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海燕
摘要:本文回溯自明末清初以來中國知識女性的創作出版活動,探討從傳統到現代社會的轉變中,知識女性的創作出版活動與知識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關系,以及在自我實現的創作出版過程中遭遇的性別困境和迷茫。
關鍵詞:知識女性;生存狀態;創作出版;社會參與
中圖分類號:G23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6)22-0066-02
知識女性是受過中等專業以上教育,具有較高的文學和藝術修養、廣博的科學知識以及強烈自我價值實現意識的一個獨特社會群體,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賦予她們不同的社會角色。知識女性的命運、生存和發展狀態是社會的一面鏡子,從中折射出社會文明的進程。在傳統社會,知識女性的角色是同其他女性一樣擔任著單一的家庭角色;近代以來,廣大知識女性逐漸走出家庭進入社會;在現代社會中,她們充分參與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本文試圖探討從傳統到現代的社會轉型中,知識女性如何利用創作出版活動,調整自己的角色,尋找和追求理想的角色認同。
一、明末清初江南才女的創作活動
五四前后,“受壓迫的封建女性形象”是對前現代中國婦女生存狀況一種本質化的認識,這種認識最終成為至今仍少有人質疑的歷史“真理”。這種鐵板一塊的五四婦女史觀顯然忽略了社會及社會群體或個人的多元化。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歷史系教授高彥頤以社會性別為研究點,通過明末清初的女性詩詞、日記以及書信等,關注明末清初江南上層受教育女性在家庭以及當時社會中生活及生存狀態,她的研究無疑為我們了解傳統社會知識女性的生存狀態提供了新的向度。這一時期的知識女性在男性主導的社會中,盡管儒家的“三從四德”觀念仍占據主導思想,但是在男性文人的彈性調適下,使得上層受過教育的一些知識女性開始享有文學創作的特權,享受著儒教縫隙里難得的自由空氣。
伴隨著17世紀江南一帶出版、坊刻的出現,以及出版活動的繁榮,知識女性逐漸成為讀者和作者的主要組成部分。教育和閱讀對女性主體意識的喚醒有著特殊的作用。江南富庶的家族非常重視對族內女性的教育,期望女子有才、有技、有智,為日后的持家育子提供必要的智力儲備;文人學士則期望自己的妻女、愛妾甚至與之來往的青樓女子能夠成為他們的翰墨知音。通過教育獲得的閱讀能力為這些女性打開了一扇閨閣之外的窗門,以《牡丹亭》為閱讀中心,出現了許多張揚真性情、陶醉于人倫之樂的“情迷”,其中女性讀者居多。與其他忽視女性精神世界的作品相比,《牡丹亭》真誠關注杜麗娘幽閉絕望的生存狀態,更關注她對此做出的積極反應。這種罕見、細膩、深刻的女性視角深深打動了女性讀者,使她們對杜麗娘表現出極大的認同感。現實生活特別是精神生活幽暗閉塞的知識女性讀之醉之、參念己身、癡心向往。
明清時期,文學品種已經非常豐富了,不只限于詩詞文賦,知識女性中涌現出了小說家、散曲作家、彈詞作家以及戲劇作家。在那個時代,未嫁女子所能接觸的空間和范圍是有限的。盡管生活清靜無憂,父母關愛有加,這些寂寂深院中的少女除卻對詩書琴畫等藝術的熱愛,對現實生活并沒有太多憧憬和熱情。閱讀和創作是一種能將她們從幽閉空間中解放出來的力量。她們中大多數都具有較高的文學修養和藝術修養,但由于生活中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家庭之內,才情的高漲反倒讓她們對生活的局限和殘缺更加敏感。心理學家馬斯洛說過:“才能也即是需要,才能或器官不用,就會變成疾病的中心,或是衰退,從而使人削弱。”沈宜修與三位女兒的生活幽閉、壓抑,對命運與婚姻不可控性及對浪漫姻緣的向往導致她們的早慧與早亡。雖然家境優越,卻無法使她們得到真實的安全感,她們為自己的女性身份而憂郁。杜麗娘和小青故事的持續感染力,表明女性對其在家庭和社會中恰當位置的憂慮。隨著成長與婚期的臨近,葉小鸞對自身價值的實現愈發焦慮和急迫,夫家的催婚更是直接導致了她的夭亡。這些少女的生活表面上看起來閑適幽靜,實際上卻彌漫著無端的哀怨與絕望。
明清江南才女們的創作活動雖然豐富但卻是謹慎的,她們通過男性話語給予的寬松空間,小心而微妙地沖破傳統的束縛,通過文學創作向外界展示了一群積極自由的女性形象。然而,這些女性畢竟生活在一個以父權文化為中心的社會——實際上也就是生活在以男性眼光為標準的社會當中,其創作出版的自由程度相當有限。盡管剝開的那幾片花瓣拂著微風搖曳著一絲婀娜,但其核心依然是堅不可摧的。
二、創作出版活動與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
