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繡襦記》的作者

【摘要】：關于明傳奇《繡襦記》的作者，明清以來一直眾說紛紜。主要有三種說法，第一種是鄭若庸說，最早見于明沈德符《萬歷野獲偏》卷二十五;第二種是薛近兗說，最早見于明萬歷刻李卓吾批評本的“繡糯記總評”中，第三種是徐霖說，最早見于明人周暉的《金陵瑣事》。比較三種觀點，最可信的應是第三種徐霖說。

【關鍵詞】：《繡襦記》;鄭若庸;薛近兗;徐霖

關于明傳奇《繡襦記》的作者，明清以來一直眾說紛紜。主要有三種說法，第一種是鄭若庸說，最早見于明沈德符《萬歷野獲偏》卷二十五;第二種是薛近兗說，最早見于明萬歷刻李卓吾批評本的“繡糯記總評”中，第三種是徐霖說，最早見于明人周暉的《金陵瑣事》。筆者將對三種觀點進行逐一分析，得出徐霖說之結論。

一、鄭若庸說

這種說法最早見于明代沈德符所編的《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五【類雋類函·填詞名手】條，曰：“南曲則《四節》、《連環》、《繡襦》之屬。出于成弘間。稍為時所稱。”同條中亦有：“其后則嘉靖間。陸天池名采者。又鄭山人若庸玉玦記。使事穩帖。用韻亦諧”[1]等，照此說法，《繡襦記》和《玉玦記》均為鄭若庸所作，且前者成書于成弘年間，后者成書于嘉靖年間。然此不足為信，原因有四：

其一，從鄭若庸生活的年代來看，徐朔方考證鄭若庸生于明孝宗弘治二年（1489），卒于明神宗萬歷五年（1577）。按沈德符所載，《繡襦記》若成書于成弘年間（1465-1505），那么即便是在弘治末年（1505）問世，此時的鄭若庸也才剛剛十六歲。《繡襦記》能夠反映出其作者必然具有豐富多彩的生活閱歷，然而這種閱歷恐怕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所根本無法具備的。

其二，從同卷別條記載看，《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五【類雋類函·拜月亭】條云：“月亭之外。予最愛繡襦記中鵝毛雪一折。皆乞兒家常口頭話。熔鑄渾成。不見斧鑿痕跡，可見古詩孔雀東南飛。唧唧復唧唧并驅。予謂此必元人筆。非鄭虛舟所能辦也。”[2]而【類雋類函·填詞名手】條又云：“鄭工填詞，所著 《繡襦》、《玉玦》諸記，及小令大套，俱行于世”[3]。如此一來，豈不自相矛盾了？

其三，從其他相關記載看，明代徐復祚在其《三家村老曲談》中載，徐復祚是親眼目睹過鄭若庸《玉玦記》的手筆的。他還在書中對《玉玦記》予以了評價，然縱觀《三家村老曲談》，我們卻找不到任何有關《繡襦記》的記載。就社會影響與社會地位來說，《繡襦記》的成就要遠大于《玉玦記》。若《繡襦記》真是出自鄭若庸之手，徐復祚卻只字不提，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二、薛近兗說

此說最早見于明萬歷刻李卓吾批評本的“繡襦記總評”當中。呂天成《曲品》也載有：“嘗聞《玉塊》出而曲中無宿客，及此記出而客復來。詞之足以感人如此哉！”[4]這里的“此記”就是指《繡襦記》。

筆者認為《繡襦記》出自薛近兗之手也幾無可能，因為：

首先，從薛近兗的生平來看，鄒漪《敲鎮野乘》所載，薛近兗于明萬歷二十三年（即1595年）中進士，且為官三十多年，卒時五十三歲。而薛近兗之父薛應旅生于弘治十三年（即1500年），并于嘉靖十四年（即1535年）中進士，之至隆慶六年（即1572年）仍存于世。薛應旗的第四個兒子是薛近兗，此時的薛應旅應當已是晚年，按照《敲鎮野乘》所載來推算的話，薛近兗約生于嘉靖三十九年（即1560年）左右。鄭若庸的年齡比薛應旗大十一歲，比薛近兗更大出了七十一歲。兩人年齡差距如此之大，況且生活的地域又一北一南，這在客觀上來講，是沒有應和而作的可能的。

