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慶秋
一到冬天,全城就進入了對羊肉癡迷的季節(jié),這種癡迷狀態(tài)會在冬至那天達到頂峰,然后一直延續(xù)到“出九”。濕冷而漫長的幾個月里,街頭巷尾的羊肉館總是爆滿,就連空氣也飄蕩著一股辨識度極高的氣味。
對我媽來說,羊膻味并不是能讓她感覺愉快的氣味,因此在冬季,她盡量避免外食,家里也幾乎不會出現(xiàn)羊肉料理。雖然愛吃羊肉的重慶人很多,但像我媽這樣拒吃羊肉的重慶人也不少,這并不奇怪,重慶并不是盛產(chǎn)山羊的地區(qū),對于羊肉料理,也說不上有多擅長。
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是我在北京吃南門涮肉的時候。“最好的羊肉,一定要涮著吃。”老嚴把—碗“三點式”蘸荊推到我面前,只見淺咖啡色的芝麻醬上綴著硬幣大小的三色調料,綠色、紅色、褐色,分別是韭花醬、鹵蝦油、醬豆腐,再撒上些白芝麻。銅鍋里,一鍋清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水面上,幾節(jié)大蔥蔥白,幾塊姜片,幾粒紅棗、恂杞不停翻騰,對于吃慣麻辣火鍋的我來說,這樣的畫面實在有些提不起精神。
直到什么羊上腦、羊腱子、“元寶肉”、“一頭沉”、“黃瓜條”陸續(xù)上桌,我才信了老嚴的話。最有說服力的,莫過于羊腱子肉,只見紅潤飽滿的肉丁碼在盤子里,肉上面打了一枚生雞蛋。因為沒有摻一丁點兒水分,要想把蛋液和肉丁攪拌均勻并不太容易。裹著蛋液的肉下鍋后,一分鐘左右就可撈起入口。說來也怪,明明是白水煮的羊肉,可哪里有一點膻味?羊腱子肉被咬開的一瞬間,鮮甜的肉汁瞬間在口腔中炸開,細墩彈牙的質感,和我印象中的羊肉味道相去甚遠。
“這是因為羊肉的品種和生長的環(huán)境不一樣。”曾在重慶打過幾年工的卓力格圖跟我分析說,“就比如說我老家吧,產(chǎn)的是烏珠穆沁羊,這種羊拿來做手把肉別提多美了。”雖說出生在牧民之家,但從小到大,他吃羊肉的次數(shù)并不多,因為羊是他的“家人”。“我小的時候,爹姆怕剛生下來的羊羔凍死,還得去羊圈抱著羊羔過夜呢。”每回說完這個故事,卓力格圖又滔滔不絕講他們內(nèi)蒙的羊肉有多好吃。
在卓力恪圖的指引下,我也有幸去希拉穆仁草原吃了烤全羊,那時重慶還沒有很流行吃烤全羊。即使距離現(xiàn)在有些年月,但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味道——在炭火的炙烤下,羊被烤得皮酥肉嫩,酥脆的皮吃進口中,心里立刻生出一種愉悅感,更別提肥嫩的羊肉,好吃到恨不得把舌頭都吞進去。那種欣喜的感覺,直到幾年后我在一家新疆餐館吃到烤羊腰子才又出現(xiàn)。
雖然我媽、老嚴、卓力格圖因為各自的原因,對重慶的羊肉意興闌珊,而我心中仍充滿愛意。
這些年,榮昌、武隆、巫溪的羊肉湯鍋在主城也常見起來了,在北方很火的羊蝎子火鍋,如今也在重慶遍地開花。更別提烤全羊,幾乎和刨豬湯同一江湖地位,成為團年的重要項目了。粉蒸羊肉也是很多重慶人的心頭好。在山城羊肉館,排半天輪子只為吃個羊肉籠籠。在萬州,人們更看重迷你版的羊肉籠籠,也就是羊肉格格。巴掌大的竹蒸籠里,蒸熟的羊肉又香又辣,不膩不膻,即使是女娃兒一頓也能吃好幾個格格。
至于羊肉粉,合川人說做這個他們最在行,對此我深信不疑。雪白的米粉,粉紅的羊肉,黑色的羊肚,翠綠的芫荽,乳白的湯頭上漂浮著紅亮的紅油,哪怕是在哈氣成霜的季節(jié),整完一碗羊肉粉,再喝下大半碗羊肉湯,呼,整個冬天都溫暖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