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題壁是中國古代常見的一種表達形式與傳播手段。一直以來,學界對古代題壁詩這一主題的宏觀研究較多,但對單個詩人的題壁詩創作研究較少。針對蘇軾的題壁詩,除卻劉金柱教授在其專著中對蘇軾題壁詩按時間分期做過階段劃分與梳理,其余情況下大多是作為研究古代題壁詩的典型示例出現的。本文另辟蹊徑,從創作動機著手,系統分析宋代大文豪蘇軾的題壁詩創作動機,一是山川風物蹤跡留念,二是尋人不見作詩留言,三是心之所至傳情達意,四是“跟帖”前人題壁唱和,五是本職職能作品傳播,六是參禪悟道心理調適,七是題詩贈人應酬答謝。
【關鍵詞】:蘇軾;題壁詩;創作動機
題壁詩,是指“詩人直接題寫于公共場合如僧寺道觀、驛站旅舍、亭臺樓閣、名勝景點等地的墻壁、廊柱、石壁之上的詩歌”[1]。題壁詩產生很早,大約在漢朝,當“題壁”成為發布公文詔令的傳播媒介時就已出現,且使用頻率較高,題壁之風,至于唐宋而盛,杜甫、白居易、元稹等許多詩人都喜好寫題壁詩,甚至“元白”以驛站墻壁題詩相和的故事還被傳為一段佳話。說到蘇軾,學界研究極多,但說到蘇軾的題壁詩,除卻劉金柱教授在其專著中,對蘇軾的題壁詩按時間分期做過階段劃分與梳理,其余情況下,大多是作為研究古代題壁詩的典型示例出現的。并且,蘇軾曾在《答陳師仲主簿書》中提到“山水窮絕處,往往有軾題字”[2]1426,可見蘇軾不僅熱衷于寫題壁詩,且數量可觀。題壁詩基本貫穿于蘇軾的一生,據學界公認為蘇軾題壁詩的作品來看,早在嘉祐四年(24)歲時已有頗多題壁詩作,晚到建中靖國元年(66)歲,在身體老邁的情況下仍有《留題顯圣寺》等題壁詩作。
本文專門針對蘇軾創作題壁詩的多種動機加以探討。
一、山川風物蹤跡留念
此種動機最為單純,一般是蘇軾游歷風景名勝之時,對所見之山川風物比較喜愛,又或是對自己的游玩蹤跡隨手記錄所作。
這類詩作有兩個比較集中的創作時期,第一是蘇軾丁母憂,服除后,與父親、弟弟、妻子一同赴京路上,一路順江南下,風景優美,創作作品極多,譬如以“三蘇”一路所做的一百多首作品結集而成的《南行前集》,其中有蘇軾詩四十多首;第二則是蘇軾兩次外放為官時期,特別是第一次外任的杭、密、徐、湖四州,自然風光與名勝古跡的可觀性較強,并且這一階段友朋往來頻繁,經常結伴出游。
譬如《溪堂留題》,蘇軾與友人泛舟于終南山南溪之上,一路游玩,時間漸晚,便宿于南山溪堂,卻仍未盡興,不斷回想白日經歷,一時心癢難耐,揮毫于堂壁上寫下此詩,詩中描繪出這樣一副畫面“低頭看廣闊的湖面種滿稻谷,那欣欣向榮的場景好似回到了蜀中,抬頭看天邊一座座高閣聳入云端,好似天上的宮殿,視線逐漸下移,望見山頭未消的殘雪在陽光的折射下閃閃發亮,極為耀眼,難以直視,不禁移開視線,在舟邊看到薄薄的冰層籠罩著湖水,幽深難明。”此詩作于詩人離開家鄉蜀中不久,尚無歷經世事磨礪后“吾生如寄耳”[8]555處處是吾鄉的態度,對家鄉的眷戀較深。
還有像《游諸佛舍一日飲釅茶七盞戲書勤師壁》這樣與友人同游,興之所至的留念作品,其中釅茶七盞是唐盧仝所作的《七碗茶歌》中所說的飲茶境界,“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4]4379,蘇軾不覺已飲七碗,自然有身輕如燕,飄飄欲仙之感,故戲題一詩,另有一首《金山寺與柳子玉飲,大醉,臥寶覺禪榻,夜分方醒,書其壁》亦是如此乘興之作,前一首作于熙寧六年,后一首作于熙寧七年,同為蘇軾知杭州時游玩戲書的作品;有《留題延生觀后山上小堂》這樣到一處古跡(唐玉真公主修道遺址)游覽的感慨想象之作;《題陳公園》則是在游覽一處風景美如畫的院子,取用寥寥數語描繪其風致,與人共享。
