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多情似故人 晨昏憂樂每相親

今年6月23日，是山西資深集報家吳錫恩先生九十華誕。九秩童顏、精神矍鑠的吳老，給自己壽誕準備的特別禮物——由北京萬葉書屋編輯出版的詩集《自遣集》，近兩個月來浸潤著沁人心脾的墨香，紛紛寄發到各位親友和眾多報友手中。

《自遣集》集納了吳錫恩先生創作的110余首古體詩，除開篇兩首外，均為作者離休近三十年來所作。這些詩，從不同側面反映了吳錫恩一生曲折成長的心路歷程和近半個世紀跌宕起伏的文字生涯，也從不同角度記錄了他對社會諸多方面的觀察與思考。其中，《在街頭集報》《老有所為》《赴呂梁集報年會途中偶成》等三首詩，則表述了作者愛好集報、勤于研報的情趣。

在吳錫恩先生壽誕到來之際，《科學導報》記者驅車晉中市太谷縣，來到山西農業大學家屬區，拜訪了這位熱愛集報的九秩離休干部。“集報已成為我離休生活的一部分，雖然為此付出不少艱辛，卻得到了更多的樂趣。”一落座，渾身洋溢著南國文人清秀儒雅之氣的吳錫恩，就滿懷喜悅地和記者拉起他集報的家常，“記得我在香港街頭集報時寫的一首詩，最能表達我的這種心境：香江報海曾邀游，色彩斑斕一望收。極目珠璣任采擷，頻來筐滿又盈簍。”六十多年來，報紙就是吳錫恩多情的老朋友，每天從早到晚和他形影相隨、愁苦與共，他集報不疲、研報不倦，樂在其中。

出身書香門第

浙江臺州路橋區的金清鎮地處浙東南沿海，是一座具有四百多年歷史的商貿重鎮。距金清北郊約半公里的腰塘村，自古以來民風純樸，人杰地靈。1926年6月23日，吳錫恩就出生在坐落于這個文化古村的吳家大院里。

吳氏家族祖上早有家訓，要求子孫要勤勞持家，使家庭富足興盛，并希望常常聽到家庭有“三聲”，即嬰兒的啼哭聲、朗朗的讀書聲和歡快的笑聲，這三聲分別反映了吳氏家訓人丁興旺、人才輩出、家庭和睦的理想。所以，吳錫恩祖輩三代同庠，一直到父輩大都受過高等教育，他母親也是能文擅詩之人。吳錫恩就在這濃郁的書香熏陶中長大。而且，父母遵循祖訓，對子女們嚴加管教，教有所成。正如他在所作的一首詩中回憶父母：“嚴父言諄諄，慈母行勤勤。盛德昭日月，仁愛垂古今。”

吳錫恩祖上曾于1866年在當地創建金清書院，開當地教化之先。民國后，這座書院改為金清小學。1932年秋，吳錫恩步入這所小學，開始接受啟蒙教育，這也預示著他開始繼承家族的文化遺風。在吳家大院，有間書房兼臥室的讀書閣，吳錫恩就在這間讀書閣里苦讀、就寢到12歲，并奠定了他為文一生的志向。2013年9月，他還鄉省親后作詩《讀書閣憶舊》說：“老屋垂危將欲傾，獨有書閣斗風云。曾記閣中傳家學，書香繞室室生春。放聲朗讀十二郎，懸腕初臨神策軍。文叔詩書我自許，男兒志向此生成。”

1938年夏，吳錫恩小學畢業，卻遭遇了喪母的痛苦。秋季開學來臨，首次離家來到黃巖進入君毅初中就讀。因為處于戰爭年代，吳錫恩的初中多次轉學、輟學，先后輾轉君毅、宗文、授智等六所中學艱難度過，前后歷時5年方獲畢業。

