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紅++張哲
1983年出生的云南省昆明市宜良縣檢察院反瀆局局長葛鵬起在云南檢察系統里小有名氣。
除了是一名實力派的反瀆局長以外,葛鵬起的標簽還有很多。比如,他是法律人里的新晉“網紅”,人稱“葛帥”,他在微信上開公號做原創,評論社會熱點法治事件,分享檢察職業經驗,開通4個多月,粉絲數便超過6000,成為很多粉絲的“知心哥哥”。葛鵬起還利用一年多的時間,根據自己6年多的工作經驗,寫成了《檢察官的7項核心技能》一書。書上市一個月便加印兩次,售出7000余冊,在當當網法律類新書熱賣30日榜排到了第一名。
依靠技能成長
《方圓》:聽說你是全昆明市最年輕的,也是第一個80后反瀆局長,你是怎么做到的?
葛鵬起:其實也很簡單,依靠技能成長。有一些在司法系統中工作的人很迷茫,一些人甚至偏執地覺得在司法機關干,要想有“前途”就一定得講“關系”。所以許多人進入檢察院,因為沒有“關系”,首先想的是“工作沒什么意思,再努力也難以往上爬”,于是就干脆混日子。我跟他們的想法恰恰相反,我覺得,當檢察官要得到提高,憑借“關系”是不可靠的,那什么是可靠的呢,就是專業技能。
《方圓》:你認為專業技能對一名法律人的成長最為重要?
葛鵬起:如果你下定決心,把法律作為自己的終身職業去從事,就應該把提高自己的專業技能放在首位。我先后在檢察機關的公訴、反貪、反瀆這3個部門工作過,還調到紀委工作了一年半時間,在這8年時間里,我換了多個部門,而且每一次都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的。為什么這樣選擇?因為這些選擇可以提高自己的專業技能。
《方圓》:具體到工作中,怎么提高專業技能?
葛鵬起:比如,在工作的時候,我會想著怎么提高工作效率。剛工作那會兒,我電腦打字特別慢,后來就苦練打字,每天騰出時間來練習五筆打字法。慢慢地,我從開始每分鐘30多個字練到后來每分鐘80個字。后來我又發現,辦的案子往往有厚厚幾摞卷宗,一點點將文字輸入電腦,效率太慢,于是我自己花錢買了掃描筆,就方便多了??傊梢患拢蚁氲木褪牵趺茨軌虬咽虑樽龅酶?。
《方圓》:我發現你很善于思考。這跟你的成長經歷有關系嗎?
葛鵬起:可能是我比較愛讀書吧,看得多了想的自然多。愛讀書到什么程度呢,我家里六個大書柜都是滿的,每年要花一兩萬塊錢去買書,平均一個月至少買20本。
在讀書的時候,我也會思考,買了這么多書,怎樣才能更高效地利用呢?這樣一來就形成了自己獨有的“搜索引擎”和“重點記憶”的讀書方法。
“搜索引擎”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對購買的所有業務書籍都要略看一下,至少要知道這本書在講什么內容,知道什么知識能從這本書中找到。就像百度一樣,這些業務書籍就是你的整個業務知識的網絡,要讓你的大腦在這個網絡中變成一個“搜索引擎”,需要什么知識,隨時能想到在哪本書中,馬上能找到。
“重點記憶”就是指重點學習和記憶對工作有實踐指導作用的內容。通過這種方式,實際上就是建立了一套自己的知識結構體系。在自偵部門工作,沒有專業素質,二十幾歲的檢察官怎么審訊別人?全面的專業素質,是新時代對檢察官的要求。
利用新興科技手段辦案
《方圓》:辦案的時候,你會用哪些技能?
