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建偉
大眾傳播媒體與司法公開
文/張建偉
大眾傳播媒體對司法活動的熱心關注,使司法機關被置于新聞輿論的監督之下,民眾可以通過傳媒的客觀報道了解事實真相,掌握司法活動的情況,在公正司法的影響下,培植對國家法制的信心,并對不良的司法運作產生強大的輿論壓力,促使司法機關改進自己的工作。不過,大眾傳播媒體在發揮監督司法活動功能的時候,也容易將某些不應披露的信息加以披露或者作出誤導視聽,給司法活動添置障礙,對司法公正產生無益反損的效果。充分發揮大眾傳播媒體的積極功效,遏制其消極作用,是需要認真加以關注的問題。
司法公開是訴訟活動的一項準則,它的目的在于保持司法制度運作的完美性和司法活動過程及結果的公正性。這是人們對國家法制的信賴感和對司法公信力的來源。在作人員違法違紀處理情況。
司法機關在主動公開之外,還應當“主動接受監督”,對沒有公開、但是人民群眾提出公開的合理要求的,應當認真審查、慎重作出是否公開的決定。既要有主動公開,也要接受依申請的公開。如最高人民檢察院在2006年發布的《關于進一步深化檢察院“檢務公開”的意見》第五部分規定:“健全主動公開和依申請公開的制度。……根據有關訴訟參與人的申請,可以有針對性地予以公開。”在審判公開、警務公開、獄務公開中也應當明確規定申請公開的權利,申請公開的程序和審查機制也應當加以規定。
主動接受監督的一個前提是,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監獄機關公布的司法執法信息應當全面、充分,否則,人民群眾依然需要向信息發布機關索當代社會,大眾傳播媒體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由于大眾傳播媒體具有強大的力量和不可取代的獨特功能,它已經成為政治民主和司法公正的守護神。大眾傳播媒體對司法活動的熱心關注,取信息,結果是主動監督變成了被動監督。如,人民法院通過裁判文書網發布判決書時偏重事實論述,弱化證據分析與論證,看完判決文書后,除判決結果,人民群眾依然不明白判決理由。因此,公安司法機關、監獄機關應當盡可能地向社會公開全面、充分的司法執法信息,讓公開的信息直接發揮答疑解惑的作用。
四是出臺信息公開法,完善權利救濟機制。“一種無法訴諸法律保護的權利,實際上就不是法律權利”。在我國,諸多涉及司法公開的規范性文件,要求公安司法機關、監獄機關向社會公眾和特定對象公開范圍廣泛的司法執法信息,當這項權利受到執法機關的侵犯時,實現公眾尤其是特定對象司法執法信息知情權更多地依賴執法者的自律能力。第一,諸多規制司法公開的規范性文件效力等級偏低,部使司法機關被置于新聞輿論的監督之下,民眾可以通過傳媒的客觀報道了解事實真相,掌握司法活動的情況,在公正司法的影響下,培植對國家法制的信心,并對不良的司法運作產生強大的輿論壓分擬公開的執法信息規定得模糊,規范性文件不能發揮強制性的作用;第二,規范性文件沒有將行政復議、行政訴訟列為權利救濟途徑,權利救濟成效不明顯。畢竟公安司法機關及監獄機關屬于廣義的政府范疇,對于上述機關的侵權行為當然可以提起行政復議與行政訴訟。
今后一段時期,我國應抓緊時間整合現有的涉及司法信息公開的規范性文件,逐步出臺統一的《信息公開法》,提高法律位階,提升強制力。《信息公開法》應將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及監獄機關可以公開的信息列為信息公開范圍,并規定對上述機關不公開司法執法信息的行為可以提起行政復議與行政訴訟,增強公民知情權的可救濟性。力,促使司法機關改進自己的工作。不過,大眾傳播媒體在發揮監督司法活動的功能的時候,也容易將某些不應披露的信息加以披露或者作出誤導視聽,給司法活動添置障礙,對司法公正產生無益反損的效果。充分發揮大眾傳播媒體的積極功效,遏制其消極作用,是需要認真加以關注的問題。
(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點 睛
