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晶晶
摘要:從魯豫早期的節目資料入手,分析場性思維在電視訪談節目中的植入價值,分述場性思維支配下的主持人的幾種意識及其能動作用,借以為訪談節目主持人提供共性的談話技巧,訴諸節目“和諧共榮”的場態化特征及美學意義。
關鍵詞:場性思維;訪談類節目;主持人
訪談節目,西方稱為“Talk show”,在我國起步較晚,一般認為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中央電視臺的《實話實話》開內地訪談節目先河。其實訪談節目細分的話還還要分為專訪和談話,像《實話實說》、《東方直播室》屬于談話節目,大家圍著一個話題,嘉賓和觀眾都來發言;像《楊瀾訪談錄》、《面對面》、《看見》,為了一個問題專門訪談嘉賓,少有觀眾的參與,這類為專訪節目。在中國廣播電視傳播史上,還有“談話式播音”,但這只是播音節目的一種語言樣態,需要和訪談節目區別開。
1998年,鳳凰衛視《魯豫有約》開播,此后在內地各大電視臺播出。節目尋訪擁有特殊經歷的人物,一起見證歷史,思索人生,直指生命的體驗與心靈秘密,創造一種新穎的談話記錄,曾創下數年的收視高峰。《魯豫有約》當中不光專訪嘉賓,且融合著大量的現場互動,所以我們很難界定其屬于談話還是專訪,但因此可以作為訪談類節目的母版進行特性分析。盡管《魯豫有約》目前面臨著收視尷尬和改版危機,但就其25年的經驗積淀和不衰秘訣而言,還是可以給談話節目以很多的啟示。我們綜合《魯豫有約》節目資料,分析魯豫談話的特質,認為其在節目創作過程中,“場性思維”的運用貫穿始終,在這種“場性思維”的作用下,主持人產生三種濃烈的“場性意識”,進而外化成主持技巧,把握主持節奏,駕馭節目進程。
那么什么是場性思維?
電視的出現,是信息傳播的一場革命。電視傳播與報紙、廣播不同,不是那種線性的傳播方式,而是一種立體信息場的傳播。僅在一個訪談節目中,擁有多種試聽表現元素,如畫外音、VCR、音樂、舞臺布景等,每一種試聽表現元素中又都包含著多種表現元素,每一種元素都參與信息的傳播。多種元素綜合運用,形成一種立體的信息場。作為訪談節目的主持人,以有聲語言為主干或主線駕馭節目進程,在立體信息場中必須周密考慮,調動電視的各種表現元素,包括嘉賓本人也屬于這些表現元素之一。這種考慮調動電視綜合表現元素的思維狀態,就是“場性思維”。我們在這里要詳細分析的,就是魯豫特別善于利用場性思維建立自己與嘉賓之間的立體信息場,建立嘉賓與嘉賓之間的立體信息場,建立嘉賓與受眾之間的立體信息場。
這些突出反映在主持人的三個意識,即“求同存異的人格場意識”、“借力打力的討論場意識”、“時空交融的運動場意識”。
一、求同存異的人格場意識
訪談類節目之所以吸引觀眾,在于它并非像新聞播報那樣描述事實、追求目的,而是在訪談過程中直觀反映了人格于人格的關系,體現人格外化的過程。人格,源自希臘語“Persona”,本義指面具。后來心理學借用這個術語,說明人在社會大舞臺上根據不同的社會角色,更換不同的“面具”以適應社會需要;而這些面具后面隱藏的穩定的思維方式、行為風格的總和,就是“人格”。
求同存異的人格場意識,指主持人在節目創作過程中,毫不隱晦地以人格面對人格,能夠與嘉賓愉悅共鳴,更不耽與嘉賓的意見相左,甚至產生分歧。
在節目中,主持人、嘉賓、現場觀眾本身都蘊藉著不同的人格,一個完整的訪談節目錄制過程,就是一次完整的人格碰撞過程。人格碰撞具有平等性、真實性、不確定性,所謂平等性是凡加入談話者無人格高低之分;所謂真實性是談話者不矯揉造作、偽裝性格;所謂不確定性是人格方方面面的隱性部分會因為談話的火候產生各種各樣的走向、發生各種各樣的“化學變化”,帶來意想不到的尷尬或精彩。正是基于人格的這種特性,才產生求同存異的人格場,人格場就是人格與人格間建立的信息場,這個場立體、真實,吸引受眾感受訪談問答雙方的人格魅力。
魯豫的成功之處,也在于她人格的優柔展現。我們不妨比較《楊瀾訪談錄》和《魯豫有約》兩個節目:前者訪談為目的,得出的結果是訪談者想要的,這樣很多時候楊瀾本人的人格就單一化了,是發問者;后者訪談為過程,談話的樂趣是訪談者想要的,這樣魯豫本人的人格就多元化了,是交談者。
我們不妨看一段魯豫訪談李保田的對話:
李保田:散場了別人都走了,我久久地離不開那個場子在那兒流眼淚。
魯豫:為什么?