總的來看,山川風物、蹤跡留念這一類型的題壁詩創作多是作于蘇軾出仕為官之時,不管他的思想是如何的多元化發展,為官時期依舊是以儒家的“淑世精神”為主導思想的,所謂淑世,強調的是個人對于國家的責任,表現在生活中化為對國家所在的這片土地的熱愛,縱觀蘇軾的一生,算上貶謫時的被迫行跡,可以說是大江南北,皆有軾之足跡。所以,在蘇軾為官時期,只要有機會,他往往呼朋喚友,或與親信隨從,踏青郊游,足跡之所至,題壁一首,記錄行跡與心跡。
二、尋人不見作詩留言
這類作品就像是如今所使用的便條。通常是尋訪僧人、隱士、名士或者拜訪友人時使用,恰好登門而無人應門,又不能通過打電話詢問對方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干等,大多數人在這種情況下會選擇直接離去,但詩人則可能會題詩一首,留待主人,墻壁是最佳選擇,顯眼又不會遺失。
對于此類作品,本文選取了五名詩人的五首作品來比較,在對比中分析蘇軾創作動機的特殊之處,五首作品分別是:《酬田逸人游巖見尋不遇題隱居里壁》(陳子昂)、《訪友人不遇》(李賢用)、《訪道者不遇》(杜荀鶴)、《訪含弘山僧不遇留題精舍》(韋莊)、《天圣二僧皆蜀人,不見,留二絕》(蘇軾)。
相同點不必贅述,同是具有“留言”性質的題壁詩作。
就不同點來看,陳子昂是為表達一種見尋不遇的遺憾,他在詩中說,我左右徘徊,卻不見人歸來;李賢用的詩作最為樸實,他寫道“出門無至友,動即到君家”“苔階日影斜”[4]7398,我一出門提腳就走到你家門口,我的摯友,可你卻不在,一首小詩,表達我此刻獨自一人的寂寞,和對于同你兩人共處的期盼;杜荀鶴的則是“尋真不遇真”[4]7925,表示時機不巧,以一題壁詩留下名姓,改日再行拜訪,仍是有遺憾的;韋莊的題詩中已沒有不遇的遺憾,“池竹閉門教鶴守,琴書開篋任僧傳”[4]8001,他走到僧人院中,有感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提筆寫下對僧人為人的欣賞,留壁予之;而蘇軾的作品,不僅沒有了前三首詩不遇的遺憾,而且摒棄了對主人家的關注,在別人的墻壁上留言,關注點卻全在己身,“興來且作尋安道,醉后何須覓老兵”[3]2608,蘇軾來尋訪天圣二僧是為了所謂的道,當他走到此處,不遇僧人,卻發現自己洞察了“道”,于是乘興而歸。這就是蘇軾“尋人不見作詩留言”此類題壁詩的獨特之處所在,他乘興而往,乘興而歸,豁達自由,作詩是為了表達自己興之所至的體驗。
三、心之所至傳情達意
傳情達意過于寬泛,細致說來,又可分為兩類:一是偶然心會,信筆而出;二是懷人感嘆之語。
偶然心會,信筆而出。不論何時何地,皆可因“人、事、物”的觸動有一閃念的感悟,手邊又恰好無紙墨備用,便可一筆題寫于壁上。
譬如《書辯才白靈堂壁》一詩,據《蘇軾詩集》中考證應當是蘇軾于龍井辯才白靈堂家中偶得一方心怡的硯臺,來回把玩,一時意動,便迫不及待的在人家屋子中的墻壁上寫下自己對這方硯臺的喜愛之情。這首詩其實很小,就是描寫平常生活中的一方硯臺,但是以一方硯臺入詩,這反映出作者對日常生活瑣事的關注,對細節的敏感,可以說,蘇軾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提到這,就不得不說一說蘇軾的“吾生如寄耳”[8]555,這五個字在蘇軾的詩作中曾多次出現,第一次出現在熙寧十年,蘇軾前往徐州任知州的路上,在此之前,詩人剛剛經歷“有旨不得入國門”的尷尬,最后一次出現在建中靖國元年,詩人離開嶺南北歸。