吳錫恩有位叔叔叫吳汶，畢業于復旦大學，是浙江歷史上有名的詩人。深受叔叔的影響，吳錫恩也開始喜歡上了文學寫作。后來，他讀到了冰心的《寄小讀者》等許多文學作品，這讓他對文學產生了更大的興趣，并開始學著寫作。從高中開始，吳錫恩就試著向報紙副刊投稿。“記得1945年上高三那年，我的寫作熱情更高，曾用場茵、吳家、吳歌、吳釋恩等筆名在《青年日報》的‘語林’、《浙甌日報》的‘展望’、《陣中日報》的‘東線’、《民生日報》的‘浪花’等多家報紙副刊發表作品。”說著，吳錫恩就從書柜里找出當年他發表在這些報紙上的作品剪報給記者看，“在校內，我還是學生會的文藝部長，負責出版定期的壁報，還辦過鉛印的《青青文藝》刊物哪。看，這篇《水行散記》就是發表在《青青文藝》上。”他指著剪報中的一篇作品喜悅地說。

1945年6月，吳錫恩高中畢業，他沖破重重阻力，只身赴滬報考大學，次年考取了中國新聞專科學校。但在大學生活中，他居無定所、食無兼味、衣無完裳，備嘗了一個窮學生的潦倒。1948年6月，吳錫恩大學畢業后又面臨就業的困境，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臨時工作，勉強維持生計。

1949年4月，上海解放。7月，為培養國家新聞事業干部，中共中央華東局創辦了華東新聞學院。吳錫恩聞訊，立刻放棄工作，進入這所高等學府，從此投身革命。在這所學院，吳錫恩受到了范長江、王蕓生、胡風等著名新聞學者的諄諄教誨，特別是他得到了我國著名新聞理論家和教育家、學院教務長王中的真傳，對他以后在新聞事業上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影響。

鐘情新聞出版

1950年7月，吳錫恩從華東新聞學院畢業，被分配到上海《新航運報》工作，從此走上了新聞出版道路。

“在《新航運報》工作只有短短1年，但這1年卻是我的入門年。”吳錫恩微笑著回憶說，“在老同志指導下，我參加了通聯、采訪和編輯等多項工作，基本上掌握了從制訂報道計劃、組織落實、處理稿件到規劃版面等一整套采編業務，為我以后的獨立工作打下了基礎。”1951年7月，吳錫恩被調入華東區《海員報》工作，不久又奉調天津，參加《中國海員報》（中國海員工會全國委員會機關報）的籌辦工作。1953年，他隨《中國海員報》遷入北京。在這里工作5年，他先后任時事編輯、時事組組長等，致力于時事宣傳的通俗化工作，發表了近百篇“時事講話”，還有一系列專欄文章以及數十篇評論文章。“我寫的這些‘時事講話’文章，具有鮮明準確、通俗易懂、簡明扼要等特點，當時在對識字不多的工人群眾進行時事宣傳上，闖出了一條新路。”說起這一成果，吳錫恩至今都很是自豪。因此，在1954年召開的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他得到中宣部領導同志的表揚；1956年還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出席了中華全國總工會直屬機關先進工作者代表會議。

1956年5月，吳錫恩又奉命參加《人民航運報》（中央交通部政治部機關報）的創辦工作。7月報紙創刊，他被任命為編委，分管時事教育組和文化生活組，并主編文化生活版和教育版。在此期間，他還利用業余時間開始了中國海員工運史料的搜集和整理工作，并寫出了一組反映香港海員大罷工的斗爭故事，在《人民航運報》上連載。在深入沿海港口調查研究期間，應中國新聞社之約，采寫并在《中國新聞》上發表了長篇通訊《今日我國的六大海港》，供海外華文報刊采用。1957年底，交通部政治部撤銷，《人民航運報》相應停刊，吳錫恩亦結束了為期7年的報紙編輯生涯。

