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A兄弟告訴我,你跟誰結下梁子了?最近跟馬生扯火不來?好的。我將兄弟這信息轉王安禮去。王安禮你知道吧,王安石老弟。王公任開封市市長,“有匿名文書,告一富家有逆謀者”。富翁要造反?茲事體大。查。上窮碧落下黃泉,左窮水管右墻縫,紀檢、監察、公安、國安,把富翁家翻了個底朝天,“和甫(即王安禮)搜驗富家無實跡”,一點造反痕跡都沒。謝天謝地謝王安禮:富翁是清白的。
兄弟你告訴我,你“曾有冤家否”?“數日前有鬻狀人馬生嘗有所貸,弗與,頗積怨言。”馬生向你借錢,你不借給他,他恨你是吧。好的。“和甫乃密以他事綰馬生至。”小馬,最近材料多,抄不贏,請你給市政府抄寫材料,放心,付你工資的。好啊好啊。馬生應得飛快,我字寫得蠻好的呢。寫了一版幾版字,王公說,算了算了,你一邊歇著去。這邊讓馬生歇一邊去,那邊請來筆跡專家。未幾,一聲喝:馬某,你誣告他人,有何狡辯,該當何罪?“取謗書字校之,略無少異,因而訊鞫其事。果馬生所作,罪之。”
兄弟,還那富翁一個清白,還你領導一個清白,是容易的;你要去討一個清白,可能難哪。人家告富翁造反,這罪大,死罪;人家告領導貪腐,這罪要大不大,牢罪。死罪與牢罪,不用富翁與領導申請,組織會主動組織力量,來查個底朝天。老兄這事,誰來給你查個清清楚楚,誰來給你弄個明明白白?如今技術更先進,核對筆跡不是難題;難題是,紀檢部門會讓你去核?這般事情讓人沒法著力,用盡全力去搞,好像是掄起千斤斧頭死砸,死砸,卻砸在棉花上。
“唐開元初,張嘉貞為天雄兵軍使,入朝,有告其奢僭贓賄。”張公也是去“外地考察”而被人誣告,告他奢侈,告他貪腐,告他僭越,罪名一個接一個,好大好大的。組織動用了紀檢力量(御史大夫王晙因而劾奏之),“按驗無狀”。誰是誣告者?組織要來查,那是容易的;查出來了,怎么辦?“上將加告者反坐之罪”。張嘉貞卻高風格,因高風格而有高見識:“昔者天子聽政于上,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謗,而后天子斟酌焉。今反坐此輩,是塞言者之路,則天下之事無由上達。特望免此罪,以廣謗誦之道。”百工諫是其職責,庶人謗也是其權力;如把舉報者包括風聞言事者,都抓起來關起來,那恐怕是會堵塞言路的。高,高姿態,高風格,高見識哪,“自是帝以嘉貞為忠。”兄弟用力去洗白,你或會清白;但你不在意洗白而自然清白,那聲譽不更高嗎?也如張嘉貞,“自是帝以嘉貞為忠”的。
張嘉貞心胸太大,我倆學不來。那么,我們學誰最好?學狄仁杰吧。狄公在汝南做官,做了不少好事,也得罪了不少人。舉報信飛來飛去,有實名的,有匿名的,常飛到武則天桌上來。
待狄仁杰任職京城,武則天屏開左右,神秘兮兮地說:“卿欲知譖卿者乎?”
武則天要籠絡狄仁杰,故附耳言,狄公謝卻好意:“陛下以臣為過,臣當改之;陛下明臣無過,臣之幸也。臣不知譖者,并為善友。臣請不知。”您若指出我有缺點,我定改正;您說我沒問題,我當然高興。您千萬莫告訴我是誰誣告我。您沒告訴我,我與他還能做朋友,您若告訴了我,我沒法跟他相處。“臣請不知”,拜托拜托,您別讓我知道這人吧。
這誣告,領導想來不會懷疑你頭上,既是誣告,便是不知內情,領導稍稍用腦筋,就知端的。同事那邊知你一向行得正,坐得端,站得直,也不太會相信是你誣告。真在造謠的,估計本想搞領導的,領導沒搞下,便轉移視線,讓你背黑鍋。兄弟對這些智商低的小人用得著用太多功夫去對付嗎?這事最好的辦法是:不怎么辦,怎么都不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