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
(山東科技大學,山東泰安27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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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刑事非法證據的成因性分析
張明
(山東科技大學,山東泰安271000)
[摘要]刑事案件中,證據是案件得以公正審判的基礎。然而非法證據的存在卻使得這種作用受到鉗制,非法證據也變成了刑事案件公平審判的夢靨。刑事非法證據的出現存在多重原因——司法制度,社會傳統道德,證據獲取人員行為,心理因素等。非法刑事證據的催生土壤是多重性的。
[關鍵詞]刑事非法證據;程序工具主義;公正審判
《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都明確規定了保護人權,嚴禁以非法方式獲取證據。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十八屆三中全會上明確強調指出:“國家尊重和保護人權。”“嚴禁刑訊逼供、體罰虐待,嚴格實行非法證據排除規則。”[1]但是趙作海、佘祥林等案件的客觀真實存在,卻披露了刑事非法證據在我國刑事司法實踐中實際大量存在著,這不但嚴重侵犯了我國憲法賦予公民的基本人權,還使得公安司法機關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公信力喪失的危機,隨之產生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掀起輿論的大波瀾。這凸顯出我國刑事立法和司法方面還存在不足之處,要想進一步完善立法和司法,就要從刑事非法證據的成因進行分析,以此為切入點進行。
非法證據是指證據不具備法定的構成要件,主要分為內容不合法、形式不合法、收集證據主體不合法、收集證據程序或方法不合法等四種類型。關于刑事非法證據的范圍,有人認為,刑事非法證據是指不按照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收集的證據。還有學者認為,非取證主體取得的或者取證主體違反法律規定取得的證據就是非法證據。多數學者參照2012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對非法證據做出一個界定,即:采取侵犯被取證人權利的非法手段收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采取不符合法定程序的方法收集的物證、書證。
在作者看來,我國千百年來形成的觀念和道德傳統,證據獲取者——我國主要是公安司法人員良莠不齊,亦或者是執法理念、價值取向的不同,以及我國刑事訴訟制度本身的不完善,一系列的原因造成了刑事非法證據的大量實際存在。本文將分別從傳統道德觀念、司法制度、證據獲取者的行為心理等方面對刑事非法證據的成因性進行闡述。
(一)有罪推定的傳統觀念為刑事非法證據的產生提供了溫床
清末以前的幾千年封建王朝,一直堅持“諸法合體,以刑為主”的立法傳統,用刑事手段處理民事問題。在刑事案件的處理上奉行有罪推定,“口供主義”盛行,口供被稱為“證據之王”。一旦發生案件,因急于破案,往往不去費力調查實際存在的痕跡證據,完全依賴口供,造成了刑訊逼供的大量發生,以致犯罪嫌疑人的供述成為定罪量刑的唯一依據。新中國成立后,1997年刑訴法明文強調禁止刑訊逼供,但由于傳統司法制度的影響,加上刑事司法人員取證技術不高等問題,導致嚴禁非法取證的規定無法得到很好的實施,證據的合法性完全得不到保障,使得非法取證現象仍然存在。
(二)程序工具主義漠視程序在保障人權方面的價值
否認程序自身所具有的獨立于發現案件真相以外的其他重大價值,片面強調刑事訴訟程序在發現案件真相和追訴犯罪中的實際效果,就是我們常說的程序工具主義。在“刑事訴訟過程中,盡管事物的全過程都符合程序正義的要求,也不可能完全防止不公正或者非正義現象的發生;但如果刑事訴訟過程不符合程序正義要求中的任何一個,都必然導致程序的不公平或不合理。”[2]就是在程序工具主義的影響下,奉行“結果主義”。即只要最終案件的處理結果是正確,程序有點瑕疵不認為是不正確的。程序對于防止執法者濫用權力的作用在我國長期以來受到漠視,有的公安司法人員違反法定取證程序,采用刑訊逼供,甚至偽造證據,以達到盡快破案和追訴成功的目的。雖然,實際上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就是真正的犯罪行為實施者,但非法取證一方面侵犯了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人權,另一方面也導致了冤假錯案發生。
(一)公務人員的刑事非法取證行為應當追責而沒有追責
在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司法人員非法取證行為是違背我國憲法及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的。這種根本不遵循法定程序的行為,嚴重地侵害了公民尤其是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背離了社會公平正義的理念。然而在我國司法實踐中,這種非法取證行為很少受到實質性的處罰。
