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佩德
(泰州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泰州 22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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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虛至德真經解》版本校理
劉佩德
(泰州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泰州 225300)
[摘要]《沖虛至德真經解》有八卷與二十卷兩種傳本系統。二十卷本以明正統《道藏》本為最早,八卷本則以國家圖書館藏明刻本為最早,且尤以八卷本為難得。通過對明刻本的校勘,可知《四庫全書》本與明刻本極有可能同出一源。
[關鍵詞]《沖虛至德真經解》;版本;校勘
《沖虛至德真經解》是今存宋代四種《列子》注本之一,作者為江遹。其人生平不可詳考,書前署名“杭州州學內舍生臣江遹進”,可知他曾為杭州州學內舍生。《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考諸《宋史》,徽宗時始立三舍法”[1],則江遹當為宋徽宗朝或更后之人。唐宋兩代是道教發展的高峰期,先秦道家著作也被統治者納入道教經典之內。唐玄宗封列子為沖虛真人,《列子》改稱《沖虛真經》。宋仁宗時加“至德”二字,稱列子為沖虛至德真人,《列子》亦隨之改稱《沖虛至德真經》。《沖虛至德真經解》即是在此風氣影響下的產物。
焦竑《國史經籍志·道家類》著錄《沖虛至德真經解》二十卷[2],《四庫全書》所收則為八卷本。四庫館臣認為,焦竑“雜抄史志書目,舛漏相仍,偽妄百出,所記卷數不足憑也”。而明正統《道藏》所收則是二十卷本,與焦竑所記相符。四庫館臣未能檢索《道藏》,故有此紕漏。由此看來,《沖虛至德真經解》有二十卷與八卷兩種版本傳世。就現存文獻來看,《沖虛至德真經解》有以下五種傳本:最早為明正統《道藏》本,二十卷,其大致分卷情況為:《天瑞》兩卷,《黃帝》兩卷,《周穆王》兩卷,《仲尼》兩卷,《湯問》三卷,《力命》三卷,《楊朱》《說符》各三卷。其中,《周穆王》所分兩卷標以上、下,《力命》《楊朱》《說符》所分三卷以上、中、下區分;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刻四卷本,分別為《天瑞》《黃帝》《周穆王》《仲尼》,首尾完備,當為八卷本之殘存;《四庫全書》所據底本,《總目提要》稱為內府藏本,且館臣所錄多有殘缺,則其所據底本即缺,惜已失傳;嘉慶間所輯之《道藏輯要》亦收《沖虛至德真經解》,不分卷,將八篇分為二十節,與《道藏》本所分二十卷同;南京圖書館藏八卷抄本,其分篇亦與《道藏》本同。由此可知,各種不同傳本之間亦存在諸多聯系,并非單獨流傳。
《道藏》所收二十卷本,為《沖虛至德真經解》最早傳本,且因其校印俱佳,故被奉為善本?!兜啦剌嬕匪罩疚捶志矶譃槎潱瑢嵰馈兜啦亍繁径鴣?,故可視為同一傳本系統。南京圖書館所藏八卷抄本,雖依《列子》篇目而分為八卷,但各卷又依次分為若干節,實與《道藏》本同?!端膸烊珪匪瞻司肀?,其所據底本為內府所藏,今已失傳。據四庫抄本來看,并未分節,乃是據《列子》篇目而分為八卷。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明刻四卷本《沖虛至德真經解》,其內容與傳世本前四卷相同,后四卷殘缺,是今存八卷本《沖虛至德真經解》中的較早傳本。此本每半葉九行,行二十字,注文小字雙行,行十九字,且較正文低一格。白口,版心有“沖虛真經”、卷數、葉數及刻工名。卷前附有署名葛洪所作《丹陽葛稚川后序》,實為《關尹子序》,乃雕印者未加詳察隨意加入。卷端有“求是室藏本”朱文方印,求是室為清人黃式三書齋名,知其曾為黃氏所藏,并無批語。將其與四庫本相校,凡四庫本所缺之處,此本均不缺。將其與其他幾種傳本相校,亦存在諸多不同之處。