輿論監督司法工作,不是對案件的處理直接施加干預,而是通過揭露事實、促成輿論的方式保持、維護司法公正。對于輿論中反映的問題,法院應當注意進行調查了解,如果情況屬實,應當通過自身的機制加以解決;如果情況并不屬實,法院也不應屈從輿論,讓輿論左右自己的司法審判。
不僅當事人在訴訟中享有知情權,而且一般民眾在訴訟中也享有一定的知情權。公民對司法活動的知情權來源于人民主權觀念,是司法民主性的表現。一般民眾的知情權是對司法活動進行監督的必要條件。為保障一般民眾的知情權,司法活動必須具有一定的透明性。司法的透明性集中體現了審判公開原則上。民眾了解司法活動,一是通過親身參與,如以陪審員身份參與審判或者到庭旁聽;一是通過新聞報道了解司法活動的情況。顯然,大眾傳播媒體自由、廣泛地進行采訪報道的權利配置是一般民眾實現其知情權的重要條件。
(一)作為法律正當程序的審判公開
審判公開體現了司法的開放性,這是一項重要的訴訟原則。英國法學家甄克斯(E.Jenks)認為,良好的司法制度必須遵循的原則之一就是“審判公開進行,禁止秘密審訊。”貝卡利亞在其名著《論犯罪與刑罰》一書中指出:“審判應當是公開的,犯罪證據也應當公開提出,以便使社會輿論——它可能是約束社會的唯一本源——能夠制止暴力的欲望,以便使人們能夠說:我們不是奴隸,我們是有辯護人——提示勇敢精神的意識的,而這種勇敢精神是和獻給了解自己的真正利益的主權者的貢物有同等價值的。”
司法的開放性是由兩個方面的訴訟機制體現的,一是民眾參與司法,包括實行陪審或者參審等制度保障司法程序能夠在民眾參與之下展開;二是實行審判公開原則,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1.司法過程的開放性,表現為允許一般與案件沒有關系的公眾到庭旁聽,允許大眾傳播媒介采訪報道;2.審判結果(判決)的公開性。亦即:“審判公開云者,謂法院公開其處所,許他人在場也。其中有僅許當事人及其他訴訟關系人在場者,稱曰當事人公開。又有許一般人在場者,稱曰公眾公開。通常所謂公開,乃指或者而言。”
從實際利益上看,公開審判具有如下意義:
1.防止司法專橫。審判公開,意味著民眾和大眾傳播媒介有機會了解司法活動過程和結果,有利于對司法活動進行監督,防止司法不公的傾向,起到遏制檢察官和法官專橫的作用。
2.增強裁判的公正性。審判公開,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司法活動中的“暗箱操作”,使審判機關受到制約,促使其作出公正的裁決。
3.提高判決的公信力,增強法院的威信。公開審判使“正義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得到實現”,有利于強化民眾對司法機關的信賴和法制的信心,鞏固司法權威。
4.改進司法工作。民眾了解司法活動過程和訴訟結果,可以形成一定輿論,這些輿論有利于司法機關發現司法制度和司法活動中存在的問題,從而改進司法工作。
(二)司法過程開放的范圍和形式
司法過程的開放性涉及開放案件的范圍和開放形式的問題,開放司法過程并不是漫無限制的。這是因為審判公開原則并非沒有弊端,從下列幾個方面可以看到審判公開的負面作用:
1.審判公開可能造成被告人羞恥心的過度損害。人皆有羞恥之心,犯罪人也不可免。公開審判,使被告人曝光于眾目睽睽之下,其不光彩的行為也廣為人知,容易損害被告人的自尊心,使其自感無臉見人,于是破罐破摔,其結果是不利于其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2.審判公開將會妨礙未成年被告人的心理健康發展。未成年人身心處于發育階段,公開審判容易造成其與社會的對立,形成反社會心理或者封閉隔膜心理,不利于其心理的健康成長。
3.審判公開可能引發犯罪傳習。公開審判,使犯罪的過程、方法的細節被公開,可能會使潛在的犯罪人習得新的犯罪方法,并鼓勵那些有犯罪傾向的人仿效被告人去實施犯罪。