正是由于在司法實踐中實施錯誤的行為卻能夠完成工作任務而又基本不受到處罰,因此這種行為就會變為一種普遍存在的常態,以致造成刑事非法證據在我國司法實踐中的大量存在。
之所以在我國的司法實踐過程中出現這種應當追責而沒有追責的現象,是有多方面原因的。首先,對于非法取證行為進行調查取證的確很難。因為實施人員本人就是司法人員,有著很強的反偵查能力,他們在實施這種行為的時候就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消滅可能存在的證據。這樣一來辦案人員就不可能再查到什么罪證了。其次,上級領導對于這種行為其實是默許的。雖然明知依照法律的規定,刑事非法取證行為是嚴厲禁止的,但在領導看來,這種非法的取證方式雖然不恰當,但是卻有著不錯的效果,因為出發點是好的,是為了盡快偵破案件,給社會和政府一個好的交代。如果一旦嚴厲處罰了這種非法取證行為,那么就會大大打擊辦案人員的積極性,不利于日后工作的開展和完成。所以,領導們對于自己單位的非法取證行為常常視而不見甚至是默認支持。即使是出了相對嚴重的狀況,到了不得不進行處罰的地步,也只是象征性地處罰一下,根本無關痛癢。這使得一些辦案人員變本加厲,絲毫不知收斂,于是出現了類似趙作海這類案件,可見非法證據的危害之大。
(二)司法資源供求比例失衡
任何事項的展開和進一步實施都需要有一定的資源作為保障,司法活動也是如此。就司法資源來說,司法資源和人民群眾對社會司法現實的需求之間就要有一個動態平衡;如果供需失衡,司法活動中的行為人就會去思考投機取巧,此時極有可能突破現有規則的約束,去實施一些非法行為來滿足自己的現實需求。自然而然的,在刑事案件的取證問題上,刑事取證行為是必須要有相應的資源來予以保障的;在無法進行保障的時候,非法取證行為是降低成本的最佳途徑。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司法資源的供需失衡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司法技術資源的落后。我們都知道,隨著科技的發展,犯罪手段越來越高科技化、專業化,尤其是網絡犯罪層出不窮。這種情形自然就給刑事案件的偵破增加了不小的難度。司法機關現有的技術和手段不能跟上高科技犯罪手段,再加上國家財政對于司法技術資源投入的增長速度還遠遠跟不上這樣的發展趨勢,使得辦案人員的壓力越來越大。他們最終選擇刑訊逼供的手段去偵破案件,刑事非法證據就成為案件中的主要證據,并被采納。
2.司法人力資源短缺。大多數案件都是由公安機關立案偵查,故而公安機關司法人員是刑事取證行為的執行人員。由于這類工作技術要求高,專業性強,是無法采用其他形式予以取代的。當公安司法人員出現問題時,連鎖反應就會接連出現,就會違背現有法律實施非法行為,最普遍的就是動用非法手段收集證據。由于各種傾向的存在,在我國司法實踐過程中,司法人力資源面對的兩大首要問題就是質和量的問題。量,自然就是數量的問題。我國警力人員配置遠沒有達到相應的標準,或者說是真正在一線開展工作的人員太少,在高負荷工作中,人往往會想要走捷徑,于是就產生了違法取證。質,是質量的問題。體現在我國公安司法隊伍的質量整體不高,因為許多人員學歷層次不高,科班出身的人則更少。司法人員在理論素養乃至綜合素養上都存在著不足,這是不能否認的。辦案人員素質不高,而且本身客觀技術又跟不上,在面對案件的時候就會不知所措,就想到動用非常手段偵辦案件,自然就產生了刑事非法證據。
3.司法制度資源滯后。哈耶克認為:“法律的任務與其說是創造正義,不如說是防范不正義。”[3]在我國司法實踐中,由于關于刑事取證行為的法律和制度并不完善,使得本應由其予以統一規范的偵查行為要素和證據規則在實踐中或缺乏明確的依據或不具有應然的可操作性,從而給偵查主體留下了過多裁量空間。而司法機關任意地取舍定案證據,從一定程度上也助長了偵查主體的違法取證。致使司法人員在辦理案件過程中不是依照既定的法定程序和權限去工作,而是依賴其自身的職業自律,這就缺乏了完善的制度性約束和保證。雖然隨著《刑事訴訟法》的修改和有關司法規范性文件的出臺,刑事證據規則正在不斷完善,對遏制刑事非法取證行為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在偵查機關內部和一些細節方面還是需要有更為具體的規范性文件予以約束,在這個方面我國要走的路還很長。
(一)環境對個人產生巨大影響
人和周圍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是眾所周知的,無論這個環境指的是自然環境還是社會環境。相比較而言,人是更容易被周圍社會環境所影響的。著名的斯坦福實驗就揭示了“情境”對人性轉變的巨大力量。在很久之前,古人就知道這個道理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司法實踐中,由于執法人員經常接觸違法犯罪分子,他們接受到的負能量遠遠比他們接觸的正能量要多,逐漸地就會受到影響。他們就可能會失去耐性,失去了原有的同情心和平等心,那種原來可以轉化為動力的懲治犯罪的心理慢慢就可能變成了嫉惡如仇,從內心逐漸接受嫌疑人就是邪惡的和有罪的、當然應該受到懲罰的思想,于是做出不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舉動。面對這樣的情況,唯有司法人員不斷加強自身職業道德修養,提高自身素質,才會杜絕非法取證行為的產生。