葛鵬起:我喜歡借鑒好的傳統辦案方式,并利用科技手段來辦案。
許多朋友都看過一部名為《竊聽風云》的香港電影。這系列的電影以“竊聽”為主線,到2014年已經拍了3部。身邊的許多反貪、反瀆檢察官看了這系列電影之后都在講,如果我們辦案也能用上電影里的技術手段,那案子就好辦多了。事實上,現在各種高智能的職務犯罪行為已經在案件中凸顯,檢察機關在查辦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等職務犯罪案件時,如果還一味采用傳統的辦案方法和技能,顯然不能滿足辦案的迫切需要。
《方圓》:所以說,科技手段非常重要。
葛鵬起:是的。拿手機來說,手機是辦案的一個利器。這些年來,我在辦案中一直在思考如何把手中的這個小東西用好,也總結了在辦案中使用手機的技巧。我講其中一個技巧吧,大家可能會發現,在使用手機取證時我們有時候會拍照,或者會拍視頻。現在的手機照相和錄像在同一個軟件上,打開以后要選擇是拍照還是錄像,這樣就可能錯過了最佳的取證時間。所以,我建議辦案人員最好下載一個專門的錄像軟件。如此一來,需要拍照時就用手機自帶的軟件,需要錄像時就用專門錄像的軟件,兩個互不干擾,都是一鍵使用,能大大提高我們取證的速度。
再比如,可以利用網盤打造個人的網上資料庫。為什么呢?很多人有這樣的經歷,外出工作時突然需要用上某個法律條文或者法律文書范本,身邊沒有現成的,要上網去搜索也挺麻煩,還不一定準確,這時就需要自己的網上資料庫來滿足辦案需要。網上資料庫可以包括法律法規、文書范本、法律類的電子書籍,以及法律相關講座的視頻資料等。我個人比較推薦一款云存儲的免費同步網盤,叫快盤。這個軟件的功能很多,比如,在沒有安裝快盤的電腦上,只要連著網,也可以登錄到網站瀏覽和下載文件。
還有就是利用“檢索”技能辦案。比如,在查找法律依據和案件信息時,通過對本地區案件判決書和內刊信息的檢索獲得有用信息。雖然中國不是判例法國家,每個案件的具體判決,不是其他同類案件判決的法定依據。但是司法實踐中,同一地區的司法機關對于同一類法律的司法觀點和量刑等方面還是有一致性的。辦案時,我們可以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查找到辦案法院的判決文書,從而分析出這一法院的統一司法觀點和裁判尺度。
《方圓》:能不能舉個利用“檢索”技能辦案的例子?
葛鵬起:2015年年初,宜良縣檢察院反瀆局接到群眾舉報稱,宜良縣農機監理站違反國家相關規定,為拖拉機經銷商普某等辦理運輸型拖拉機(雙缸)的落戶上牌。辦案人員發現,根據法律規定,這個監理站只能辦理發動機為單缸的拖拉機上牌落戶,嚴禁超標準、跨地域辦理拖拉機落戶。
對案件進行評估后,我們認為具有很大的可查性,農機監理站相關工作人員存在嚴重的失職瀆職,并可能與拖拉機經銷商之間存在行受賄關系。經過調查發現,普某向宜良和湯池兩地的農民大量借用身份證,在宜良縣農機監理站和陽宗海風景名勝區農機監理站違規辦理雙缸拖拉機落戶,并送過錢給陽宗海風景區農機監理站站長。辦案人員果斷對犯罪嫌疑人普某采取強制措施,普某到案后,對自己的瀆職行為供認不諱。
在辦理這個案子時,我們沒有采用傳統的辦案模式,而是利用“檢索”技能,發現別的省市曾辦理過多起此類案件,其中一些判決書中的證據羅列及分析引導了我們案件證據的收集工作。按圖索驥,這大大節省了我們的時間和精力。
辦案能力強不代表領導能力就一定強
《方圓》:作為反瀆局長,你的這些辦案思路能影響到辦案人員,給他們帶來改變嗎?
葛鵬起:辦案能力強不代表領導能力就一定強。我也發現,一個辦案能力強的檢察官走上領導崗位后,由于單位和上級機關很少開展領導管理能力的培訓,加之自己也忽略了管理知識的學習,所以內部管理上只是走老路,向前任學習,之前的領導怎樣管理的,現在還是這樣管。遇到新問題時,就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對管理上小修大補,沒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管理體系。
《方圓》:那你呢?
葛鵬起:我曾對檢察機關的內部管理進行了詳細的研究,發現了許多問題。
比如,辦案流程管理薄弱。我發現,到目前為止,反瀆局的辦案工作還是在走一條經驗主義的老路,辦案上依賴個人經驗,辦案質量大部分還是依賴于領導的重視和個人的辦案能力和責任心,辦案沒有一整套嚴密的流程規則,對于辦案的各個環節,也沒有相應流程的責任制度,最后就造成了各環節都是全體負責、到最后誰也不負責的狀態。
所以,我作為管理者,首先就考慮要對辦案進行流程化管理。具體來說,檢察機關的很多工作都是可以制作流程表的,以反瀆工作為例,反瀆辦案的工作流程可以分為兩層,第一層有三個,一是初查,二是立案,三是偵查。其中由于偵查流程比較復雜,在這個流程之下,還應該細化,再分為10個二級流程:訊問犯罪嫌疑人,詢問證人、被害人,勘驗、檢查,搜查,調取、查封、扣押物證、書證和視聽資料、電子數據,查詢、凍結,鑒定,辨認,技術偵查措施,通緝。二級流程還可以細化,比如,我制作的詢問證人流程表,又分了8個步驟,具體到責任人,每一步都有重點提示。每一個案子,都按照流程來走,有條不紊。
《方圓》:發現你的很多辦案思路采用了企業的管理理念。
葛鵬起:是的。把企業管理應用到辦案來,是我一直在探索的。案件查辦和項目管理一樣,要求我們一次性成功,現在瀆職案件只需要兩三個辦案人員就能查辦成功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很多問題不再是辦案人員只運用法律知識就能解決的,所以要求我們根據案件的需要組織一群能適應這個案件知識結構,能夠調動現有資源,及有相關經驗的人員參加。
其實,傳統的一些辦案思路也有企業管理的一些痕跡。例如,辦案子都會有風險評估,這個風險管理就是企業項目管理的要素之一。只不過,在我的團隊里,我把企業項目管理的各個要素,像成本、時間、質量、人力資源等各個方面,都形成了一套規則。當然,目的還是提高效率。
寫書做公號分享職業技能
《方圓》:聽說你把這些職業經驗都寫進了一本書里?