今以明刻四卷殘本(以下簡稱四卷殘本)為底本,參校明正統《道藏》本(以下簡稱藏本)、《四庫全書》本(以下簡稱四庫本)、《道藏輯要》本(以下簡稱輯要本)、抄本等,對《沖虛至德真經解》前四卷予以???,得異處數條,如下:
卷一:“不生者疑獨”句后解“是萬物之所屬”,藏本、輯要本、抄本作“是萬物之所系”,四庫本作“是萬物之所屬”。據原文“唯獨也故能偶而應,而為群動之所屬,是萬物之所系”,“群動”與“萬物”相對,“所屬”與“所系”相對,則當從藏本等作“系”。
卷一:“孔子游于太山”句后解“容則英而不實,啟則開以有接”。“開”,四庫本作“間”,藏本、輯要本作“開”。其下文曰“攬道之英容,形開而接物”,則江遹訓“啟”為“開”,當從藏本等作“開”。
卷一:“舜問乎烝”句后解“復有夫道,道可得而有”。“夫”,藏本、輯要本、抄本作“天”,四庫本作“夫”。據文義,“道不離我,安得復有天道”,“夫”當作“天”。
卷一:“天瑞解”后“列子之教元妙”,各本均同此,然據文義當為稱贊列子思想玄妙高深,故“元”當作“玄”。宋太祖趙匡胤的父親名曰玄朗,江遹當避宋諱而改“玄”為“元”,此后傳本亦未作更正,由此亦可見此本尚有宋時痕跡。
卷一:“天瑞解”后“所謂妙者,非曰虛無,無為故妙也”,藏本、輯要本、抄本各本均作“無為故妙也”,四庫本缺。當從藏本等作“無為”。
卷二:“于是放萬機”句后解“不與物接而昭然與神會也”?!罢铡?,道藏本、輯要本、抄本作“昭”,四庫本作“照”。“昭然”意為明白貌,如《禮記·仲尼燕居》:“三子者,既得聞此言也,于夫子,昭然若發蒙矣?!薄罢杖弧眲t不可解,當以藏本等為是。
卷二:“其國無師長”句后解“語之有曰”,藏本、輯要本、抄本均作“語有之曰”,四庫本作“語之有曰”。就語法而言,“語有之曰”中的“之”為代詞,指代“曰”后面所說的內容;“語之有曰”中的“之”則為結構助詞,區別較大。就意義而言,兩者之間差別不大,故可通用。
卷二:“自吾之事夫子”句后解“有生均命我造化”,藏本、輯要本、抄本“我”作“于”,四庫本作“我”。此處言萬物為造化所左右,故當以“于”為是。
卷二:“則物之造乎不形”句后解“是是道而窮盡之者”,藏本、輯要本、抄本作“得是道”,四庫本作“是是道”。當依藏本等作“得是道”。
卷二:“老君曰爾睢睢”句后解“蓋離為目而圍二神之所託也”,四庫本缺“圍”字,其他各本不缺。據上下文義,當據藏本等補。
卷二:“紀渻子為周宣王養斗雞”句后解“斗之畜虛驕則有傲物之態”,各本“傲”均作“慠”?!墩f文》釋“傲”曰:“倨也。”“倨”乃“不遜”之意,段玉裁言“傲”“當與下‘倨不遜也’連屬”,是。《漢書·崔駟傳》有“生而貴者慠”語,則“慠”與“傲”通用。
卷三:“周穆王時西極之國”后解“惟露寢、引三牲”,藏本“推”作“惟”,輯要本、抄本、四庫本作“推”?!读凶印吩摹巴坡秾嬕跃又?,引三牲以進之”,當以“推”為是。
卷三:“化人復謁王同游”后解“斯民同之乎”,四庫本作“斯民同之之乎”,其他各本與四卷殘本同。以文意,此處衍一“之”字,當刪。
卷三:“化人復謁王同游”后解“故及其既寤”,四庫本“寤”作“悟”,其他各本均作“寤”?!墩f文解字》釋“悟”曰:“覺也”,則“悟”乃指對事物之理解。釋“寤”曰:“覺而有信”,“寤”則指覺悟之后增強信心。周穆王與化人同游天闕,如在夢中,一旦覺悟,猶如破除夢境而增強信心,故當以“寤”為是。
卷三:“老成子歸”句后解“且古之學幻者非曰莫”,藏本、輯要本、抄本“莫”作“幻”,四庫本作“莫”。原文曰:“古之學幻者,非曰幻可以駭俗也”,言“幻”并非驚世駭俗之學,故當以“幻”為是。
卷三:“子列子曰善為化者”句后解“不以憣校四時為功也”,藏本、輯要本、四庫本“憣”作“幡”,抄本作“憣”。殷敬順《列子釋文》曰:“顧野王讀作‘翻交四時’”[3],則“憣”與“翻”、“?!迸c“交”可通用。原文謂造化使四時不斷更替變化,故當以“憣”為是。
卷三:“一體之盈虛消息”句后解“人之為神,陰精而集”,藏本、輯要本、抄本“陰”作“因”,四庫本作“陰”?!熬蹦恕吧瘛敝危摇耙颉迸c“而”相對,意謂轉折,故此處當以“因”為是。
卷三:“一體之盈虛消息”句后解“神遇時為形”,藏本、輯要本、抄本“時”作“實”,四庫本作“時”。意謂“神”依附實體而成形,故當以“實”為是。
卷三:“華子既悟”句后解“所物不足以擬其尊”,藏本、輯要本“萬”作“所”,四庫本、抄本作“萬”。“所物”不通,當從四庫本作“萬物”。
