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孝通的《鄉土中國》是通過十四篇小論文融匯貫通的形式,從社會學的角度深刻地揭示了中國社會基層鄉土性的特色。部分讀者認為此書在21世紀這個充滿現代化元素的社會并沒有很大的價值,理由是,隨著時代的進步,現代鄉土性保存完好的村落已經幾乎泯滅,農村向城市化進展、新型農村的建設已經使“鄉土性”華麗地轉型成“城鎮化”。畢竟此書是費先生在20世紀80年代就自己所經歷的社會現實(“抗戰”“文革”這些非常時期)所寫的,當時處于改革開放端倪期,城鎮化還未普及,因此部分讀者認為當時是此書的價值巔峰期,如今則需要再度審評。
筆者的感悟卻與這些讀者的意見相悖。費先生把中國兩千多年來的傳統鄉土性社會與現代變遷速率快的社會從社會結構方面做了比較,雖然是在強調中國社會基層的鄉土性面貌,實則在進一步告知讀者,從鄉土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是我國所面臨的現實問題,如何更好更快更成功地轉型,首先要了解鄉土社會的實情,在充分掌握實情資料的基礎上才能進行最適宜最有利的轉型。
費先生在此書的序言中也曾指出:“這里講的鄉土中國,并不是具體的中國社會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體的中國基層傳統社會里的一種特具的體系,支配著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它并不排斥其他體系同樣影響著中國的社會,那些影響同樣可以在中國的基層社會里發生作用。搞清楚我所謂鄉土社會這個概念,就可以幫助我們去理解具體的中國社會。”當下,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我們也必須掌握中國兩千年來的社會性質,在掌握實情的基礎上,逐步轉型、逐步發展。《鄉土中國》正是讓我們深刻了解中國基層的真實面貌,繼而把握中國的發展方向和進程。正所謂只有認識到“根”,才能知道如何在根上“枝繁葉茂”。以下筆者從“文字下鄉”、差序格局”以及“禮治社會”三方面細談對“鄉土中國”的認識。
一、文字“需”下鄉
《文字下鄉》一篇中有言:鄉下人不識字,所以鄉下人在城里人眼里是“愚”的,也就是文盲。然作者認為,鄉下人是不愚的,通過鄉下人與城里人的比較,指出由于生長環境不同造成的認知不同,并非智力問題。鄉下人是不愚的,只是不用文字而已,而文字在鄉土社會也是不必需要的。鄉土社會是一個熟人的社會,熟人之間,大多數是面對面交流,語言是最重要的交流工具,也就是作者所指的聲音象征,除了聲音象征還有表情、動作這些其他象征原料也是密切的關系之中最直接明了的交流。文字所能表達的確實在有些時候是詞不達意的,在文本資料中必須用文字來表明的思想和知識,就需要有文字的藝術和文法,但很多時候還是不能夠表達、說明得淋漓盡致,否則也不會有“一張照片等于1000個字”(參見汪寧生《文化人類學調查》)的說法了。
文字文化博大精深,可褒亦貶,同樣的文字語言在不同的環境中是不同的效果。在鄉土社會中,文字用不到,并且不能夠比語言、表情、動作一起運用所表達的效果好。文字記錄的無非是一些事件,其內容對于鄉土社會中的人來說就像秦漢歷史一般,和自身無關。即使鄉下人識字,也不能真正讓他們聰明起來,還是環境問題,這也正是鄉土社會的本色。只有改變了鄉土社會的社會結構,鄉土社會才能真正的“不愚”,也正是社會轉型的問題。
費氏強調文字對鄉土社會沒有必要,但并不是說鄉土社會不需要文字,只是為了說明鄉土社會的性質和本色。若要有文字,則是轉型的一個過程。部分學者的觀點與費先生的觀點有相悖之處,那些學者認為費氏生活的年代問題,處于抗戰時期和“文革”非常時期,當時的鄉土社會并非如今的面貌,當代新農村的發展較之前完善了許多,經濟、政治、文化各方面都有了新的水平。但是土地仍是不能流動的,即使交通再發達,拋棄土地外出謀生的人再多,鄉土社會的實質和骨子里的鄉土性也不是朝變夕改的,這需要一個過程。王文章也曾告誡讀者:“新舊民俗的更迭和盛衰消長雖然是客觀規律,但其民俗本身的精神內核是相對穩定的,文化現象的更迭變化不會輕易改變一個民族文化的基因、民族文化的根。”(參見王文章《非物質文化遺產概論》)說到識字問題,也只是外出的鄉土人在外打拼需要而學得的,回到家鄉還是面對面的交流。
文字需要下鄉,文字下鄉面臨的不僅僅是使鄉下人識字的問題,而是新型農村建設的問題。只有轉變了鄉下人固有的鄉土性觀念,才能真正意義上促使文字下鄉。我國在現代化進程中,不斷強調加快城鎮化建設,也正是為了促使農耕體系向工業商品經濟體系轉型。只有農耕社會成功轉型為現代化工業社會,不需要文字的觀念才能在鄉下人心中改變,以農耕為本業的團體聚集生活中,不需要文字,文字觀念在鄉下人心中也就無所謂存在。現代社會,面臨復雜的人際交往,文字、科學知識的普及,需要學習的東西不僅僅停留在如何農作上,鄉下人的眼界需要開闊,文字承載的知識量遠超出如何農作的口傳心教。鄉下人觀念的轉變,需要文字。正所謂,只有文字下鄉成功,才能加快城鎮化建設步伐。由此可見,文字需要下鄉,并且文字下鄉和現代化建設是不可分裂、相輔相成的。
二、“差序格局”與“依人論事”
