著，王大說提溜起地上的姚晶兇神惡煞地質問，你說這地我包得嗎？

姚晶抹了下嘴丫上的鮮血，戰戰兢兢地說，王……王哥，這地您種吧，我沒啥說的……

王大氣吼吼地說，我是聽說你們為了包地少掏錢，連這沒有勞動能力的老人都想搜刮，才決定給你們個教訓的。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車老漢的地不得不交給王大耕種。這一年，因為雨水調和，莊稼長勢良好，王大種的苞米長勢喜人，獲得了好收成，賺了個盆溢缽滿。

望著王大家車進車出，一派豐收的繁忙景象，車生和姚晶后悔不迭，但為時已晚。

第二年，又到了土地對外發包的季節，可車老漢那院卻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