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萬瑪才旦作為雙語創作的小說家,其獨特的敘述風格,獨立的思考方式以及探索性的創作在藏族文學界贏得廣泛認可,其作品的深刻蘊含與社會意義也被多種解讀。本文批判萬瑪才旦的幾部代表作的同時其美學價值和文學效應作了評估。
【關鍵詞】:萬瑪才旦;小說;現代主義
引言
萬瑪才旦作為藏族現代小說的領軍人物,其獨特的構思方式呈現了藏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冷靜而淳樸的敘述風格就像他本人一樣沉穩、從容不迫卻又不乏幽默詼諧,使讀者印象深刻。作為雙語間穿梭創作的作家,從總體而言他的小說可以歸納為早期的藏語小說與后期的漢語小說,其早期的小說是以母語創作,作品都有一種顯明的現代主義風格,用靈巧多變的敘事方式和獨特的表現視角,故事怪誕奇異,幾乎所有的作品都具有濃烈宗教氛圍和神秘感。后期的作品以漢文創作,小說屬于現實主義,用寫實的手段敘述藏區的生活,主題都是與藏民族的現狀和遇境緊密聯系,故事靈動鮮活,但沒有刻意的藝術化、抽象化。
一.早期作品方面
在二十一世紀初期古典形態現實主義在藏語小說領域占主導地位,萬瑪才旦短篇集《誘惑》(2009)的出版可以算是打破了這種局面,他的小說具有鮮明的現代主義傾向,在表現手段方面,他不是以傳統的“老實交代”式的如實描述,而是以一種徹頭徹尾的虛構和夸張的方式表現,故事大部分以超乎常理、出乎意料為特點,似是而非、玄虛奧妙的夢作為素材,作品處處具有反邏輯的性質。小說題材也與藏族傳統的現實主義作品不同,不是以藏區草地糾紛或傳統婚姻,以及對宗教人士的批判作為題材,而是將筆伐轉向對人性本真的拷問,對終極關懷的執著,以及對形而上的追求。《誘惑》中幼小的嘉央旦增被黃布所嚴謹包裹的經文迷惑,面對“魔戒”般巨大的誘惑下,倫理之墻紛紛坍塌,開始說謊、虛偽、行兇,人性之惡吞噬著理智,在主人公困頓甚至崩潰之際故事卻發生了戲劇性轉變,在夢與現實的交融、死亡與復活間穿梭許久后——被認定為活佛靈童,并且視他為經文的原主,然而因年齡依舊無法得到魂牽夢繞的經文,當主人公年滿并即將獲得經文時,在那個平靜的早晨以一種平靜的方式圓寂。在此我們無從斷定故事表現的是墮落史還是升華史,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部魂牽夢繞的“經文”,愈想接近愈與它相去甚遠,就像卡夫卡的《城堡》。這種悲劇人類史上屢見不鮮,不論是為了生命不朽而費盡心思的帝王,還是為贏得美人而熱血四濺的英雄,不管是金戈鐵馬的戰爭年代還是物阜民康的和平盛世,人類的欲望在某種誘惑下盡顯人性之惡,進而制造種種苦難。人類的欲望是無窮盡的,沒有地域和種族,宗教,膚色的區別,因此萬瑪才旦的這部小說表現的是人類存在的基本狀態與人類的困境。
在敘述風格上,萬瑪才旦以前藏語小說表現方式普遍都比較保守,幾乎都是為寫實派,關注細節與說故事為重要特點。但萬瑪才旦以嫻熟的魔幻、夢、荒誕為特點的表現手法,在藏族小說界引發了巨大聲響,在其《星期天》《月亮升起》《沒有雪的冬季》《崗》等充滿神秘色彩的作品都對企圖如實地再現社會生活的現實主義做出了叛逆和突破,從而將藏族短篇小說從內容和現實都推向了另一高度。其部分小說亦有西方哲學的影響,如《對阿克托巴采訪之旅》與《一個故事與其兩個結局》等作品具有鮮明的哲學性,虛無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興起把人們以前固有的思想和神圣之物都成為懷疑對象,使人們的精神寄托和崇拜之物失去光環,讓一切都分崩離析、支離破碎,從而失去中心,沒有明確的答案,但可以被無限解讀,唯一的、神圣的真理分解為由人類分享上為的成百上千個相對真理。