中國鄉土社會以宗法群體為本位,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以親屬關系為主軸的網絡關系,是一種“差序格局”。在差序格局下,每個人都以自己為中心結成網絡。就像把一塊石頭扔到湖水里,以這個石頭(個人)為中心點,在四周形成一圈一圈的波紋,波紋的遠近可以標示社會關系的親疏,即“每一家以自己的地位作為中心,周圍劃出一個圈子,這個圈子的大小要依著中心勢力的厚薄而定”“以己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別人所聯系成的社會關系不像團體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個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紋一樣,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這樣一來,每個人都有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圈子,同時又從屬于以優于自己的人為中心的圈子。
差序格局社會中沒有籠罩萬有的神的觀念,根本原因在于它是由無數關系構成的網絡,每個關系的中心都有一個“自己”,每個“自己”都不相同,每個關系網也就不同,道德的懲罰和良心上的譴責以及社會法律的制裁都要根據接受者與“自己”的關系的親近疏遠來評定。也便沒有了固定的萬有神念。
換句俗話來形容就是“依人論事”。同樣一件受道德譴責的事情,發生在與“自己”親和疏的不同人身上,譴責力度便不相同,甚至會不譴責親,反倒護親。如此以來,籠罩性的道德觀念不復存在。往深處探討,為什么中國古代至今,沒有一個學說能夠長久維持下去,儒學、佛學、道家、墨家、法家等思想都沒有長久的作為社會的有利支撐或者說是可靠的社會控制力。這些學說一開始可能只是能夠迎合統治者穩定社會的需要,才被統治者推崇,但為什么沒有長久持續,難道只是因為時代在進步,這些學說不能與時俱進而被淘汰嗎?顯然這個原因不足以說明,然最本質的原因,就是社會結構的問題,這樣的差序結構社會中,沒有一個學說能夠使得每個“自己”、每個“自己”的關系網能夠有一個明確的不以“自己”的“私”而有絲毫偏差變化的標準。這正是中國現實社會中存在的一種特別的格局。
三、“禮治”的重要性
費氏提到鄉土社會是一個“熟悉”的沒有陌生人的社會。由于土地的固定性,不具備流動性,世代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鄉土社會中人與人之間都是“熟人”,他們之間的信任,是建立在日常生活中,從始至終對一個人的行為品德的一種習慣性的認知了解,彼此之間的約定不需要黑紙白字的簽字畫押,而是從內心中對熟人的一種信任。正如“禮”根深蒂固地定型于“熟人”的心中。
鄉土社會也不需要創新,不需要有新的精神。他們力求穩定,作者說:“感情的淡漠是穩定社會關系的一種表示”。感情能夠激發創造性和破壞性,違背了鄉土社會原有的穩定秩序,因此感情需要被遏制,本質上是為了社會秩序不被破壞,達到穩定的狀態。韓非子強調法治,排斥美給人帶來的感情,認為美會使人動搖。鄉土社會不需要法治,但需要控制感情來維持穩定,他們的感情控制,不需要法的束縛,只是出于對“熟人”的一種信任。
禮治是內在的自發的約定俗成的,而法治是外力的控制的約束的。費氏認為鄉土社會只需要禮治,法治只是現代社會所需要的社會控制力量。現代社會需要禮治和法治共同作用,才能維護社會穩定。現代社會需要社會控制力——法治,更需要非社會控制力——禮治。中國處于現代化快速發展的關鍵時刻,我們應該沿襲農耕社會給我們留下“禮”治。
正規的社會控制對社會的穩定來說無疑是重要的,但是非正規的社會控制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社會越少規定成文法,而是習慣法(很多社會的法律存在于人們的記憶中、社會公認的道德規范,甚至神話故事之中。),甚至是非正規社會控制占比例越大,則社會穩定系數越高。汪寧生也曾告誡我們:“沒有一個社會完全依靠法律來強迫人們遵守社會法規”。非正規的社會控制,是人們潛移默化受影響,耳濡目染的過程,存在于人們的心中,這種存在于人們心中的規范越多,人們素養越高,則社會文明程度越高。因此可以片面的說,非正規社會控制占社會控制力的總比數與社會文明程度成正比。由此來說,反倒是鄉土社會的文明程度更高,傳統的鄉土性正在向現代社會加速轉型,在這個全面轉型的社會進程中,鄉土社會沿襲下來的“禮治”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與“法治”的效力共同作用,維護著社會的穩定,使中國在社會轉型的更迭中,更加穩定、繁榮、昌盛!
結語
費氏的《鄉土中國》對現當代讀者而言是受益匪淺的。此書帶給筆者的感受不僅僅是停留在了解中國兩千年來的社會基層的鄉土面貌上;更多的是在認清中國傳統的鄉土性社會根基的基礎上,就如何奔著建設富強民主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偉大目標努力,如何在農耕社會向現代化社會發展的同時發揮最適宜最有利地轉型等,關于以上這些問題的思考對筆者而言起了彌足珍貴的啟示性作用。現總結如下:中國現代化建設進程中,文字需要下鄉,文字下鄉與現代化建設是相輔相成的;在中國社會結構呈“差序格局”的情形下,“禮治”這種非正規社會控制力對社會安定繁榮而言起著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