(二)有罪推定的偵查思維定式
“刑事偵查活動是指有關人員為了查明案情和收集證據而就犯罪嫌疑人被指控犯罪的行為進行的調查活動。”[4]刑事案件偵查活動的法定核心證明對象是查清案件的人物、時間、地點、行為,終極目標是為了還原案件真實事實和找尋犯罪嫌疑人。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公安司法人員必須是依職權按照法定程序收集各類證據,形成完整的證據鏈,然后通過分析判斷尋找鎖定犯罪嫌疑人,并通過證據之間的相互印證對案情和犯罪嫌疑人加以證明。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過程中應當被看做無罪,因為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不得認定任何人有罪,即使該犯罪嫌疑人被采取了強制措施,那也只是為了避免再次對社會產生危害,不是因為其有罪。
但是在司法實踐中,有罪推定的思想卻在眾多公安司法人員的心目中根深蒂固,這種思想會使他們在內心將犯罪嫌疑人當作真正的罪犯,自然相信犯罪嫌疑人是有罪的。為了讓自己心中的觀念變為現實顯現出來證明心中的判斷,就會采取非法取證手段獲得能夠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的證據。自然在隨后的偵查過程中就會格外留意犯罪嫌疑人的歸罪性陳述,但對于犯罪嫌疑人所做的無罪辯解就堅決地認定為狡辯和抵賴,毫不在乎是不是屬實。意識指揮行動,犯罪嫌疑人不肯認罪,案件承辦人員就會動用手段,讓其坦白“自己犯下的罪行”,一切顯得便順理成章了。
(三)執法人員的功利主義理念
“人按照看來勢必增大或減小利益有關者的幸福的傾向,亦即促進或妨礙這種幸福的傾向,來贊成或非難任何一項行動。”[5]邊沁在其著作《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一書中曾給功利主義下了這么一個定義。司法實踐中,在功利主義的影響下,公安司法人員可能為了方便辦案選擇非法取證的辦案方式。刑事案件本身的特點就是犯罪隱蔽、案情復雜、關鍵性證據不足甚至缺失,所以偵辦刑事案件通常是很困難的。但是如果通過非法手段直接取得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或者被害人及證人的證言,以此為基礎,然后結合其他證據的相互印證,就可以很快地查明事實、偵破案件。采取非法取證的方式辦案在很大程度上會取得低風險、高回報的效果,故而功利主義思想致使部分公安司法人員鋌而走險。加上我國的非法證據排除機制本身的不健全以及一些辦案機關領導干部的默認支持,造成非法證據更加難以排除和行為人很難被處罰的局面。
綜上所述,正是因為存在這些多方面的原因,才使得我國非法證據屢見不鮮,而且難以進行排除。由于只是重視破案率而忽略了破案質量,因而導致了大量冤假錯案的產生。當前可喜的是,我們國家已經認識到這一點,也已經在逐步采取措施從立法、司法等各個方面進行規范完善。相信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我國的非法證據排除機制會越來越完美。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非法證據在司法實踐中會徹底消失,案件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將會得到最大的維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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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370.
[3][意]布魯諾.萊奧尼.自由與法律[M].秋風譯.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260.
[4]徐靜村.刑事訴訟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217.
[5][英]邊沁.道德與立法原理導論[M].時殷弘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68.
(責任編輯:洪芳)
【文史哲】
作者簡介:張明(1981-),男,山東泰安人,山東科技大學文法學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6-03-08
[中圖分類號]D925.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416(2016)02—011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