4.審判公開可能造成國家秘密外泄,損害國家利益。某些案件涉及國家秘密,不加選擇地一律公開,將會造成國家重大利益遭受損害,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5.審判公開可能泄露商業秘密,對當事人一方的經濟利益造成損害。訴訟過程中涉及的某些商業利益,一旦泄露,會給受益于這些商業秘密的經濟實體或者個人帶來經濟損失,為了保護當事人的經濟利益,不能不考慮對審判公開的范圍加以適當限制。
6.審判公開可能損害當事人的隱私權,甚至損害公序良俗。隱私是有關個人的信息,一旦披露可能會給該信息所涉及的人造成名譽、經濟利益等損害或者造成不便。隱私權是公民的一項重要權利,保障公民的隱私權是法律的一項重要承諾。公開審判,將導致當事人的隱私被曝光,從而對該人的利益造成損害。當事人隱私中有關性的丑聞的細節,如果在社會上廣為傳播,不僅對當事人極具殺傷力,而且有可能損害社會的善良風俗,造成公眾利益的損害。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不能無限制地進行公開審判。對公開審判的限制,主要體現在對案件范圍的限制和開放形式的限制兩個方面。
從案件范圍的限制看:為了保護被告人心理健康發育,對于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一般不公開審理;為了社會風化考慮,對于涉及當事人隱私的案件不公開審理;為了國家秘密和商業秘密考慮,對于涉及國家秘密或者商業秘密的案件也可能不公開審理。
從開放形式看,為了便利證人作證,許多國家的法庭嚴格限制錄音、攝像和拍照。在日本,曾經對旁聽人員做筆記也加以禁止,這一做法直到受到一名來到日本研究經濟法的美國律師的挑戰才取消,該律師在法庭連續7次向審判長請求做記錄被拒絕,遂憤而提起訴訟,他的主張得到日本最高法院的支持,1989年3月最高法院作出判決云:“按照憲法的精神,做記錄的自由應當受到尊敬。”但日本法庭對錄音、攝像和拍照仍予嚴格限制。
(三)審判結果的公開性
審判結果的公開性體現為將判決的內容公之于眾,這種公開的主要目的在于監督司法,使訴訟結果公正;此外,對于無罪判決,則還包括為了消除司法審判給被告人帶來的不利影響的意義,無罪判決應該通過當地新聞媒體加以公開。
判決的公開性還體現為判決理由的公開,即法官對于自己對案件證據的取舍、事實的認定應當進行解釋說明甚至論證,使人們知道判決是如何得出的。
判決結果的公開性體現在公眾有機會查閱判決書甚至案卷材料,使審判公開原則延伸到審判之后。我國法院正在逐步推行審判依據、審判資料和審判結果的公開制度。其中,審判依據的公開,是“將各種辦案規則、案卷資料、司法解釋向社會開放”;審判結果的公開,是“法庭的裁判文書應當向公眾展示,允許公眾查閱裁判文書”。這樣做的目的是“將審判工作有效地置于當事人和社會公眾的監督之下,增強司法的透明度,防止和避免司法腐敗,最大限度地實現司法的社會功能,有效地調動訴訟參與人的積極性,增強審判人員的責任感,提升司法公信度。”
新聞的重要功能是獲得情報信息并加以整理和傳播,有時還要在這個基礎上提供意見和評論,作出有見識的反應。如今印刷機已成為一種權力工具,新聞被視為除立法、行政、司法以外的“第四權力”,正如法國學者貝爾納·瓦耶納所指出的那樣:“一般常見的看法是認為新聞工具影響廣大,尤其是能以隱蔽的方式,魔鬼般的手法迷住人的思想。在埃得蒙·伯科之后——至少按照麥考利的稱呼——很多人都經常說新聞是‘第四權力’,甚至他們似乎認為這個權力已成了第一位,因為實際上它統治著其他權力。”這里所謂“權力”指的實際是影響力,它與真正的權力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由于它的介入,受作用的一方將不得不做或者不得不停止去做某件事或者某些事。