葛鵬起:我的新書《檢察官的7項核心技能》面世兩個月了,銷量還不錯,出乎我的意料。8年前,我剛剛參加工作,當時就特別想找一本書,能夠指導我如何提高自身技能,并教我怎么樣跟法律人打交道,但遺憾的是沒找到。工作6年后,我發現還是沒有這樣一本書,就想,要不然我來寫吧。那時候,我手里有平日陸陸續續寫的數萬字的文章。有一天在微博上,很偶然地聯系上了一個出版社的編輯,把我寫書的想法跟他溝通了一下,沒想到對方很有興趣,并因此敲定了出書的思路。
《方圓》:這本書有30萬字,你寫了多久?
葛鵬起:2014年一整年,除了辦案,我幾乎都在碼字。我不放過一點零散時間,比如,去辦案子的路上,可能有半小時或一小時車程,利用這段時間我便構思,想好今天晚上回去寫什么,用手機記錄下要點,回到家就一鼓作氣寫一段。那年除夕我都還在碼字。
很多人問我哪來的激情。我覺得自己有點像電視劇《士兵突擊》里的許三多,永遠想干有意義的事情。每次有機會,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所以一個案件線索到了我的手里,我肯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做好。
怎么算盡力呢?比如有一次,我們定了周一是抓捕時間,但在這之前的周末,我一個人開車到了要抓捕的嫌疑人住的小旅館附近,熟悉了地形,確保周一到了之后,能夠迅速的完成任務。關于這種工作態度,在我的書里也有體現。我希望告訴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困惑于為什么自己得不到提拔,要多想想工作的時候如何干得更好。只要自己去做,剩下的交給時間,努力會得到回報。
《方圓》:在一些老檢察人眼里,你還年輕。寫這樣一本工具書,會不會有一些質疑的聲音?
葛鵬起:年齡跟閱歷有一定關系,但不是絕對的。做得多了,閱歷自然就有了。法律是操作強于理論的學科,案子辦得越多,技能提高越快。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說公訴人辦理100個案子,才算合格。當然,100這個數字只是一個數量上的約數。只有量的積累才會有質的變化。我在公訴做到第98個案子的時候,調去了反貪,后來為了圓自己100個案子的夢想,又主動申請辦了4個公訴的案子。說這些什么意思呢,我寫書的受眾是剛入行的年輕檢察官,我工作了8年,經歷了很多新人必經之路會遇到的問題,更了解他們的困惑,也積累了一些算得上經驗的東西,可以給他們一些指導。事實上,新書面世后的銷量,也印證了目前很多年輕檢察官真的需要這樣一些指導。
《方圓》:除了書,你的公號似乎也很受歡迎。
葛鵬起:我開通公號4個多月,粉絲數超過6000個,這給了我很多信心。當時創立公號,就是希望自己在法律方面的所思所想,有一個與別人溝通的渠道。開始會覺得好玩,現在則有了更大的責任和壓力。
我的文章有很多是講職業選擇和提高技能的內容,總會收到大量熱烈的反饋。比如,常有人問我,他該選擇當檢察官還是法官呢,應該在哪個業務部門發展呢等。他們訴說著自己的青春迷茫、職業選擇的困惑,我用自己的經歷和經驗去給他們解疑答惑,時間長了,我感覺自己像個“知心哥哥”,責任也覺得越來越大,對自己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做公號的另一大收獲就是,通過這個平臺,收獲了很多友誼,從別人身上也學了很多。我出書時,法律圈的一些“大V”給我了很多支持,這些人我甚至沒有見過,都是通過網絡相識、相知。這種意外的收獲,也是我喜歡做公號的動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