1958年1月，經中宣部介紹，吳錫恩調至山西省委宣傳部，被分配到山西人民廣播電臺編輯部工作，任文教部負責人，主持“文教”“天下大事”“學科學”等節目的播出。后來，吳錫恩又專辦時事節目，在內容組織和節目通俗化、口語化，以及廣播形式與音響運用等方面，進行了改革探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隨后，臺里舉辦了一個展覽，展出吳錫恩所編的全部節目進行經驗交流。“記得我們的副臺長兼副總編張文昭在展覽前言中說，我編的每期節目都有比較鮮明的中心內容，注重了口語化和多種形式運用，猶如一朵鮮花開作幾瓣一樣，所以我編的節目才在聽眾中有了好的反響。”在新的工作崗位，吳錫恩再次以自己的創新業績，贏得了臺里先進工作者和標兵的榮譽。

1963年7月，吳錫恩被調到山西農業大學工作，籌辦學校學報的創辦，但由于種種原因，學報卻未能出版。改革開放之后，吳錫恩主持了山西農大教學研究科工作。1982年8月，他創辦了《農業高教研究》雜志，這對活躍學校學術氣氛、繁榮高教科學研究、推動教育改革起到了積極作用。1984年1月以后，他脫離行政工作，任專職主編，直至1988年11月獲準離休。1985年1月，吳錫恩還應邀參加《山西高教研究》雜志編委會，兼任執行主編，這份刊物是山西省高教學會主辦的大型學術性刊物。

集報樂此不彼

20世紀50年代初，進入報社工作的吳錫恩，由于采編業務需求，他開始收集閱覽各類報紙。吳錫恩好多大學同學分別在全國各地的報社工作，他就一一寫信向他們索取報紙。當這些五花八門的報紙不斷地從大江南北寄到他手里時，吳錫恩大開眼界，而且愛惜有加，每每仔細閱覽后，總要精心收藏起來。從此，他與集報結下了不解之緣。

后來調到北京工作，吳錫恩在這座中國報業發展的核心城市，更加熱衷于收藏各種精品報紙，特別是清末、民國年間出版的報紙，其中又尤以收藏解放區報紙為最，成為他不斷追逐的目標。于是，吳錫恩便成了北京東單舊貨市場、潘家園和琉璃廠古玩市場、中國書店等地方的常客，節假日時間，他總會光顧這些地方，也總能收獲不少驚喜。

近七十年來，吳錫恩通過零購、函索、委托、交換、尋訪、征求等多種途徑，已收藏到古今中外報紙8600多種。其中，有《邸報》《政治官報》《申報》《大公報》等清末、民國早期報120余種；有《人民日報》創刊號、《工人日報》創刊號等精品報紙160多種；還有陜甘寧解放區的《解放日報》、晉綏解放區的《晉綏日報》、晉冀魯豫解放區的《人民日報》、蘇皖解放區的《新華日報》等解放區報紙200多種。

為了便于檢索和利用，吳錫恩經過反復斟酌、修改，制定了“吳氏藏報分類法”，對收藏的報紙進行分類整理規范。他根據自己的實際，將所藏報紙分成六大部類，即：早期報、綜合報、定向報、專業報、特種報和境外報。在大部類下，又分若干子類，如：在早期報下，又分晚清報、民初報、“五四”至“七七”時期報、抗日戰爭至解放戰爭時期報等四類；在綜合報下，又分黨報、晚報、都市報等三類；在定向報下，又分工人報、農民報、軍報、青年報、少兒報、婦女兒童報、老年報、民主黨派和人民團體報、校報、企業報等十類；在專業報下，又分政法、經濟、文化、科技、生活服務等五類；在特種報下，又分套報、專題報、號外報、特輯報、文摘報、合訂本等七類。

有些收藏數量較大的報紙，如早期報、專業報等，在其子類下還要細分若干小類目，如：早期報的“抗日戰爭至解放戰爭時期報”子類下，還要分解放區報、國統區報、漢奸報等三個小類；還如：專業報的“科技”子類下，還要分科技綜合、管理科學、信息科學、資源環境等四個小類……

通過這種科學的分類，吳錫恩就能夠輕而易舉地把自己收藏的不同性質的報紙區別開來，把性質相同的報紙聚集起來，把性質相近的報紙聯系起來，從而把所收藏的全部報紙組成條理清晰的大系統，成為一個小小的報紙博物館。