從知徐州開始,亦或之前就開始醞釀,總之提出了“吾生如寄耳”的思想,隨后,蘇軾迎來人生的轉折點“烏臺詩案”、黃州四年的貶謫生活、再次起復與貶謫嶺南,在坎坷的生活中對苦難的不斷體悟,讓詩人的“寄”逐步走向成熟。本文將“寄”看做“寄寓”[8]555,又將“寄寓”分為兩個詞匯,一是“隔離”,一是“超越”。“隔離”就是人生如夢,“超越”則是不囿于生活的藩籬,從精神上對生活的一種超越,只有跳出框架才能有更深的領悟,才能“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情”[9]356,善于在逆境中自處。當蘇軾以“吾生如寄耳”作為人生態度落實到生活中時,就表現為一顆真正熱愛文學、熱愛生活的心。所以,他用題壁的形式隨手記錄生活,記錄心緒的起伏波動。
又如《雪后書北臺壁二首》,其一書寫從黃昏時分直到凌晨大雪飄飛的景色,其二則是接著其一的敘述時間寫第二天在北臺上看雪后景色。這二首詩作于蘇軾第一次自請外任知密州期間,此時詩人生活煩雜寂寞,又時常想起自己被迫請求外任的辛酸而不禁產生懷才不遇之感,故而再次捧起《莊子》,用以自我疏解,比如詩中兩句“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眼生花。”[3]602,可直譯屋宇覆蓋著深雪,恍若玉樓,四野彌漫著雪花,恰似銀海,而當蘇軾自黃州前往汝州安置的路上去拜訪王安石時,王安石則解釋為“這典故語出道家經典,道家以雙肩為玉樓,以雙目為銀海” [6]374,可見道家思想此時已漸漸融入蘇軾的生活。
懷人感嘆之語。不論是有意尋訪,還是無意路過,當故人已逝,總會牽動你的心緒以及對人生無常的慨嘆;或者友人離去,亦會無限懷念,感慨萬千,只因古代通訊不便,往往一別可能經年不見甚至一別便是一世。
有詩《題寶雞縣斯飛閣》,作于詩人初入仕途出任鳳翔府簽判之時,初入仕途,正是一心報國,意氣風發,雖為懷人之作,仍能讀出詩人樂觀自信的心態。嘉祐七年三月蘇軾路過寶雞縣斯飛閣,想到與自己情投意合的鳳翔知府宋選任期已滿回京述職,而新調來的知府與自己相處卻不甚融洽,故而更加懷念宋選在任的情景,有感而作。
比如《去年秋,偶游寶山上,方入一小院,闃然無人有僧隱,今年六月自常潤還復至其室,則死葬數月矣,作詩題其壁》,題目中已將來由交代清楚,蘇軾在游寶山時路過此院,與隱居的僧人有過簡短的談話,但給詩人留下了不一般的印象,第二年途徑此處,特意來探訪,卻得知僧人已下葬一月,震驚之余,腦海中又浮現出去年此門中僧人的清雅身影,感傷頓時涌上心頭,心之所至,在荒草叢生的院壁上寫下自己對僧人的寥寥印象與感嘆之語。
另有一首《董儲郎中嘗知眉州與先人游過安丘訪其故居見其子希甫留詩屋壁》亦為懷人之作。蘇軾聽聞董儲亡故,此次特為尋其墳冢而來,敲開故居大門,只有董儲的兒子孤零零的居住在此,想是與這年輕人談到亡父,勾起對舊友的思念,揮筆在屋壁上寫下此詩,以此追憶故人,“死生契闊君休問,灑淚西南向白云。”[3]704
四、“跟帖”[5]前人題壁唱和
“跟帖”唱和雖為一詞,卻實為“跟帖”與唱和兩種形式。
“跟帖”是指在墻壁上看到他人題詩,不論同意與否他人說法,總之勾起了詩人的創作欲望,提筆在他人的詩下續作一首,與之辯論或應和。
譬如《余過溫泉壁上有詩云直待眾生總無垢我方清冷混常流問人云長老可遵作遵已退居圓通亦作一絕》,作于蘇軾在廬山黃龍峰北麓泡溫泉時,見溫泉壁上有首署名圓通禪院可遵和尚的詩作,“蘇軾對于其中表現的心憂眾生的無私超度精神贊嘆不已,但認為‘我執’太重” [6]357,于是,一時興起在后面續作一首“若信眾生本無垢,此泉何處覓寒溫。”[3]1214這是典型的“跟帖”與前人辯論。