卷四:“季梁之死”句后解“莫覺莫念”,藏本、輯要本、抄本“念”作“悟”,四庫本作“念”?!坝X”與“悟”相對,言對死生大變之態度,故當從藏本等作“悟”。
卷四:“鄭之圃澤多賢”句后解“伯豐子從有之言”,藏本、輯要本、抄本“有”作“者”,四庫本作“有”。《列子》原文曰:“伯豐子之從者越次而進曰”,故此處當從藏本等作“者”。
卷四:“臣以死事之”句后解“家由是能用其力”,藏本、輯要本、四庫本“家”作“道”,抄本作“道之”,衍一“之”字,當刪。
通過對《沖虛至德真經解》各種傳本的??保梢园l現,《道藏輯要》雖源于《道藏》,但對其內容亦有所修正。而南京圖書館所藏抄本,則融合了二十卷本與八卷本之長,對文本亦有所???。如卷四“子列子曰得意者無言”與“子列子學也”句后解,四庫本缺,抄本則不缺。但其所據之底本可能殘缺,如卷二“則聰明智”與“不親政事”、“晝寢而”與“物接而昭然”、“強為之”與“而無有”之間均有缺文,其他各本均不缺,由此亦可見抄寫者用功之深。四卷殘本與四庫本相校,四庫本每半葉八行,行二十一字,注文小字雙行,行二十字,較四卷殘本少一行,正文與注文則均多一字。就??倍?,如上文,四庫本與四卷殘本有諸多相同之處。四庫本所據底本乃內府所藏八卷本,且有諸多殘缺之處。如卷四“子列子曰得意者無言”句后解“終日言而”之后缺,“子列子學也”句后解“不敢念是非”之前缺,而四卷殘本不缺。其他如卷七“楊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句后解“四者之有而徇之”后缺,“故語有之曰人不婚宦”句后解“固人情之所難”之前缺,藏本、輯要本、抄本均不缺。依常理而論,既然藏之于內府,則至少說明此本為傳世極少的稀見之本。況且,原本的刊刻者也不可能將殘缺如此之甚的印本傳布于世。據此推斷,造成內府藏本缺失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年代久遠,收藏過程中保存不慎,并非原書即缺。四庫館臣修錄此書時未能找到其他傳本予以補正,故依次抄錄。根據前四卷??鼻闆r,四庫本與四卷殘本有同亦有異,互有軒輊,僅憑四卷不足以說明二者有聯系。明正統《道藏》所收為二十卷本,其所據之底本當是宋元以來歷代所纂修之《道藏》。隨著《道藏》的廣為流通,此書亦得以傳布。明代雕版印刷術已漸趨成熟,隨著諸子學的興起,亦不乏有識之士據《道藏》本校勘流通。此外,也不排除在《道藏》本之外一直有八卷本傳世的可能。
統而論之,明正統《道藏》本、《四庫全書》本、四卷殘本、《道藏輯要》本、抄本為《沖虛至德真經解》現存五種傳本,分別代表了八卷與二十卷兩種傳本系統。宋以后、焦竑之前的元明文獻中未見有關于《沖虛至德真經解》一書的記載,焦竑載其書二十卷,《道藏》所收亦為二十卷。明正統《道藏》乃是根據前代《道藏》纂修而成,宋、元皆有纂修《道藏》之事,則江遹撰成是書即收入宋代所修之《道藏》,歷代因陳,固有流傳。依此而論,江遹所撰原書極有可能即為二十卷,賴《道藏》而保存下來。明人有依《道藏》而重新??闭?,合二十卷為八卷,以還《列子》原書之目,亦因此而有八卷本之傳世。所異者,不同刊刻或抄寫者,均對文本有所???,故又造成了文本的差異。各本互讀,亦可補此不足。
[參考文獻]
[1]永瑢,紀昀,陸錫熊,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提要[M].北京:中華書局,1997:1939.
[2]焦竑.國史經籍志: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386.
[3]殷敬順.沖虛至德真經釋文:卷上[M].明正統《道藏》本.
[作者簡介]劉佩德(1980- ),男,教師,博士,從事先秦諸子研究。
[基金項目]江蘇省社科 “道家四子文獻思想研究”(15LSC006)。
[中圖分類號]G25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602(2016)01-0072-03
[收稿日期]2015-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