近代社會轉型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葉,中國作為一個處于優勢的成年文明遭遇來自西方工業文明的挑戰甚至入侵,屢次交鋒的挫敗后不得不承認它的強勢和先進,并一步步對外開放。一百多年來在經濟、政治、文化方面經歷了多次維新和變革,傳統社會意識受到一次次猛烈的沖擊和滌蕩。與之相伴,中國女性的社會身份和角色定位也隨之變化,女性主體意識逐漸覺醒,也推動著知識女性創作出版活動的進一步發展。
辛亥革命前后,各種西方思潮大量涌入及傳播,統治中國兩千年的儒家思想受到嚴重懷疑甚至拋棄,新文化運動以沖破禁錮中國人思想牢籠的姿態橫空出世,傳統的倫理觀念,如孝道、貞操、婦女守節及“三從四德”、祖先崇拜等,均大受沖擊或被破壞。家庭是社會的細胞,中國家庭制度自周以后三千多年內,代代相傳,大體上維持不變。對傳統家庭和婚姻制度的批判日趨深化,女性也開始覺悟,并積極投入到家庭革命的運動中。
經過“五四”新文化運動,已經被喚醒的中國知識女性沖破了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精神獨立和個性解放,這個時期,涌現出了一大批女作家,如謝冰心、陳衡哲、石評梅、廬隱、馮沅君、陳學昭、陸晶清、白薇、凌叔華、袁昌英、蘇雪林等,她們創作出版了大量的作品,“在當時的刊物上,以女士署名的作者不下二十人,而且文章或小說都以帶‘女字為榮,形成了一種推崇女性作品的風尚。”通過這些文學作品,知識女性向外界展現了強烈的女性意識和求索精神。
新中國建立后,女性主體意識由于政府的推動在社會政治、經濟和生活的各方面得到發展。她們通過出版創作活動,實現了由“家庭中人”向“社會中人”的轉變,涌現出了草明、丁玲、陳學昭、白朗等女作家的繁盛期,創作出版了《土地》、《火車頭》、《為了幸福的明天》、《跨到新時代來》等優秀作品。
三、當代女性在創作出版活動中的角色扮演及參與
當代女性在社會革命中并沒有真正建立起自覺的主體意識,在很大程度上仍處于弱勢地位。盡管國家用法律的形式確定了男女平等的原則,并通過一系列的措施來保護婦女的合法權益,但是在中國歷史和現實中,男權文化在一定程度上還存在著,使得性別不平等始終或隱或現地伴隨著當代女性的生存狀態,國家保護女性權益的強制性制度規范在實施當中往往受到有意或無意的規避甚至漠視。家庭暴力、婚外情、性騷擾、就業歧視,等等,這些高居婦女權益受侵害類型榜首的問題背后,都潛藏著男性霸權的陰影。要從歷史的慣性中擺脫出來,要使兩性平等和諧的倫理價值成為一種社會自覺遵守和維護的“制度”,當代知識女性應當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通過廣泛的文學創作及出版,參與發出自己獨特的“聲音”。
進行文學活動的女性大多受過良好教育,具有較高的能力、心理素質,具有較強的社會責任感和參與意識,較為穩定的經濟收入和較高的社會地位使其更能夠保持獨立的人格,她們更容易接受新知識、新事物,以此來豐富充實自身的同時,也使她們能夠在浮躁的文學活動中沉靜下來,思考和判斷未來社會發展的趨勢和方向,發揮女性在文學活動中的重要作用。
對于當代知識女性而言,如何在文學活動與社會活動之間尋找平衡點,不是一道“相加后除以二”的簡單算術題,而是要利用這一群體的角色定位、職業特點和文化優勢,通過以下兩個方面來提升女性在社會生活和國家制度中的話語權,努力拓展社會認同的輿論空間和實踐場所,在自我價值實現的過程中,變被動到主動,最終獲得對女性命運的自主把握。
首先,知識女性有著得天獨厚的創作條件和創作氛圍,大多數女性的創作成果在寬松的社會環境下,可謂碩果累累。除了利用文學創作、出版圖書為維護女性權益鼓與呼之外,知識女性還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女性特有的敏銳細膩,把目光投向男性創作未能發現和挖掘的角落,及時發現社會存在的問題,關注那些被忽視的女性群體,積極探討因社會分層給下層婦女自我發展帶來的困惑和困境。其次,知識女性大多肩負著社會活動和家庭活動的雙重責任。作為文學創作的主體,她們對當今社會普遍存在的浮躁和功利心理,有著獨特的女性體驗和感受,借助文學活動這個平臺,不僅可以實現以女性身份參與的社會融合,而且通過創作,能夠跨越性別的鴻溝,真正為實現社會性別平等打造堅實的社會基礎。
自《詩經》中的許穆夫人開始,至五四時期“女性文學”概念的提出,到當代知識女性出版創作的繁榮,出版創作活動承載著改變社會觀念的歷史使命,注定要為中國女性主體意識覺醒、社會地位提升行走在路上。唯有帶著歷史的反思,才能夠在紛繁復雜、瞬息萬變的社會中準確地理解知識女性創作出版活動遭遇的種種困境和難題,以及在新的歷史環境中,她們如何利用不同的文學角色扮演來爭取自主性,提升話語權,獲得自我發展,獲取新的主體認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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