大眾傳播媒介是“第四權力”的合法執掌者,它擁有廣大的接收對象,具有強大的影響力,其傳播手段迅速、價廉、方便,能夠發布消息、傳遞甚至制造輿論。由大眾傳播媒介具有的特定功能所決定,新聞輿論早已成為民主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大眾傳播媒介從不同角度監督著政府的活動,具有使政治保持廉潔的警犬作用,是國家揭露和控制腐敗的重要機制之一。
新聞媒體具有監督作用的機理之一,是它所主要關注的對象總是那些對“常規”的背離現象而不是規范現象。這種對常規的背離表現為:其一,行為者異常;其二,行為異常;其三,行為和行為者都無異樣,但事件本身具有特殊性。另外,由于大眾傳播媒介能夠及時反映民眾對新聞實踐的看法,并能夠通過對一些事件曝光而促成社會輿論的形成,從而產生糾正這些偏離的壓力,進而可以達到使司法公正得到維護的效果。“主張革除社會惡習的新聞記者的觀點常常是這樣,如果不允許某人去公開揭露罪犯與公訴人、法官或公職人員可能有非法接觸,那罪犯和他們不老實的朋友們便會逍遙法外。”
新聞報道的自由是信息自由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民知情權的必然要求。要保障這種知情權,信息的提供和傳播都應當是自由的。大眾傳播媒介應當具有一定的獨立性,才能發揮新聞輿論監督政府的作用,如果大眾傳播媒介在政府的嚴密控制之下,那么就不能充分發揮新聞輿論監督政府的警犬作用。馬克思生前曾大力贊美出版自由,指出:“自由的出版物是人民精神的慧眼,是人民自我信任的體現,是把個人同國家和整個世界聯系起來的有聲的紐帶”,“自由的出版物是從真正的現實中不斷涌出而又以累積的精神財富洶涌澎湃地流回現實去的思想世界。”在法國大革命中,羅伯斯庇爾意識到“如果報刊不能隨意說出它想要說的話,那么,暗中策劃著的‘扼殺自由’的陰謀就不會受到揭露和譴責。”他認為,“報刊的首要任務是遏制那些得到人民授權的人們的野心和專橫,不斷提醒人民注意當權者對他們的權利可能作的侵犯。”
新聞媒介的發展狀況是一個國家是否民主以及民主程度的重要標志。在專制制度下,輿論受到壓制,政治的罪惡被掩蓋下來,“不準報道”、“不準印刷”、“不準出版”是專制國家頻繁使用的訓誡。當秘密警察就在你的門外徘徊或者就在你的辦公室內時,一個人是無法自由地寫作的。只有在民主國家里,這些自由才有存在的可能,在那里,人們堅信過去就一直流行的信念:“新聞是最具力量的財富,新聞記者是輿論的偉大塑造者。”
新聞報道對司法公正具有促進作用,只要其功能得到正常發揮,新聞輿論在監督司法權力運作方面就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新聞媒體報道的諸領域中,法院體系是最為特別的。因為進行司法考慮和作出司法決定都是私下進行的,人們稱之為“法袍遮蓋著秘密”(cloaked in secrecy)。但在一些環節中,新聞媒體能夠發揮監督司法運作的作用,包括對審理案件的報道,對公開審判過程的報道,對判決結果的報道,對當事人有關訴訟過程和訴訟結果反應的報道,以及揭露司法腐敗和專橫的報道,都能夠起到對司法不公的現象提供輿論壓力,從而維護司法公正的警犬作用。
近年來,我國的一些新聞媒體在揭露司法腐敗和專橫、發揮對司法活動監督作用方面同樣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一些司法腐敗、司法專橫和司法人員違法犯罪的案例和事實被披露,促進了這些案件和事實的及時、公正處理。當然,新聞輿論所具有的強大力量還沒有得到充分釋放,它在監督和促進司法公正方面的潛力還有待挖掘。
大眾傳播媒體是民主社會的重要保障機制,也是司法民主的重要保障機制。不過,在缺乏必要的約束時它也有可能對司法公正產生損害,但只要建立必要的約束制度,就能夠對司法活動公正而高效地進行起到保障作用而避免其可能產生負面效應。
新聞輿論必須遵循一定的規范。新聞的生命在于它的真實性,如果提供的是歪曲的信息,不但不能對司法狀況提供客觀公正的信息,反而對司法公正產生損害。因此,新聞媒體對于所獲得的信息,必須進行認真核實、篩選,將正確的信息傳達給民眾,錯誤的信息通常不可能形成正確的輿論,其結果反而無益于維護政治清明、司法公眾和社會正義,甚至對后者造成損害。
