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思難收 正恁凝愁

楊瑩

摘 要：柳永詞多以辭采鮮妍、字句精工、率直淺近為特點，但其中所涉及男女情事的輕辭艷筆，閨閣臥榻的嫵媚風情，又讓評論家們各執一詞、毀譽參半。然其《八聲甘州》一反低吟淺唱之風，格調高遠、意境開闊、行文鋪張揚厲，盡顯名家風范而備受推崇。這首詞的成功之處主要可以歸結為它精巧的謀篇布局、高超的藝術技巧以及真摯的思想情感。

關鍵詞：柳永；《八聲甘州》；藝術技巧；表現手法；思想情感

柳永可謂北宋專力寫詞之第一人，其詞廣為流傳，以致“凡有飲水處，即能歌柳詞”，詞作取材廣闊、內容豐富、情感生動。在這之中能夠代表柳詞創作最高成就的是他的羈旅行役之作，這類作品或寫登高望遠之愁，或寫憑欄遠眺之悲，或寫驛站話別之哀，《八聲甘州》又無疑是其羈旅行役詞中的之翹楚。該詞字句精煉、融情入景、曲折有致，鄭文焯在評價這首詞時就說到：“柳詞本以柔婉見長，此詞卻以沉雄之魄，清勁之氣，寫奇麗之境。”可以說是十分中肯的。本文擬從藝術手法、遣詞造句、情感表達三個方面來對該詞進行解讀。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桿處，正恁凝愁。

一、情景相生 虛實相成

全詞的基本結構為上片寫景，下片抒情，上片所寫之景又為下片所抒之情做了氣氛上的鋪墊。我們可以從上片所描繪的“暮雨灑江天”、“關河冷落”之景中品悟到羈旅之人的落寞傷感之情；從“紅衰翠減”、“物華休”中感受到回首白頭的世事榮枯之嘆；更可以從“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之中體會到造化無情，無可奈何之悲，情與景在詞中儼然是水乳交融，渾然一體。此外，就在作者與佳人的相互思念之中，其虛實相成的藝術特點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詞中既實寫自己，也虛寫佳人，既有眼前所見之實景，又有心中之幻象。明明是自己思鄉懷人，卻偏從佳人處著筆，極寫對方對自己歸來的殷切盼望；明明是自己憑欄遠眺、愁腸百結，反而想象佳人妝樓之上躊躇不定、滿心焦灼。寫佳人對己之思，本是出于想象的虛寫，卻又用具體的細節來描繪，心心念念的故鄉之景應是十分清晰的，卻又只是以“渺邈”二字淺淺帶過。通過這樣一種藝術構思，就為讀者營造了一個虛中帶實、實中有虛、虛實相成的詞境，將難于表達的復雜情感，在兩個場景的轉換之中使人有如身臨其境，從而生發出無限感懷。

二、勾勒提綴 細密妥帖

柳永在選辭用字上頗下功夫，總是能夠提煉出最能繪景狀物和表情達意的詞語，如：“灑江天”的“灑”、“洗清秋”的“洗”，這兩個動詞運用得極為恰切，盡顯秋雨后的江色澄明之景。“紅衰翠減”的“衰”和“減”也值得深思，是花衰呢？還是雄心之衰呢？是葉減呢？還是壯志之減呢？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一“衰”一“減”使詞人如殘花敗葉般垂頭喪氣，愁腸滿懷、凄婉彷徨之狀躍然紙上，語詞精煉，平易明晰，不飾辭藻，不著典故卻極富概括力、表現力，體現了民間文學語言“細密而妥溜，明白而家常”的特點。另一方面，正如周濟評價柳詞時所說“總以平敘見長，或發端，或結尾，或換頭，以一二語句勾勒提綴，有千鈞之力。”柳詞往往在層次轉折的之處巧妙運用提領之詞，使情感表達更為流暢自然。上片中的“對”、“漸”，下片中的“嘆”、“想”等字，將情感層層深化，貫注全篇，達到以情動人的目的。又如全詞以“愁”收尾，而將愁放到每一句中來看，便成了作者的故鄉渺邈、歸思難收，作者的慨嘆羈旅、思念佳人，作者的憑欄獨立、凝愁帶恨。懷望家鄉而難歸是愁，思念佳人而難見是愁，二者都難實現更是愁中之愁，著一“愁”字境界全出。

三、情純景濃 凄婉動人

《八聲甘州》以極目遠眺之景抒故土難歸之情，“鄉思”一線貫穿全詞，形成了首尾呼應、開合跌宕之勢。開篇即登高望遠對楚天江闊，篇末又回到了“倚欄桿處，正恁凝愁”于情思繾綣之中，形成了首尾呼應、回環往復的結構特征，同時，詞人以情感統攝全篇，無論是寫景還是展開想象，都由于真情實感的注入顯得頗足感人。其中反寫佳人對己之思以表現自己的歸家之盼的筆法，通過雙向的描寫、畫面的轉換，在虛實結合中使得雙方的情感在某種意義上實現了雙向互動，詞人的羈旅之思、懷人之情也由此推向了頂峰，全詞情感達到高潮。也正是由于柳永的親身經歷，寫出來的詞才能情純景濃，如此凄婉動人，使人如目其景，如臨其境，其思想內涵絲毫不因為時光的流逝而變得淺薄，反而增添了無盡的藝術魅力。

《八聲甘州》是柳永羈旅行役詞中的經典性作品，極富藝術感染力。縱觀全詞，描寫景物鋪陳工巧，抒發情感細膩婉轉，布局章法精巧細致，集中地體現了柳詞的創作特點，于格調上卻一反其倚紅偎翠、曉風殘月之綿軟幽渺而顯得格高境闊。其“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一句歷來為人推重，認為“不減唐人高處”。也恰如清人馮煦之言，《八聲甘州》真正達到了“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于自然”的絕妙境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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