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婷
(中南民族大學 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
我國建立沉默權制度探析
彭婷
(中南民族大學 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摘要]沉默權制度在西方國家有著悠久的歷史,它最早產生于英國的約翰·李爾本案,美國的“米蘭達規則”則使沉默權制度達到頂峰。在英美國家廣泛的影響下,當今世界上許多國家都確立了沉默權制度,而我國到目前為止尚未確立。本文探討我國沉默權未建立的原因,研究建立沉默權制度的現實、理論和制度條件,并提出了一些具體措施。
[關鍵詞]沉默權;口供;構建
大主教圣克萊夫特說過:“我有權拒絕回答任何可能使我自證其罪的問題。”[1]沉默權,即保持緘口不說的權利。沉默權制度是法律移植的產物,所以我國的理論界對其的理解各不相同,但大致上有兩種觀點。狹義上的沉默權僅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被告人對司法人員的訊問有權保持沉默;廣義上的沉默權是指任何人在任何階段、任何時候,對任何人的訊問和指控都有權緘口不語。兩者相比較,狹義的沉默權概念,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刑事訴訟過程中享有拒絕回答的權利更貼合我國的司法實踐。
一、我國立法未規定沉默權制度的原因
2012年3月14日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并沒有將沉默權以立法的形式予以確定,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過分倚重口供
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口供的引導作用和印證作用使公檢法機關過分依賴這一證據種類,造成了口供作為“證據之王”的地位。一樁刑事案件的發生,除了這起案件的參與人和見證人外,其他人很難知道案件發生的真實過程。在辦案人員對案件毫無頭緒時,口供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只要犯罪嫌疑人進行了供述,案件就打開了一個缺口,偵查人員就可以根據被告人的陳述偵破案件。
(二)社會原因
任何制度的建立都是權力之間博弈的結果,沉默權制度的建立亦不例外。偵查機關作為偵查部門,負責偵查案件以便打擊犯罪是其職責,而沉默權制度的建立延緩了偵查步伐,減緩了辦案效率,加之當前辦案經費緊張、偵查技術相對落后、人員素質不高的現狀[2],偵查機關會更加強烈地抵觸建立沉默權制度。
(三)訴訟制度原因
沉默權制度產生于前者國家,而不是大陸法系國家,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英美法系把個人的權利放在第一位,重視人權的保障,因此要求在訴訟中程序正當。美國的沉默權制度就是在重視個人權利、保障程序正當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我國刑事訴訟歷來有重實體輕程序之嫌,假如立法規定沉默權制度,恐怕只會過分考慮程序正義,而很難查清楚案情,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弱實體上的公正。[3]
(四)民族心理原因
長期實施高度集中的政治體制和社會體制,讓民眾已經形成了以國家利益為重、社會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的心理,也養成了民眾對政府的日益信任與依賴的習慣。 民眾缺乏個體意識,也不會為了個人的權益而對抗公共權力,當個人權益受到侵害時,天然地傾向于依賴政府解決而不是充分行使個人的訴訟權利,而這又反過來減緩了個人維護自身權益的進程。
二、我國建立沉默權制度的條件
(一)現實需要
近年來偵查機關采取刑訊逼供、威脅利誘等非法手段獲取口供的現象屢見不鮮,導致了一系列冤假錯案發生,使得司法機關的威信度降低。杜絕非法手段、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已迫在眉睫。而建立沉默權制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遏制刑訊逼供現象,減少屈打成招案例的增長,符合現實的需要。以河南趙作海案為例,倘若給予被追訴者趙作海以沉默權,那么對于公安機關的訊問其有權保持緘口不語,偵查機關不得強迫其作出陳述,不得以違背其真實和自由意志的陳述作為定案的依據,不得使用威脅利誘等手段獲取證據,此案中一審法庭也不會以九次認罪筆錄為依據判決趙作海故意殺人罪,亦不會有這一冤假錯案的發生。這類冤假錯案的發生是被追訴者權利的缺失,是司法權濫用的結果和司法不公的體現。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沉默權制度的確立可以改變嚴重依賴口供的司法現象,改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司法觀念,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
(二)理論支撐
沉默權制度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對刑事案件的辦案效率產生了不利的影響,并且不能使被害人的訴權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但是沉默權有利于偵查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司法的進一步改革,有利于社會的穩定前進。人們希望實現程序上和實體上的雙重公正,希望建立有冤可申的社會,公眾對“寧可錯放,也不要錯殺無辜”的思想往往比“寧枉勿縱”的思想更容易接受。
1.確立沉默權制度有利于人權的實現
各國法律都不同程度地規定公民享有言論自由的權利,即享有說與不說、在什么場合說話和說什么的權利。沉默權是公民言論自由權的組成部分,是被追訴人不可缺少的訴訟權利。確立沉默權制度不僅能夠實現公民的言論自由權,還可以推動其他權利的行使。沉默權是背后追訴者行使權利的表現,能夠對抗偵查權的濫用,并關系到辯護權的有效行使。[4]
2.確立沉默權制度能夠提高偵查水平
沉默權制度使得“無供不錄案”的思想被摒棄,對口供的收集也增加了難度。偵查機關應發揮主觀能動性,強化人權保障意識,通過收集口供以外的其他種類的證據來偵破案件,提高偵查水平。
3.確立沉默權制度能夠平衡控辯局勢
