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菁菁

謝飛
由第四代導演吳天明生前執導、講述民間嗩吶藝人生活的電影《百鳥朝鳳》,日前遭遇排片量和上座率冰火兩重天的境遇。該片制片人方勵甚至跪求院線加映場次。事實上,在當下劣幣驅逐良幣的畸形電影市場,像《百鳥朝鳳》這樣淪為炮灰的良心之作不在少數。對于文藝片的尷尬處境,知名導演、北京電影學院前副院長謝飛深有感觸。近日在接受《環球時報》專訪時,謝導坦言高票房不代表全民選擇,年輕觀眾的審美有待提高。
環球時報:您如何看待中國影市存在高票房、低口碑,爛片成堆的現象?
謝飛:這就是唯票房論的后果。票房是觀眾自愿買票形成的,但是一定要明白,全民進電影院看片的“大影院時代”早就消失了。我把現在叫做“小影院時代”,因為人們有其他方式可以看電影,包括電視、網絡、錄像以及非主流院線。針對現在中國2萬多塊銀幕所做的調查顯示,走進電影院的觀眾大多是平均年齡20來歲的小白領。這些人的口味被我們當成整個電影市場的口味,那必然出現過于強調娛樂的傾向。
就像我們以前看待GDP的平攤問題,中國這么大,GDP總量自然很高,但是平均到每個人身上就非常低。電影也是一樣,什么年產近千部電影啦,幾百億票房啦,世界第二啦,可是你沒有想過,13億觀眾中走進影院的只有8億人次。人次,還不是人(數)。所以確實不能以指標論英雄,以拍了多少片子、贏得多少票房來看電影業是不是繁榮。
環球時報:在您看來,現實主義題材的影視作品有多少群眾基礎?
謝飛:據我了解,很多30歲以上的中國人通過網絡或者其他免費渠道觀看了一些有文化內涵的影片,比如《推拿》,還有賈樟柯的作品等等。這些都沒有計入票房。你看這兩年,北京國際電影節的經典電影重映活動非常受歡迎,各年齡段的觀眾都有,這些都說明中國人的需求是多樣化的。如果只拿2萬塊銀幕得出的數據看問題,就狹窄了,你會以為中國觀眾從10歲到80歲都愛看《泰囧》《小時代》《心花路放》。
環球時報:有人說,既然票房高就是有觀眾選擇它,就證明有存在的意義。您怎么看這種觀點?
謝飛:這是錯誤的。幾千萬青少年觀眾的口味,不能代表全體人。在我看來,中國近20年來的應試教育,沒有培養出擁有較高審美趣味的年輕一代。他們是在缺少文化修養的氛圍中長大的。加上網絡時代助推淺閱讀,沒有多少人認真看過經典作品。二三十年積累成的這種問題,不可能在一朝一夕解決。我前不久提出“讓經典影片進課堂”,讓學生有機會接觸文化價值高的電影,這樣才會有超越娛樂片的審美眼光。
環球時報:在您看來,影視工作者應該如何引導觀眾的審美趣味?
謝飛:讓市場健全不是影視人的主要任務,而是管理部門的職責。大家都在提藝術市場,可是這個東西在國內很多地方都沒有。連北京以前都沒有一個電影節,現在才終于辦到第六屆。
電影節是文化藝術片的帶頭羊,戛納、奧斯卡頒給藝術片獎項,都是在幫他們做宣傳。中國有那么多大城市,每個城市的人口都在五六百萬以上,國家政策應該放開,允許民間舉辦電影節。這個節不應該是用納稅人的錢來辦,政府只是支持,法律給予機會,民間社團才是主辦人。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更多機會看電影了。比如獲得戛納大獎的土耳其電影《冬眠》,是一部3個小時、非常悶的片子。但如果你仔細看,會非常享受里面的內涵和視聽美。這種影片就只有電影節能放。
環球時報:聽說您執導的《本命年》和《香魂女》去年在國內重映時,票房很好?
謝飛:去年,北京和上海兩地院線放映了我的這兩部電影。《本命年》說一個月放了10場,票房都很好。但是你光靠一部影片能支撐起藝術影片嗎?全世界的藝術院線都是要用古今中外幾百部好的影片來循環放映,才能逐漸培養觀眾。所以我認為電影節要放開,對建立藝術院線的限制也要放開,讓文藝片跟主流商業片并行并存,面貌才能改善。
現在進口電影的指標都在中影集團手里,而且只進能賣錢的商業大片,比如《變形金剛》。如果允許民間成立藝術影片發行公司,有權去買一些哪怕由托爾斯泰、巴爾扎克小說改編的電影,黑澤明的電影,那么想看藝術片的人就能有渠道觀看了。▲
環球時報2016-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