另有一首《梵天寺見僧守詮小詩清婉可愛次韻》則是典型的“跟帖”與人應和,蘇軾見僧守詮寫的小詩清婉可愛,無限喜愛,不禁手癢隨后和詩一首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
“跟帖”是蘇軾自由之意旨的體現。蘇軾二十歲之前生活在蜀中,在蜀中文化與父親蘇洵的影響教育下養成“獨立思考”的習慣,推動蘇軾形成獨立之人格,這與蜀中特有的文化氣節也是相符的。體現在思想上可分為兩點,其一向內:他的思想多元發展,儒家以兼濟天下、獨善其身,佛老以消解痛苦,道家以養生,三者融會貫通,形成蘇軾復雜而統一的思想世界;其二向外:蘇軾提倡一種“自由”的思想氛圍,人人可以任抒己見,上述兩首小詩可以視作蘇軾以身作則,自由思考,自由闡發的示例。體現在政治上,表現為蘇軾并不以自身處境絕對的看待新法與舊法,例如元祐元年,蘇軾還朝,獲得高位,本該配合司馬光進行“元祐更化”盡廢新法,蘇軾卻不合時宜的說出對于新法應當“校量厲害,多用所長”[8]100不久后,就再請外任。所以,“跟帖”這一類的題壁詩多是出于蘇軾獨立之思想的驅使。
“唱和”是指詩人與友人或兄弟同游一處,先后在壁上題詩,前后相照,互相唱和。或如《次韻劉景文登介亭》,蘇軾與劉景文同游鳳凰山,山后對排衙石稱作介亭,此為蘇軾和劉景文和詩之作;或如《留題石經院三首》,蘇轍亦有同題的三首作品,可見當是兄弟二人同游石經院,兩人相和題詩。
五、本職職能作品傳播
“題壁”自產生之初的本職任務即是官府詔令的傳播推廣,故而“題壁詩”所不能被遺忘的一項職能當屬作品傳播,發展至宋朝,題壁詩已是文人最為看重的書寫手段之一,蘇軾當然不例外,他平生作題壁詩數量極為龐大,有蘇轍詩“昔年蘇夫子,杖屨無不之。三百六十寺,處處題清詩。”[7]為證。
本文認為蘇軾喜好“題壁”此種文學傳播的原因有四:
一是自由度。蘇軾是追求自由的詩人,題壁是相對自由的創作方式,自由的詩人傾向于自由的創作方式,所以,蘇軾是極為喜愛題壁的。
二是簡便快捷。詩寫成之時即是進入傳播的伊始,不必經過成書印刷的過程,畢竟宋朝印刷技術并不十分先進,來來去去也要消磨掉月余時間,也不必通過歌女傳唱的口頭傳播,詩不同于詞,詞的市井氣更濃,好似現代的流行歌曲,更利于傳唱,而詩的文人氣更濃些,通過傳唱則比較費時。
三是有效傳播。題壁詩多提于寺壁等人流量較大的公共場合,人群熙熙攘攘,更利于詩歌的有效傳播。
四是教化百姓。蘇軾從小受正統儒家文化教育,有著積極的入世情懷,而普通百姓多為溫飽奔波,甚少會購買詩集之類附庸風雅的文學作品,故而公共場合的題壁詩相比之下更利于在普通百姓之間傳播吟唱,利于教化百姓。
當然,在以上幾點之外,不可否認,“題壁”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富有詩情雅趣的活動,所以文人雅士競相追逐。
六、參禪悟道心理調適
在參禪悟道這一點上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一是蘇軾在外任期間所題寫的大量題壁詩,二是貶謫時期用佛老思想來消解現世痛苦的題壁創作,相同之處是心理調適,外任時調適由中央到地方的落差,貶謫時調適身心困境、絕處逢生。
蘇軾在外任知杭州期間創作大量題壁詩,從蘇軾自己所說“讀我壁間詩,清凈洗煩煎” [3]644以及前文蘇轍所言可以看出蘇軾在杭州期間,游寺題詩的頻繁與閑適。譬如《書焦山綸長老壁》,每日在寂靜的山林中游走閑適愜意,更加上有高僧講經指點,正是適合思考人生哲理的場所。本詩是“一首以詩談禪的作品,記錄了詩人在綸長老默照禪的開示下,慧心頓悟的故事” [6]104。