犯罪嫌疑人作為弱勢群體,代表著單位或者個人,其地位遠不如代表國家的公訴機關,這導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形成畏懼心理,不敢也不能對抗公訴機關。而沉默權制度的建立平衡了雙方的力量,抬升了弱勢方的地位,使法官能夠公正裁決,公訴人行使指控職能,辯護人行使辯論職能,雙方地位達到平等。
(三)制度保障
1.辯護制度的完善為被告人行使權利增加了機會
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進一步完善了辯護制度,增加了辯護律師的權利和義務,提前了辯護律師介入刑事訴訟程序的時間,減輕了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恐懼和心理壓力;完善了律師會見權的內容,拓寬了辯護律師閱卷范圍,規定了聽取其意見的幾種情形,提高了其地位,緩解了控辯雙方的矛盾,平衡了控辯雙方不平等的局勢;同時,尊重和保障人權入法,在律師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的情況下,被告人不再處于相對劣勢的地位,而是增加了保持沉默的機會。
2.控方舉證的舉證責任為被告人行使沉默權提供了可能
在公訴案件中,控訴方承擔舉證責任,向法庭提供充分的證據證明其指控的犯罪事實。如果公訴機關沒有承擔相應的責任,那么其要承擔對其不利的法律后果和敗訴風險。而被告人不承擔相應的舉證責任,除個別案件外,被告人不用提供證據證明自己無罪,也不用承擔不證明自己無罪的責任,同時可以向法庭行使辯護權或者保持沉默,法庭也不能因此作出對被告人不利的判決。換言之,在控方承擔舉證責任的情況下,被告人即使不說話也不負有責任,沒有了強制性的義務和相應的行為后果約束,為其行使沉默權提供了可能。
三、關于我國建立沉默權制度的構想
“真正的憲政和法律必須是從一個民族的實踐中生長出來的,而不是一紙文字規定出來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改革很可能導致一系列自相矛盾的措施,造成制度改革措施互相抵消和改革投入的浪費。”[5]結合我國的國情,就如何在我國建立沉默權制度提出以下三點構想。
(一)增強其他證據種類的補給
除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和辯解外,還有偵查實驗筆錄、證人證言、鑒定意見、電子數據等證據的存在。這些證據雖然大多數時候不具有口供的全面性特征,但也是證明案件真實的材料。偵查機關應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積極主動地從犯罪現場發現和挖掘證據,注重收集各種類型的直接證據或間接證據、原始證據或傳來證據、有罪證據或無罪證據,保證證據的整體與統一,還原事實的真相。對于其他證據種類,應當予以重視并給與相應的制度約束。例如,針對證人證言,現有法律雖然建立了對證人的保護機制和補償機制,但是證人出庭作證率仍然很低,一方面是由于現有證人保護和補償機制不到位,另一方面是因為沒有規定比較實際的后果。在出庭與不出庭作證后果基本一樣的情況下,大多數人不會多此一舉選擇出庭作證。但是,當我們把其出庭作證的義務與其自身利益結合在一起時,大多數證人會選擇出庭作證。
(二)正確實行法定和酌定量刑情節
在美國,沉默權制度之所以得以較好地實施,重要原因是有好的機制保障其愿意自愿供述,如辯訴交易,其促使被追訴人在供述有罪情況下減輕刑罰甚或免除刑罰。實行沉默權的目的是保障程序公正,而非鼓勵其緘默不語。不可否認,有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能懼怕法律的懲罰和被害人的報復,才謊供、掩供或者騙供,但是,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更多的寬容機會和認錯機會,促使他們認清自首、坦白、立功等量刑情節對他們從輕或減輕處分的積極作用,調動被告人主動供述的積極性,使眾多過失殺人案件、犯罪情節較輕的案件的實行者能有一個認錯和救濟的機會,受到公正的待遇,對于緩和被害人和被告人矛盾,平息被害人及其親屬的憤怒,促進案件的平和解決均有積極的影響。
(三)實行有限制的沉默權制度
從英國頒布的《刑事司法法》到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對“米蘭達規則”的限制,可以看出,絕對的沉默權自由是不存在的,限制沉默權是必要的。尋求維護社會秩序與公民權利保障的平衡點是建立有條件的沉默權制度。[6]為了保障公民的權利,在我國實施沉默權制度,對有些案件進行限制是有必要的。對于以下案件應該限制沉默權:(1)涉及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2)貪污賄賂犯罪等職務犯罪案件,如洗錢罪案件、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3)其他社會危險性極大、犯罪情節極為嚴重的案件。
四、結語
任何制度的建立,除了制度本身的完善與明確外,還需要其他配套制度的完備。一方面,我們要思考怎樣結合我國的國情建立沉默權制度,解決當前司法資源不足、人力資源匱乏、偵查水平不高等諸多現實問題。照搬照抄別國的制度,只會導致負面效果。另一方面,證人出庭作證的激勵與保障、實物證據鑒真規則的完善、各種證據提取方案的銜接、被告人辯護權的有效行使、律師地位的提高等都是我們亟待解決的問題。
[參考文獻]
[1]易延友.沉默的自由[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58-59.
[2]王葉松.沉默權價值取向及立法的前瞻性分析[J].商業時代,2014(1): 103-104.
[3]何家弘,劉品新.證據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3:70.
[4]白冬.如實回答與沉默權的功能主義分析與文化解釋[J].法學雜志,2012(2):113-118.
[5]蘇力.道路通向城市——轉型中國的法治[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188.
[6]陳杰.沉默權不再沉默——有限沉默權推動刑事訴訟改革[J].湖北警官學院學報,2012(10):149-150.
[作者簡介]彭婷(1992- ),女,碩士研究生,從事訴訟法研究。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602(2016)01-0048-03
[收稿日期]2015-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