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樹后，偷偷看你

包利民

聽一個朋友講他大學同學聚會的事。喝酒之后，大家都大膽地說一些上學時沒來得及或者不想說的話。他當時說，最懷念校園里的那棵桃樹，無論是花開時節，還是大雪飄飛時。因為他當年經常在那棵樹后，看著一個女生靜靜地走過，走過他的眼睛，走過他的青春歲月。他一直沒告訴大家，那個女生到底是哪個，在他的心底，那是他永遠的珍藏與溫暖。

忽然心有所動，想想我們年輕的時候，有多少的暗戀如開在心底的花兒，搖曳著只自知的百般滋味。我記得高中時班上有個男生，家在農村，住校，我們發現他總是偷偷地看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極優秀，是城里人，長得美且學習好。他暗戀著她，幾乎班上每個同學都知道，可他卻沒有一點的不好意思。每天依然努力學習，依然沉默。后來，他考上了很好的一個大學，畢業晚會上，大家問起他暗戀的事，他竟是有些茫然。他說：“也許是一種暗戀，也許是一種自卑，我總是偷偷地看她，更可能是想通過努力，讓我有一天能大大方方地看著她吧。”

上大學的時候，我也曾暗戀一個女生。在那個年代，暗戀是很常見的事，有時候不想去表白，是怕被拒絕，從而喪失了暗戀的那份美好。雖然那種美好的背后，有著太多的無奈與心痛。那幾年里，我就看著那個女生，看著她安靜地學習，看著她默默地來去，再看著她有了屬于自己的情感，每日里柔情似水。我心里依然很淡然，仿佛成了一種習慣，每天欣賞著一幅悠遠的畫面，不想走入其中。學校的后面是一條小河，我常常獨自一人坐在河邊，看著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或者冬天時，岸邊冰雪覆蓋，便在雪上亂畫一陣，然后離去。第二天再去看，一場新的雪已經將舊日的痕跡撫平。

有時候，我覺得，這種很靜的暗戀也很美，并沒有太多的苦，就像是心靈的一種寄托，不擾人也不擾己，仿佛看著一朵花兒的開放，只是在那里美麗著。有些人的暗戀，則是很痛苦很折磨。高中時，班上一個女生暗戀我們的班主任，她壓抑著自己，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每天都仿佛背著一種負荷。我們是在許多年后的聚會中才知道此事的，而那時她回憶往事卻是滿臉的幸福和釋然，就像說著別人的故事，而自己只是一個回望時的旁觀者。不管怎樣的一種暗戀，在時光的流逝中，都會還原成一種遙遠的幸福。那一段光陰，只淌過自己的心，帶著自己夢想的溫度。

似乎每個人少年時，都曾在心底有一個眷戀的身影，一如年少時光里一抹最美的風景，也是多年后的回望中，永遠存在的一種最清澈的情感。我大學畢業的時候，離校的前一天，收到一封匿名的來信。不知是哪個班的哪個女生寫的，她在信里說，不知多少次偷偷看著我的身影，看著我站在樹下，看著我坐在河邊，不知有多少心事寫滿我的心上，讓我是那樣的孤獨落寞。那么多的日子就在這樣的凝望中流走，終于畢業了，她不想讓自己有遺憾，于是寫了這封信，想讓我知道，曾經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地看著我。

心里忽然充滿了感動，看著外面即將離校的人群，也不知哪一張容顏是信中的她。原來，我在默默看著別人的同時，也有人在悄悄地看著我。可是，有多少被暗戀的人從不會知道，背后曾有一雙溫柔的目光，撫摸過她們的身影。

那是多好的一份心事，寫滿了年輕心中的感動和深情。曾經歲月里那棵開滿花朵的桃樹，會記得自己的守望，也會記得載滿所有青春思緒的日月流年。那滿樹的花朵，就像我們無怨的凝眸，美麗而芬芳。 （從容摘自《山東青年》201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