新聞自由是有一定限度的,這是因為信息自由和民眾的知情權都不是漫無限制的,任何自由都必須受到社會道德的約束和理性的限囿,而放任的自由則會沖破民主的藩籬。基于這一原因,信息自由和民眾的知情權往往因道德原因和保護國家重大利益的需要而受到一定的限制。
新聞自由也離不開責任,就司法領域而言,“報紙有——也應該有——對公眾感興趣的問題發表公正意見的權利,但這種權利必須受誹謗法和蔑視法的限制。報紙絕不可發表任何損害公平審判的意見,如果發表了就會自找麻煩。”一般地說,“對裁判只能進行學術上的批評,促使司法民主民主化的批評,而不得施加具體的、個別的影響,或進行侵害刑事被告人無罪推定權的事前評論,或對法官按其權限所做的事實認定進行誹謗。”在一些國家,報紙和電視報道不能在法院裁決之前刊登任何可能采用的證據的消息。判決以后,新聞界才能充分自由公布有關審判和所提出的有關證據的全部情況。在英國,一份報紙因在審判之前登出“殺人犯被逮捕歸案”的斷言,這被認為損害公平審判而依藐視法庭罪受到了法院的懲處。
英國學者大衛·巴納德指出:“對一個被告人來說,最后審判他的陪審團能否不帶任何偏見地審理他的案件。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在過去,由于新聞界急迫地競相報道治安法官審查案件的消息,往往使陪審團在審判前就形成了對案件的大體看法。那樣的報道往往是片面的,因為在審判中被告人常常保持沉默,因此在治安法院的起訴審中只能聽到控訴一方的證據。為避免陪審團在審判前產生預斷,《1967年刑事審判法》第3條規定:未經被告人同意,不準通過報紙、電視或廣播報道正常起訴審程序以外的任何其他內容,特別不準透露控訴證據方面的任何消息。“應該注意,這種限制只適用于所有被告人都希望不作報道的情況。如果同案諸被告人中的任何一個希望加以報道,那么,不管別的被告人怎樣反對,法庭也應該準予報道。”
為保持司法公正,有時有必要對新聞或電視報道加以限制。國際刑法學會《關于刑事訴訟中的人權問題的決議》第14條就規定:“公眾傳媒對法庭審判的報道,必須避免產生預先定罪或者形成情感性審判的效果。如果預期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可以限制或禁止無線電臺播送審判情況。”
對新聞或電視報道加以限制往往會引起爭議,因為這涉及新聞自由應當受到保障的憲法權利。“贊成對新聞報道加以限制的法學家爭辯說,法律不應在審判之前就區分有罪和無罪。因此,法律務必既要保護無罪者防止受到不準確的報道,同時也保護有罪者使其免受準確的報道。”在實際工作中,一些“負責任的報社,如果發現對聳人聽聞的犯罪進行的報道可能危及某人的生命時,則會控制報紙的印刷和發行。然而,幾乎在所有其他的情況下,記者們認為他們的職責是要使公眾都了解犯罪行為。”
在美國,“幾乎每一個執法機構,對于逮捕或重要偵查之后可以作為新聞發布的情報消息,都制訂了政策,如果記者在犯罪或逮捕的現場拍照,只要他不妨礙執行偵查或逮捕的任務,便應當允許他這樣做。”“警察局發言人,決不應當把被告人對偵查官員交代的任何供詞或者被告人聲稱他當時不在現場的任何辯解透露給新聞記者。至于所作的科學驗證或對證據的評價是否牽連到被捕人的情況,不應當作任何陳述。警察局安排嫌疑人列隊辨認的結果,同樣地不應泄露,而且決不能發表這樣的聲明,大意說‘證人已對他作了肯定的辨認’。同樣也不應當作諸如此類的陳述:‘我們已經進行了逮捕,毫無疑問,罪行現在已經肯定。’”