貶謫時期用佛老思想來消解現世痛苦的題壁創作。此類作品較多,比如《留題仙都觀》、《書普慈長老壁》、《題西林壁》、《留題顯圣寺》等
其中最為有名的當屬《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3]1219
這首詩當是蘇軾題壁詩中最為有名的一首。一方面,這是一首哲理詩,“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另一方面,這是蘇軾在黃州時期人生思考的藝術總結,“黃州五年佛道修持的意義,儒佛道三教合一在蘇軾思想上的體現,不僅僅在于獲得樂觀曠達的心境,同時也在于認識論上的刷新。” [6]364。參禪悟道類型的題壁詩很多,在此,僅以李涉的《題澗飲寺》為例與蘇軾詩比較。李涉在詩中說時隔多年,滿頭白發的我故寺重游,“許玄度”“悟前生”[4]5435,可以說,這是詩人在再次來到寺廟這一特定場所是有感而發的特定感受,重點只是寺廟這一空間上的場所。蘇軾的題寺壁詩則重在悟道,不流于“寺廟”空間上的超脫,而是用參禪悟道尋求精神上的超脫。所以說,蘇軾此類詩作的創作動機不是因場所而被動觸發,而是因悟道的心意主動觸發的,詩人創作的過程,就是心理的調適過程。
七、題詩贈人應酬答謝
在題詩贈人方面按照主動和被動可分為他人請求之作與主動題詩與人。
他人請求而作。此類一般為應酬之作,藝術價值不高。比如《留題峽州甘泉寺》是應寺僧請求;《留題蘭皋亭》是蘇軾在游覽張氏園亭時,應主家邀請作《靈壁張氏園亭記》文,順勢又題詩一首,屬于應他人請求。
主動題詩與人。此類作品當屬《贈嶺上老人》。曾敏行在《獨醒雜志》中記載:
東坡還至庾嶺上,少憩村店。有一老翁出,問從者曰:“宜為誰?”曰:“蘇尚書。”翁曰:“是蘇子瞻歟?”曰:“是也。”乃前揖坡曰:“我聞人害公者百端,今日北歸,是天佑善人也。”東坡笑而謝之,因題一詩于壁間云:“鶴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夾道手親栽。問翁大庾嶺頭住,曾見南遷幾個回?”[10]
詩人感謝老人所言的上天保佑善人,做題壁詩答謝,這在蘇軾后期屈指可數的題壁詩創作中是不多見的,可見詩人此時心情是很愉悅的。北歸不久,行至常州,蘇軾明白朝廷所言變革不過一句空話,只是政治權柄的轉移,無奈之下,上表乞致仕,不久,病逝于常州。據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中記載,蘇軾臨逝世時說“吾生無惡,死必不墜,慎無哭泣以怛化”,可見蘇軾一生都是清醒而自信的活著,所以,最后可以平淡安詳離世,圓滿結束一生。當然,有一點值得注意,蘇軾沒有立下遺囑回鄉安葬,本文認為仍是因為詩人的“寄寓”思想,人生而寄寓在大地上,不選擇葉落歸根,才是完成了寄寓漂泊的不歸路。
以上,是本文對蘇軾題壁詩創作動機的粗略分析。
本文歸納蘇軾題壁詩創作動機主要有山川風物蹤跡留念、尋人不見作詩留言、心之所至傳情達意、“跟帖”前人題壁唱和、本職職能作品傳播等七種,比較這七種具體動機,可以抽象出“心意”二字,所以,本文認為蘇軾題壁詩最大的創作動機就是“心意”,意至而筆隨。縱觀詩人的一生,“題壁”可以說已經內化為詩人的生存狀態,“平生痛飲處,遺墨鴉棲壁”[3]1172,并且,蘇軾一生經歷極為坎坷,思想融合儒佛道三家,其題壁詩創作動機自然還有很多值得挖掘的地方,需要在此基礎上繼續做深入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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