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劉勰《文心雕龍》的“言意觀”

【摘要】：言意關系一直是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重要話題之一。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從“思—意—言”的角度入手，對言意關系做出了深入的研究。劉勰在繼承前人的言意觀念的基礎上，又有創新。不僅充分肯定了語言在表達中的樞紐作用，從寫作的各個過程來探討“立文之道”，而且也認識到語言與意義之間的矛盾，即：言不盡意。并在創作實踐中提出了如何解決這一矛盾的具體方法。劉勰的言意觀在中國文論史具有重要的價值。

【關鍵詞】：劉勰;《文心雕龍》; 言意觀

本文將對劉勰《文心雕龍》“言意觀”進行具體的闡釋，并說明劉勰在創作實踐中如何解決“言不盡意”的問題，最后將對劉勰的“言意觀”在中國古代文論史上的價值和意義進行說明。

一、劉勰《文心雕龍》“言意觀”的具體內涵

“思”是主體經過審美關照后所生成的物象，在劉勰看來，這個“思”是審美主體能動作用的表現，并達到了一種主客體之間雙向互動的契合關系。《物色》篇說：“歲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自然之“物色”，以其千變萬化的姿態，蓬勃涌動的生機，興發著詩人的感情。同是魏晉時期的陸機也有相似的感發：“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倍趧③难壑?，作為審美主體的詩人有其主動性，他并不是一味被動消極地接受外界的“物色”，而是以審美的態度，與“物色”相互關切照應?！澳考韧€，心亦吐納”、“情往似贈，興來如答”，詩人與自然主客互感。

對于“意”的理解，在《文心雕龍》中， 劉勰認為“意”是流動的、多層次的，它內在于文學語言之中，不能脫離文學語言而單獨存在。具體來看， 它包括以下幾個層次：第一，主體所看到的客觀自然景物和社會生活。第二，融入了作家人生情感體驗的形象，即滲透著作家之“意”的意象。第三，作家在特殊的生活境遇中所體驗到的人生和宇宙之道。

對于“言”的要求，劉勰在《神思》篇這樣說的：“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樞機方通，則物無隱貌;關鍵將塞，則神有遁心?！薄爸練狻焙汀稗o令”構成了“神思”的兩個方面，一個是關鍵，一個是樞紐。語言是思維的載體，縱然有著“文不逮意”的一面，可“意”依然需要借“文”來表達。劉勰充分肯定了語言的表達的樞紐作用，肯定了其在創作中的重要位置。思維與語言的矛盾對立固然存在，但劉勰也發現二者間不可分割的一面。

二、劉勰在創作實踐中如何解決“言不盡意”的問題

（一）“物”到“意”的轉化——從藝術構思的角度把握

劉勰具體地描繪了寫作的構思過程，并站在理論和實踐經驗的角度對此作出了精確的概括和總結。“神思方運，萬涂竟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可以說神思既是言說者的一種形象思維，同時也包含了某種靈感的成分。靈感具有短暫性、偶發性的特征，但正是由于靈感的產生，才使得寫作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如陸機所言：“若夫應感之會，通塞之紀，來不可遏，去不可止”。當然，刻意地追尋只會得不償失，創作主體應保持順其自然的態度，就如《神思》篇所說：“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睙o論從形象思維，還是靈感思維，劉勰認為是可以實現由“物”到“意”的轉換的。

（二）“意”到“言”的轉化——從言辭篇章的角度把握

對這個問題的解決主要是在寫作傳達階段，而且要落實到具體的文辭和篇章結構的布局上。在謀篇布局上。劉勰根據文體特征的選擇安排文章?！段男牡颀垺分袑⑽捏w分為三十三類，包括史傳、論說、詔策等等，幾乎每一類都有寫作的注意事項和相關要求。其次是涉及到文章的剪裁?！度鄄谩吩疲骸安脛t蕪穢不生，熔則綱領昭暢”。經過裁剪后文辭就不會繁蕪雜亂，經過熔鑄作品的綱領就能明白通暢。接下來又規定了“三準”，以使文章“首尾圓合，條貫統序?！薄陡綍吩疲骸翱偽睦?，統首尾，定與奪，合涯際，彌倫一篇，使雜而不約者也?！币褍热?、文辭方面的種種材料連綴聚合起來，形成完整篇章。此外，在《知音》篇中，劉勰還從接受者的角度探討了如何拉近讀者之意和作者之意的距離，通過“六觀”的方法“批文以入情”，從而窺見作者為文之用心，最終解決另一種層面上的言意矛盾。

三、劉勰的“言意觀”在中國古代文論史上的價值與意義

首先，實現了從語言工具論向語言本體論的轉化。在劉勰看來，語言不僅僅是傳媒的工具，而且也應該是具有獨立審美價值的、表達思想的文學語言。

其次，實現了“言意之辯”由哲學、認識論向詩學的轉化。從神思運動到意象的生成是心物交感、主客交融的雙向互動。《神思》曰：“夫神思方運，萬涂競萌”，物象紛紜沓至，更替變換，主體異常興奮，以情物宛轉而附物?！暗巧絼t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主體充滿激情感知對象的生動性與豐富性?！吧裼孟笸ǎ樽兯小碑斝纳衽c物象交融時，總是伴隨著主體情感的變化。由此，劉勰將哲學意義上的“意”上升為詩學意義上的“意”。

再次，促進了中國古代文論關于“神韻意味”的探討?！吧耥嵰馕丁笔侵袊膶W審美范疇的核心之一。劉勰的“隱秀論”認識到言意不吻合時文學的特殊意義，利用語言本身的局限，而追求藝術效果上的“言有盡而意無窮”、“余味曲包”。這一認識對后世的文論產生較為深遠的影響。之后，鐘嶸在《詩品》中提出了所謂的“三義說”，他對“興”重新進行了解讀——“文已盡而意有余?！辈辉賹⑺鼉H作為表現手法，而是一種能引起讀者廣泛聯想和體驗的令人回味無窮的東西。其后，唐代司空圖進一步標舉“近而不浮，遠而不盡”的“味外之旨”、“韻外之致”（《與李生論詩書》），認為詩歌“醇美”之味在言外，并提出“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詩品》）的詩歌意境理論。宋代嚴羽《滄浪詩話》中提出詩“別材”、“別趣”，認為詩以“吟詠情性”為目的，以“不涉理路，不落言荃”者為上，這種詩學傳統一直延續至明代的王夫之、葉燮乃至近代的王國維。

綜上，劉勰從“思—意—言”模式入手，在前代的“言意觀”的基礎上進行發揮，繼承中又有創新。他不僅充分肯定了語言在表達中的樞紐作用，從寫作的各個過程來探討“立文之道”，其《文心雕龍》中也包含著“樹德建言”的儒家情懷，然而他并不因此就成為一個“言盡意”論者。他將“擘肌分理，唯務折衷”的思想也用在言意觀上，從“隱”出發，并繼承了道家關于“得意忘言”的觀點，最終走向了一條“意在言外”的道路，這種對“言意之辯”的文學意義上的探討對后世文論有著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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