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媽媽和“女漢子”女兒

曾經春晚有一部小品“女神和女漢子”讓人看了捧腹大笑。當女神媽媽與女漢子女兒相遇，又會發生什么事呢？

16歲的小茗和媽媽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咨詢室。母女倆的外表相差懸殊：媽媽美麗嬌柔，穿著淡藍色套裙，戴一條漂亮的絲巾，舉止優雅；小茗長得人高馬大，留著短發，穿一身運動裝，看著爽朗大氣。

一進來，小茗媽媽就急切地說：“怎么辦啊？孩子近期變化很大，學不愿意上，總是發脾氣，莫名其妙就會暴跳如雷！上星期，我們帶她去醫院。醫生說，小茗有急性精神分裂的傾向，給她開了藥。但是小茗非常抵觸吃藥，說吃了之后身體很難受。我們現在實在沒有辦法了！”

在媽媽敘述時，小茗一直低著頭，回避別人的目光。我決定和小茗單獨交流，請小茗媽媽先到另一個房間等待。

“媽媽是女神，而我是女漢子”

“小茗，媽媽剛才介紹了你的情況，是這樣的嗎？”我向她核實情況。

“差不多，我現在很崩潰。其實，小升初前，我就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對勁兒，心里很煩，想發脾氣，一直使勁忍著……可是現在，我實在忍不住了。特別想大吵大鬧，想瘋狂地做點兒什么！”

我追問：“你想瘋狂地做點兒什么呢？”小茗毫不猶豫地說：“飆車！” “哦，那很刺激呀！”為了了解她的感受，我追問道：“飆車能夠給你帶來什么感覺？”

沒有飆過車的小茗開始閉著眼睛遐想：“刺激、精神高度集中、拉風！好像有野性發揮出來，有一種自己真的活著的感覺！”說完這句話，她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看來，“自己真的活著的感覺”觸動了她心底的隱痛。

我問：“真的活著的感覺，是調動了身體的所有細胞嗎？”小茗毫不猶豫地說：“是！我覺得那才是我！”我幫她澄清：“聽起來，你是在尋找‘真正的自己’。那么你覺得，什么樣子才是真正的你？”

小茗馬上激動起來：“真實的我，是一個女漢子！老師，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我學媽媽，可是，我骨子里和媽媽完全不一樣！媽媽是女神，而我是女漢子！女漢子無論怎么做，也成不了女神！”

看來，“我是誰”是小茗一直糾結的問題。“我是誰”也是進入青春期的孩子無法回避的重要問題。通常，女孩的第一個同性崇拜對象是媽媽。因為從小和媽媽在一起，得到媽媽的照料，也耳濡目染地受到媽媽一舉一動的熏陶。“媽媽是女神”顯然是小茗及周圍人對媽媽的一個認同，而身為“女漢子”的小茗因為和媽媽有天壤之別，產生了劇烈的心理沖突。

“原來，我是女神和女漢子的結合體”

我關切地問：“小茗，你自己曾經也很想像媽媽那樣吧？”

小茗點頭：“是的，以前我挺想變成媽媽那個樣子，媽媽漂亮溫柔，其他人也對我有這樣的期望。記得上小學時，爸爸總對我說，‘你看媽媽多安靜，你怎么這么瘋啊’；班主任一見到我媽就說，‘你的女兒怎么不像你呢，她太鬧了’。為了讓他們喜歡我，我開始努力模仿媽媽。我真的很努力地改造自己，但是心里卻總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小人’要我像媽媽，一個‘小人’卻總是忍不住要搗亂，讓我成為不了媽媽。”

顯然，小茗很愛自己的媽媽，但在性格、喜好和行為模式上與媽媽的差異都非常大。當她經常聽到“你怎么不像媽媽”這種話時，誤以為自己的樣子不被父母所喜愛，因此不接受自己。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小茗的心理壓力和內在沖突日益增加，直至她的精神出現問題。

我試探著問：“小茗，你能跟我說說，媽媽是一個什么樣的女神，你又是一個什么樣的女漢子嗎？”

小茗想了想說：“媽媽很安靜、溫柔，說話細聲細語的；她還很熱情、善良、樂于助人，喜歡看書。我是女漢子嘛，說話大嗓門，性格有點兒沖，大大咧咧的，喜歡熱鬧。當然，我也挺熱情、善良的，喜歡看書，但是不乖巧，還經常忍不住仗義執言，容易得罪人。”

我說：“嗯，看來媽媽的‘女神’和小茗的‘女漢子’既有許多不同，也有一些相同啊！”

小茗睜大眼睛，興奮地點頭：“真是！我從媽媽那兒遺傳了一點，發展了一些自己獨特的東西，估計還有從爸爸那里得到的真傳。比如，仗義執言這一點，就像我爸爸。”

“所以，這些特質就組合成一個完全不同于任何人的你自己，既有女神的底蘊，又有女漢子的風范！”

小茗高興起來：“哈哈，原來我是女神和女漢子的結合體！我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我向她豎起大拇指：“太好了，老師支持你活出獨特的自己！”其實，小茗之所以內心沖突如此強烈，就是因為進入青春期之后，她的自我意識覺醒了。那個一直搗亂的“小人”，就是“活出一個獨特、真實的我”的信念。

“媽媽，請允許我和你不一樣”

處理了小茗的內心沖突后，我把小茗的媽媽請進了咨詢室，引導母女進行對話。在我的鼓勵下，小茗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痛苦：“媽媽，我一直努力想變成和你一樣，可是，我和你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因為拼命改造自己，最后我的精神混亂了……”

聽了這番話，媽媽很吃驚，連忙對小茗解釋說：“寶貝，我確實很希望你能像我一樣。但你就是你，總會有許多和媽媽不一樣的地方，沒想到你會這么辛苦，都怪我太強調自己的喜好了！你爸爸希望你變得乖巧，只是因為你的性格有些沖動，他只是希望你將來能少吃點兒虧。”

我趁機說：“我聽到也看到了，小茗愛著媽媽，努力想讓自己像媽媽一樣；媽媽和爸爸也愛著小茗，他們希望小茗的人生少走彎路。今天，我們做了許多討論，至少明白了一點，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小茗，現在請你大聲地對媽媽說，‘媽媽，請允許我和你不一樣！’”

小茗走到媽媽的面前，大聲說：“媽媽，請允許我和你不一樣！”

媽媽也大聲回答：“小茗，你可以和我不一樣，我允許！我允許！”接著，媽媽將小茗緊緊地摟在懷里，小茗的表情如釋重負。

在咨詢結束時，我給小茗留的作業是：第一，想出至少5種以上的方法，讓自己感覺到調動了身體的所有細胞，然后選擇最安全方便的方法進行想象練習。這樣既能夠讓她找到釋放、恢復生命活力的方式，又可以避免冒險。第二，每天至少向一個同學講出自己對某件事情的感悟，通過同伴反饋協助她建立同一性，學會多角度地看自己。

給媽媽的建議是：當她對小茗的某些行為不滿意時，嘗試管理自己的情緒，在心里反復對自己說：“寶貝，媽媽允許你和我不一樣！”深呼吸，不評判，不指責，不說教。這樣可以幫助她接納女兒，減輕小茗的心理壓力。經過3次咨詢，小茗終于接受了獨特的自己，恢復社會功能，回到學校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