研報著書立說

“集報的價值是貴在應用。當報紙集藏到一定規模后，就應該充分利用這些集報進行深入研究才更有意義。”吳錫恩一字一句地對記者說。1988年12月離休后，他就將“研報”和“用報”列為晚年生活的重要內容，首先是開展了對專題集報的研究與探索。

“專題集報是一個創作的過程，是高層次的集報活動。”吳錫恩一邊給記者翻看他的專題集報冊，一邊有條不紊地介紹說，“它以報紙為載體，通過獨到的選題、巧妙的構思、精心的編排，而完成一個個專題的制作。”吳錫恩不惜花費十多年時間，先后完成制作了三十多個大小專題集報，內容涉及研究、知識、歷史、地理、賞析、情趣等各個方面。比如，在“毛澤東題寫報名辨偽”這個研究性專題中，他在對毛澤東同志題寫的眾多報名逐一進行甄別的基礎上，確認哪些報名并非毛澤東親筆題寫，指出哪些是集毛字、哪些是仿毛體，并考出集自何方，仿自何處。又如，在“我國報紙大家族掃描”這個研究性專題中，將我國報紙概括為“三大姓氏”“三大級等”“四大族群”“二十個分支”和“十六個種類”，嘗試對各類報紙的歸屬作出定位。還如，在“《人民日報》的光輝歷程”、“香港的最大報業集團”、“臺灣的兩大報系”這三個知識性專題中，通過各個時期的報紙實物，生動介紹了這三家報業的過去和現在。此外，在對所收藏報紙的賞析類中，吳錫恩還制作了“報中珍品”“報中之最”“報中第一”“報中唯一”等頗具欣賞價值的系列專題。在情趣類中，他則制作了“數字聯趣”“小報聯唱”一類趣味小專題。

“從分類集報發展到專題集報，這是集報活動的一個飛躍。”吳錫恩說。通過長期對專題集報的制作、研究，他于2006年12月出版了《報海泛舟——吳錫恩專題報圖集》。這本探索專題集報的專著，圍繞“以歷史事件為題材、以特色地域為題材、研究報紙上方方面面、解讀我國報業現狀、賞析類、情趣類”等六個方面內容進行專題制作，集中傳播了報業知識，開闊了讀者視野，也為全國集報愛好者提供了專題集報制作的新思路。

在專題集報取得研究成果之后，吳錫恩隨即又將精力投向了對解放區報業的研究。為此，他除對自己收藏的解放區報紙進行整理和系統研究外，又四處搜集史料，足跡南達瓊崖，北抵東北，西至延安；在省內，無論酷暑嚴寒，他經常奔波于各圖書館之間，艱辛備嘗。經過多年積累和準備，已屆八十高齡的吳錫恩于2006年制訂出解放區報業研究提綱，并著手開始編寫。由于年事已高，他的這本專著寫作時斷時續，進度緩慢。但吳錫恩毫不氣餒，決心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放下手中的筆。

歷經5年寒暑，吳錫恩的又一集報研究力作《中國解放區報業圖史》完成，并于2012年9月由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發行。這本專著的出版，填補了中國現代新聞史的一項空白，中國新聞史學會名譽會長方漢奇教授認為：“這是一部有分量、有價值的學術專著，對已出版的同類新聞史著作增益頗多，對新聞學教學、研究有重大參考價值。”

吳錫恩先生離而不休，依托自己收藏的古今中外報紙，為我國新聞史研究貢獻了一份力量。2013年，山西農業大學給他頒發了“老有所為先進個人”獎。行文至此，記者有感而發，草擬一首小詩，為吳老賀壽——

鶴發童顏

——賀吳老九秩壽誕

書香門第好出身， 一生為文著述豐。

新聞事業頗鐘情， 出版編審碩果殷。

報紙多情似故人， 晨昏憂樂每相親。

藏報研報齊并進， 舉國報友皆贊稱。

丙申荷月二十三， 喜逢九秩壽華誕。

鶴發童顏敢爭先， 人瑞之年與君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