對新聞或電視報道施加限制的主要理由之一,是某些報道容易制造偏見,有學者指出:“有時,報紙或者電視記者堅持開庭審判前便對某個刑事案件作出大量的宣傳報道。這會導致記者和審判法官之間出現嚴重的分歧。記者聲稱,他們應當有權自由地報道關于犯罪以及偵查結果的全部細節,因為憲法修正案第一條規定了言論自由的權利。而法院和被告律師則認為,如果報紙或電視的公開報道會使公眾的思想產生不利于被告人的偏見,被告人就不可能在憲法第五條修正案規定的正當手續下得到公正審判。這些律師們害怕陪審團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影響而對被告人定罪。”在陪審團審判當中,偏見的祛除尤其為人們所重視,“人們指望審判陪審團所作的報告不帶偏見,而且指望他們只是根據法庭上提出的證據作為裁斷案件的依據。而關于聳人聽聞的、殘酷罪行的新聞報道,可能早在被告人有機會洗清自己之前,就會給他的案件帶來損害。”因此人們認為,“對罪行本身及逮捕進行異常大量的新聞報道,有可能削弱公正的審判。”
帶有偏見的報道來源于不真實的故事或者報道者在取舍材料時在一定傾向性的支配下剪裁的信息,也就是說,報道的內容是不真實的,或者只有部分是真實的,或者沒有報道出整個事件的全貌。對于審判活動來說,不僅虛假的、未揭示案件的全貌和只有部分事實是真實的報道具有破壞力,即使報道的內容是真實的也具有破壞力,因為一些國家的訴訟機制要求審判活動盡量減少甚至祛除法官或者陪審團的預斷,而媒體的廣泛報道可能會影響法官或者陪審團并使之產生預斷,預斷使裁判者容易失去中立的立場而破壞程序的公正性甚至實體的公正性。
在我國,由于缺乏必要的規范和傳統,大眾傳播媒體在對案件和審判活動進行報道時容易出現失范現象。我國學者指出:在進行報道時,媒體存在著追求轟動效應的問題,“為追求轟動效應,一些媒體有意無意夸大其詞,演繹情節,表現為追逐低級趣味的傾向。”存在著“大批判”傾向,“媒體往往只管罵得痛快,揭露得徹底,而不顧社會影響、司法公正和被指控者的權利。在涉及犯罪案件的報道中,總喜歡把犯罪嫌疑人說得越壞越好,完全缺少報道犯罪案件應有的‘無罪推定’、‘罪行法定’、‘罪罰相當’這樣一些基本的法律觀念,不懂得尊重犯罪嫌疑人的人權和人格。”這些問題,在我國的新聞報道中確實存在。針對這些問題,有必要完善新聞法律規范,使新聞媒體在進行報道時恪守客觀報道的準則,增進新聞從業人員的法律素養和人權意識,避免新聞報道的負面效應。
法官在審理案件和作出判決的過程中,不應該受到輿論的影響,而應本著自己的良知進行審判,這是司法獨立的應有之義。
司法機關行使審判權,應當獨立于輿論。丹寧勛爵認為:“從職業性質來說,一位訓練有素的法官不會受他在報紙上讀到或在電視上看到的任何東西的影響。”因為大眾傳播媒介不是法官,他們對事實和證據的判斷困難存在自身的局限性;大眾輿論不一定完全與理性相符合。順從這樣的輿論,司法公正是難以得到保障的。所以,自我克制不受輿論的影響必然成為對司法官的一項基本要求。
大眾傳播媒介是輿論的重要源泉,對于大眾傳播媒介來說,在新聞基礎上所進行的評論和由新聞促成的輿論應當富于理性,錯誤的信息造成錯誤的輿論,是應當盡力避免的。只有這樣,才能發揮清除司法腐敗和專橫的輿論監督作用,同時又不至于對司法獨立和公正造成損害。
輿論監督司法工作,不是對案件的處理直接施加干預,而是通過揭露事實、促成輿論的方式保持、維護司法公正。對于輿論中反映的問題,法院應當注意進行調查了解,如果情況屬實,應當通過自身的機制加以解決;如果情況并不屬實,法院也不應屈從輿論,讓輿論左右自己的司法審判。大眾傳播媒體對司法的監督,還體現在引起立法部門對司法活動中存在問題的關注,在我國的憲法框架內,在審議法院工作報告中提出質詢、投票反對,甚至在必要時啟動對法院院長、法官的罷免程序,以法定的方式進行落實監督權力。
我國要進行司法改革,需要將司法人員的監督社會化,這種社會化中最卓有成效的步驟當屬使新聞媒介能夠對刑事司法活動進行適時的監督。新聞媒介本來是民主機制包括司法民主機制的組成部分,司法改革需要借助新聞媒體在國家政治中的重新定位,依賴于它最大化地發揮對司法腐敗和司法專橫的預警和曝光作用,如果新聞媒體的作用不能得到發揮,就失去或者極大地削弱了這一在監督司法機關和司法人員方面具有舉足輕重作用的機制,司法活動中的內部統制就要被迫強化,為此既有的司法體制的弊端就會像慢性病一樣常與身隨,即使在身體狀況最好的情況下也不能消除隨時發作的危險。
(作者系清華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