其次，從《繡襦記》的創作動機來看，主張薛近兗說的人多是由于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中所言：“《玉玦》出而曲中無宿客”，因此群伎斥重資請薛近兗“作《繡襦記》以雪之，秦淮風月，頓復舊觀。”[5]若這種說法成立的話，那么《玉玦記》的成書年代必將早于《繡襦記》。然而事實正好相反，《玉玦記》在問世之前，《繡襦記》便早已被演唱了。《留青日札》中有載可證。

最后，從《繡襦記》的搬演時間來看，如前文所舉陳弘緒《江城名蹟》之例，《繡襦記》在萬歷戊午年間就已經深受聽眾們的喜歡，并且當時演員們的演技也已經達到了十分純熟的境界。然而現存可見最早的《留青日札》當是萬歷元年的重刻本。這便可知，《繡襦記》的成書時間最晚也應該在萬歷元年（即1573年）之前。如此一來，薛近兗在創作《繡襦記》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以一個十多歲孩子的人生閱歷，要寫出《繡襦記》這樣意蘊豐厚的作品，其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三、徐霖說

《繡襦記》出自徐霖之手最早見于明代周暉所著的《金陵瑣事》：“徐霖少年，數游狹斜，所填南北詞，大有才情。語語入律，娼家皆崇奉之。吳中文徵仲，題畫寄徐有句云‘樂府新傳桃葉渡，彩毫遍寫薛濤箋’道執實錄也。武宗南狩時，伶人臧賢薦之于上，令填新曲，武宗極喜之。余所見戲文，繡襦，三元，梅花，留鞋，枕中，種瓜。兩團圓數種。行于世。”[6]近代最早主張徐霖一說的是鄭振鐸。他在《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一書中給予《繡襦記》非常之高的評價，并明確提出徐霖就是《繡襦記》的作者：“像那么偉大的一部名著《繡襦記》，當不會有第二部的。髯仙以作曲名，我們似宜相信周暉的記載把此劇歸還給他。”[7]筆者贊同鄭振鐸先生的觀點，認為《繡襦記》的作者就是徐霖。因為：

第一，從徐霖的生卒年來看，徐霖生于明天順六年（即1462年），卒于明嘉靖十七年（即1538年），壽命是76歲，在世之年恰處在成化、弘治和正德年間，這與沈德符《萬歷野獲編》所載的“《繡襦》之屬，出於成弘間”也正好相吻合。

第二，從明人周暉和同時期文人記載來看，周暉在《金陵瑣事小序》中表明了自己著文考證的態度：“以細瑣之事，與管穴之見相投，故搖筆紀之爾。若淡張無實，與暗昧難稽，余則未之敢也。”[8]從周暉自己的著文態度可以看出，《金陵瑣事》之所以在當時流行于世，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真實的記載了當地人文風俗。并在萬歷三十八年（即1610年）刻印，這比沈德符《萬歷野獲編》的問世晚了四年，與徐霖生活的年代是非常接近的，所記資料也必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第三，從徐霖的生活經歷與習性看，徐霖為人放蕩、灑脫不羈，常與妓女來往，而早年的坎坷經歷使他更加曾縱情于煙花柳巷之中。徐霖有一首《酹江月》便足以說明他的風流倜儻。該詞上闕開頭部分已佚，僅存下闕。這首詞正是為懷念曾與他交往過的一名年輕歌妓而作。所以，他作《繡襦記》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繡襦記》講述的就是妓女的故事。

綜合以上所述，筆者認為徐霖才是是《繡襦記》的作者。

參考文獻：

[1]【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42頁。

[2] 【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46頁。

[3]【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38頁。

[4]國戲曲研究院編，《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版，第378頁。

[5]【清】朱彝尊撰：《靜志居詩話》，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35頁。

[6]周暉：《金陵瑣事》，成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108頁.

[7]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786頁。

[8]周暉，《金陵瑣事》，成文出版社，1983年，第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