李保田:就覺得別人是自由的,因為你看不到背后的艱辛,你看到的只是舞臺上的那種夢幻般的那種表現。
魯豫:那我不明白,你覺得他是自由的,意思是你覺得自己是怎樣的呢?
李保田:我覺得自己是不自由的。
魯豫:一個小孩會有這樣的感受嗎?
李保田:對啊,我不是個調皮孩子,但我是個心不在焉的孩子,我是罰站最多的孩子……
在這里邊,魯豫一連追問了三個問題,其實每一個問題看似隨意,里面蘊藉自己的質疑,這些質疑的內在語就是在魯豫看來這不可能。正是這些恰到好處的質疑,讓嘉賓感覺你是真誠地在對話,于是引發了后來一大段講述。質疑不露痕跡的時候,就是出乎自己人格的支配。很多訪談類主持人在訪談過程中刻意迎合嘉賓,反而失去了平等的質疑權,以至于產生偽交流。
求同存異的人格場意識,亦即訪談節目主持人不啻以自己的獨立人格與嘉賓人格交鋒,交鋒不意味著必須對峙,但必定意味著是真實的接觸。在這個意識下,我們強調得出的是可觸的現實性,“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二、借力打力的討論場意識
“借力打力”在這里,并非武學名詞,但的確與武學的“四兩撥千斤”有異曲同工之妙。借力打力的討論場意識,指主持人利用問題,將場上的嘉賓有機組合在一起,讓嘉賓談論嘉賓,讓嘉賓回答嘉賓,讓嘉賓與嘉賓發生關系。在訪談類節目中,面對一個嘉賓是大多數,但面對若干嘉賓,以及場上的觀眾,也絕不是少數。這種情況下,主持人如何在多位觀眾間穿梭恐怕就是一件難事、巧事了。試看朱軍《藝術人生》、楊瀾《楊瀾訪談錄》,面對多人的時候,前者走流程分先后請上臺,后者靠后期剪輯蒙太奇似的得出道理。魯豫則不需要,她的訪談動機單純,可以將多位嘉賓置于一個聊天環境中,并巧妙地制造嘉賓間的關系,形成“借力打力的討論場”,一方面使氣氛活躍,另一方面自己得到了更多傾聽的機會,時而做旁觀者觀察請示,時而插話主宰進程、改變方向。駱新主持的《東方直播室》從一定程度上來講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
還是先來看看幾組對話:
魯豫:只有貝莉戴了眼鏡,你們三個眼睛都很好嗎?
曉慧、懷鄉、媛媛:是。
魯豫:曉慧眼睛很好?
曉慧:是。
魯豫:懷鄉也是。
懷鄉:有一點近視。
魯豫:戴隱形眼鏡嗎?
懷鄉:不戴,這樣有那種朦朧美,看事情比較好,世界比較美好。
魯豫:你現在看我看得清嗎?
懷鄉:可以,很清楚。(笑)
這是她采訪四個女博士的一段開場,很簡單地找四個人身上都能聊到的一個點,就是“眼鏡”,戴與不戴眼鏡對于常人來說似乎沒什么關系,但是女博士不戴眼鏡似乎讓人出乎意料。魯豫據此點,展開對話,一來直白簡單,不需要什么考慮,使開場的氣氛輕松和諧,讓嘉賓輕松地進入對話;二來無形間使嘉賓互相一望,建立聯系,這樣彼此間的討論場就建立起來了。
魯豫(指劉德華):他是投資人,他給你壓力嗎?
許鞍華:沒有。
魯豫:他在這兒你才這么說的。
許鞍華:不是。
劉德華:我先走要不要?我先離開一下,你做完這個訪問我再進來。
許鞍華:他鼓勵我拍得好一點,這個不是壓力。
選擇一個話題,建立場上兩個人的關系,借此人之力勾起另外一人說話,整個話題就可以討論起來了。
魯豫:華仔現在的他和三十年前你們合作《投奔怒海》的時候有什么差別?
