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磊


摘 要: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對于學術失范的詮釋可以將其置于一個更為全景化和動態性的實踐體系,來分析其產生的原因及應對機制。學術失范首先反映了學術場域與社會世界的錯位關系,學術場域中的各種結構性壓力是造成學術失范的重要力量,學術行動者在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策略選擇的斗爭中形成了失衡的學術實踐的慣習,進而促成了學術失范的實現。為防范學術失范,就要緩和社會世界對于學術場域的沖擊,營造有利于學術可持續發展的制度環境,而學術行動者則要擔負起促進學術健康發展的重任。
關鍵詞:學術失范;場域理論;關系;結構;慣習
近期,出版商Springer宣布撤銷64篇發表在旗下期刊的論文[1],多名我國學者的論文牽涉其中;北京某學者不正當公開發表了共同的研究成果[2],等等。這些看似偶然性的事件再次引起了學術界對于學術道德與規范的討論。學術共同體的底線屢次被打破,學術越軌行為甚至可能導致的、更廣范圍的學術失范已經引起社會各界尤其是學術界的極大關注。為弘揚學術正氣,防治學術失范,學術界及管理部門多種措施并舉,一方面加強科學道德和學風建設宣講,另一方面制定嚴格的學術不端行為處理辦法,以期矯正學術界日益嚴重的不正之風,避免學術場域出現嚴重的失范態勢,維護學術研究和知識創新的科學性和客觀性。本文從場域理論的視角來詮釋學術失范,將其置于一個更為全景化和動態性的實踐體系,分析其產生的宏觀背景、結構動力和主體因素,希望能為闡釋和防治學術失范提供一種全新的理解。
一、學術失范的場域理論意涵
場域理論是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實踐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融合了“場域”、“資本”和“慣習”三大概念,為詮釋社會實踐提供了一個更為動力學和建構性的理論框架。在布爾迪厄看來,場域理論研究要從(位置)關系、結構和慣習入手,適用到學術場域,就是要關注:存在失范的學術場域處于權力場域的哪個位置,即學術場域與其他社會場域關系如何?失范的學術場域存在什么樣的結構?在失范的學術場域中,行動者如何通過塑造慣習來適應?“關系”、“結構”和“慣習”是如何影響到學術場域的邏輯和規則,進而引起學術失范的?
學術場域作為社會世界的組成部分之一,一方面它和政治、經濟以及文化場域一樣,為浸淫其中的行動者提供了一個競爭和合謀的舞臺——在這個舞臺上,行動者根據場域的邏輯和規則,策略性地利用自身的符號資本(包括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與他人競爭,以期取得利益最大化,在這個過程中,行動者塑造自身的慣習來為參與場域競爭而培養“游戲的感覺”;然而,利益訴求的行動者并不是一味的爭奪,他們也會為共同的利益而產生合謀——這就是場域運作的邏輯。但是學術場域具有獨特的實踐邏輯和規則,以學術聲譽為主的符號資本是場域斗爭的關鍵,這就使得學術場域的實踐和行動區別于其他社會場域,因而行動者在進行場域斗爭的過程中,自然而然便被打上了學術場域的烙印。
個體偶發性學術越軌行為并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學術失范,因為它僅僅代表學術場域中的個別行動者的“越軌”行動,但是其卻會導致更為廣泛意義上的學術失范:行動者的越軌行為已經成為場域實踐的基本形式,這一方面表現為學術場域運行邏輯和規則體系的扭曲,學術聲譽已經不再成為純粹的符號資本;另一方面,行動者策略性地塑造了“失范”的“游戲的感覺”來實現場域競爭的利益最大化,導致其與場域邏輯和規則的互動在扭曲地進行著,從而加劇了學術場域的失范行動。
二、關系、結構與慣習:場域理論對于學術失范的詮釋
學術失范是學術場域的一種扭曲的結構性變遷,這意味著維護學術場域運行的基本邏輯規則體系被打破,原有狀態下的結構性力量已經無法發揮原有的規制力,導致場域既存規則和機制的迅速邊緣化,“失范”的力量迅速成長起來,并壯大為學術場域的結構性壓力,最終影響了行動者慣習的塑造;學術失范也意味著學術場域的主體性迷失,學術實踐的行動者在結構性壓力之下適應并形成對于學術“游戲的感覺”,隨著學術場域邏輯與規則的嬗變,行動者的慣習逐漸適應性地重塑,主體性逐漸迷失于場域變遷的動蕩之中,學術實踐的合法性和合理性越來越受到社會世界的挑戰。
學術失范是學術場域與行動者互動建構的結果,結構性壓力和行動者自身并不能單方面導致場域既有邏輯體系的崩潰,兩者的沖突與合謀在場域中時時刻刻存在,慣習作為溝通結構與主體性的重要紐帶促成了兩者的互動建構,最終改變了場域既有邏輯和規則體系——從學術場域的既有邏輯被早期“越軌”行為挑戰,到場域變遷的結構性壓力逐漸重構,繼而形成束縛學術實踐的新的張力結構;從學術行動者的嘗試性“背叛”受到學術場域的撻伐到面對學術失范的絕大多數沉默——學術失范最終演化為學術場域的現實秩序。
(一)關系錯位:社會世界對學術場域的沖擊
學術場域是社會世界的重要組成,就如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場域一樣,由于很難確定場域效應消失的邊界,所以場域視野中的社會世界是錯綜復雜的。對于學術失范而言,其所涉及的范圍和帶來的影響也遠遠超出學術活動本身,而借助場域理論能夠剖析學術場域與社會世界的復雜關系以及這種關系是如何影響到學術場域與社會世界的互動進而造成了學術失范的場域現實。布爾迪厄指出場域理論研究的第一個層面應該是相對場域也就是我們所研究的學術場域與社會世界的關系。在研究學術實踐時,我們不能“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把視域僅僅局限在學術場域,尤其是面對“學術失范”的社會系統性挑戰,更不能偏于社會世界的一隅,忽略社會場域的繁復,而不去關注學術場域與社會世界的各種關系。
學術場域是以生產、傳播和存儲知識為主要社會實踐的,這是學術場域合法性和合理性的源泉,知識不僅僅是學術場域的主要產品,同樣也是學術場域的主要消費品,高度的“自給自足”使得學術場域自主性很強,尤其是在以“是非邏輯”為基礎的科學場域。在早期學術場域,知識探索完全是由學術先驅的“閑情逸致”驅動,生產、傳播和存儲知識的“工藝”和“設備”也僅僅是學術智者的私有財產,對知識的高度控制是學術實踐者的排他性權利,高度自主化使得學術實踐很少受到社會世界的干涉。隨著學術場域的分化,知識分類越來越細,知識探索也日益專業化,原先的小作坊式的知識生成方式被大規模合作化的知識生成系統所取代,知識創新從閑情逸致轉變為職業技能,在這個過程中,高水平的學術團隊、充足的經費支持和先進的儀器設備成為知識創新的重要基礎,然而這些條件已經遠遠超出學術場域的供給能力,學術實踐對資本的需求不得不求助于外部力量的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