小說中主人公遇到的三個人對于阿克托巴和其參加紅衛兵摧毀神殿的往事有著大相徑庭的說法,但對于孰是孰非卻無可奉告。如《一個故事與其兩個結局》其題目就能看出一種模棱兩可的曖昧性。所以從西方現代哲學的視角描述藏區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種突破和探索,與小說本身的探索性質相吻合。
萬瑪才旦的藏語小說總體而言內容和形式兩方面都對藏族傳統的小說做出了重大突破和叛逆,小說不再死死盯住社會事件和熱議話題,而是關注和探索藝術之美與形而上等重大主題。值得注意的是萬瑪才旦筆下的人物不像傳統小說中那樣愛憎分明、立場堅定,“他們只有所謂的人性,而不再具有人情”,或者說他不再寫“人物”,而是在寫“人”,寫人性,從而達到了“零度寫作”的藝術境界,這種突破在藏族小說界可謂是空前的。
二.后期作品方面
《瑪尼石,靜靜的敲》的是2014年出版的漢語小說集,風格與《誘惑》有些區別,敘述風格冷靜而克制,沒有之前的藏語小說那樣的神秘感和天馬行空的虛構。如《瑪尼石,靜靜地敲》,故事以含蓄隱忍、質樸細膩的風格,沒有大起大落、緊張刺激的情節,它甚至有點略顯平淡,但卻又宛如夜深人靜時,某首時常回響在我們耳畔心頭的老調情歌,溫暖感傷,回味悠長。
主題方面也開始關注現代化的巨浪對傳統文化的腐蝕與沖擊,《塔落》中那個記憶力超強的小辮子塔落,因需要辦理身份證離開他習慣的生存環境到充滿誘惑的城市時,一切都在挑戰著他,卡拉OK燈紅酒綠,欲罷不能的秀措,都在步步逼近,讓他脫離原位。當他剪掉小辮子進而又被秀措出賣后,讓他發現人性不是善,一切沒有他想象的那么淳樸,他失去的不僅是頭發,而是一種身份認同,超強的記憶也隨之消失,原本想重于泰山的他,最后卻弄得輕于鴻毛。我們在面對現代文明時,是否就意味著放棄本真,拋棄人性之善,投入世故、媚俗、虛偽之懷?或者投向未知?某種意義上所謂現代化就是沖擊和摧毀你原先的身份定位,卻對未來毫不負責。當我們斷絕了與自己的出身和環境所構造的自己的最后一絲關系時,當我們快要被拖進“脫胎換骨還是隨波逐流的深淵”我們該如何面對?小說中的塔落選擇了飲酒、頹廢,從容的走向墮落。就這樣萬瑪才旦給了我們很多需要思考的人文命題,由此可以看出他的漢語小說有了更多的人文情懷和批判精神,與其藏語小說相比其漢語小說置身于厚實的大地,充滿了濃厚的民族情懷。他使藏民族特有的文化特質在其溫情的筆調下使讓人回味無窮、雋永含蓄。
三.結語
萬瑪才旦的小說植根于藏文化沃土上,堅持以短篇的方式,將一個民族的思想變遷與種種遇境,在其不落窠臼的藝術構思下得到充分而完美地表現。雙語創作的他,在兩種語言間穿梭來往時,會時常發現更獨特的體會與視角,對于文化間的關系和藝術處理上也更加成熟,這可能就是他在藏族文壇上獨領風騷的主要原因。其創作風格對藏族現代小說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后來者模仿和學習其藝術構思,對藏族文學的發展起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參考文獻:
[1]曹文軒《小說門》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9年版
[2]曹文軒《第二世界》作家出版社 "2001年版
[3]米蘭·昆德拉 《小說的藝術》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