許鞍華:就整個人樣子差不多,不過現在瘦了一點,不過腦袋就進步的不得了,這樣子……
(劉德華比劃腦袋變大)
魯豫:她的意思是你智慧增長了很多。
許鞍華:所以你明白他為什么投資我了吧?
……
魯豫:葉姐呢,當初你見劉德華的感覺,也像許鞍華導演是一樣的嗎?
葉德嫻:當年我們是拍電視劇認識的,當時他很胖胖的,baby fat,很有禮貌的,很用功,所以對他特別喜歡。
采訪三個人,會選擇其中一個對另外兩人最后特殊意義的人來做話題。劉德華在許鞍華、葉德嫻眼中都是晚輩,看著他成長起來。魯豫以劉德華為題,許和葉都會有很多要說的話,加上劉德華的插科打諢,整個氣氛就活躍了起來。
借力打力的討論場意識,要求主持人在采訪進行前,就對嘉賓的背景資料了如指掌,待到真人到場時,才能夠很輕松地提煉眾人間的聯系,組織對方多人互動;此外,要求主持人在采訪進行過程中,善于捕捉嘉賓的微小語言細節(包括副語言),進行量權和揣情,高貴武指出:“從傳播實踐來看,量權與揣情除了能夠幫助傳播者認清傳播對象的逆鱗所在之外,還有助于傳播者確定和選擇有利于傳播的時機,避開某些不利于傳播的情景。”
三、時空交融的運動場意識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說:“在不是物,因此它就不是時間性的東西,然而它還是被時間規定為在場狀態。”張頌先生也說:“時間附著于空間之內,空間顯示著時間的變化,二者在無窮運動中交匯于一體。我們就是從它們的交匯點上,領略到大千世界、人類社會、個體內心的種種面貌和風采,并且得到一定的感念,或棄其瑣屑、或收其宏大,以獲取意境美。”
可見,在電視這種視聽藝術當中,時間與空間本身就是一個交融的狀態。就訪談節目主持人來說,從一期開始到結束,對于節目線性的把我,就是一個時間性的工作;但每一個節點卻都不是孤零零地討論式的呈現,反而借助多種元素,將此節點拓寬、豐富,是運動著的時間線上的每一個節點,都能拓展成一個立體的場。立體的場由兩種運動生成,一種是橫向的、一種是縱向的。主持人所謂“時空交融的運動場意識”,就是學會利用場上的各種非嘉賓元素,為嘉賓的談話填充豐富地情感。比如說音樂、比如說VCR、比如說觀眾、比如說意外來賓、比如說嘉賓生活中的一些物品,都能夠輔助主持人拓寬每一個時間節點,形成立體信息場;但是這種拓寬絕對不能無限制的泛濫、拖沓,以至于整個節目節奏受損。主持人對這種火候的把握,非以來“時空交融的運動場意識”不可,不僅要有質量,還需要運動。
魯豫在采訪倪萍時,整個節目話題都是從《姥姥語錄》一本書引發的,但魯豫卻利用鮮花、瓜子、《日子》(倪萍的著作)、青海的老奶奶作為線索,輕而易舉地引出倪萍的談話。因為對于倪萍這樣善于表達的嘉賓來說,故事會自然而然的流露,魯豫要做到的就是掌握話題的方向,適當撥動話題的走勢,煽起情感的高潮,收束節目的結尾。
時空交融的運動場意識,要求主持人與編導一起策劃,一起研究嘉賓資料,不能說按照腳本一成不變地來,一成不變可能保證節目順利,但會失去好多精彩點。也不能在不熟悉的前提下隨意發揮,天馬行空,就會影響整個節目的進程,無法走入嘉賓的內心。
時空交融,必須結合語言元素和非語言元素;時空交融,必須結合嘉賓自身元素和非嘉賓元素;時空交融必須結合主持人主觀能動性和編導的故事預設感;時空交融必須使所有意境生成的可能性最大化。
以上,我們根據《魯豫有約》的成功經驗,分析了訪談節目主持人應具備的三種意識。這三種意識都是場性思維指導下的主觀能動性的蘊藉,在此意識下,外化出主持人多種訪談技巧,這樣一個蘊含著人格美感、和諧共榮的立體信息場就呼之欲出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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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大城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