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徐昕
WTO第九屆巴厘島部長級會議之后,多哈回合談判該如何進一步前進?這是擺在所有關注WTO事務的人們所面臨的迫切問題。事實上,首份多哈回合一攬子協議的達成并沒有從根本上扭轉多邊貿易談判當前的困境。因為該協議只是把多哈議程中僅有的能夠付諸實施的內容都在巴厘島實現了而已。WTO各成員方須清醒地認識到這點,進行必要的調整。
一、多邊貿易體系面臨的挑戰繼續深化
WTO第九屆部長級會議上達成的首份WTO多邊協議并沒有在體系上增強多邊貿易談判的效率和活力。在短期內,WTO應采取一切努力,保持其在全球貿易治理中的“相關性”,同時為在長久的未來,恢復其在全球貿易治理中的中心地位作好制度上的準備。
目前,導致多邊貿易談判的困境的諸多因素仍然顯性存在:
首先,多哈回合的既定議程在很大程度上偏離了當下最有活力的“全球價值鏈貿易模式”。全球價值鏈的概念由WTO倡議并推廣,但是在多邊談判中的應用卻乏善可陳。現有多哈議程落后于國際生產和貿易方式的變化,不足以提供使所有成員方特別是關鍵成員方感到可以雙贏的結果。根據全球價值鏈的理念,跨國公司將綜合分析全球的成本狀態,開創生產地轉移和離岸生產等新型生產模式。在全球價值鏈貿易模式下,貿易商更關注的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貿易自由化,而是如何降低在全球市場上運營的綜合成本,降低全球范圍內影響貨物和服務傳輸的不確定性,擴大其全球范圍內的合作能力等。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談判的議題不做更新,那么現有的框架很難吸引參與全球價值鏈模式的貿易商所在的主要國家在傳統的談判領域內作出讓步,因為它們得不到與之交換的利益。
其次,一攬子協議和共識原則加大了談判難度。多哈回合啟動以來,國際政治經濟局勢不斷地多元化,各方對多邊回合的期許和信心差異越來越大。各種不同的利益聯盟越來越多的出現。概言之,在多哈時代,隨著各方實力對比的變化、談判內容的進一步觸底以及談判議題的不斷擴大,一攬子協議的模式促使各方更關注它們最害怕而不是最想得到的談判結果,也即此時各方追求更大的“防守利益”。在這種情況下,一攬子協議已無力有效運轉并促使回合談判成功了。
再次,區域貿易主義的盛行加劇了多邊貿易談判的僵局。事實上,這兩者是互為因果的。在短期內,很難扭轉各方對區域貿易協定談判的熱誠,因為各方對已經啟動的區域貿易協定談判都投入了大量的成本,并且預期能得到理想的結果。在這股區域貿易浪潮中,以跨太平洋戰略伙伴協議(TPP)、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定(TTIP)為代表的大區域貿易協定談判使得多邊貿易體系的前途更加撲朔迷離。大區域主義談判涉及深層次的變革,它們不僅關注推動貿易自由化的邊境措施,更關注境內監管規則的統一和協調,而這些都會根本性地改變其成員方對WTO談判的立場,也極有可能動搖WTO在全球貿易治理中的中心地位。
最后,大區域主義最后是否會最終回歸多邊貿易體系?這個問題不僅是決策者的棘手問題,理論界也無從回答。而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又從根本上涉及到一國在多邊和或區域談判上行政資源的分配,乃至多邊貿易政策是否仍為一國首要貿易政策的最核心問題。對這一問題的搖擺,也直接動搖了成員方達成最終多邊協議的信心和動力。
二、必要的應對準備
未來幾年,除非WTO提出一些新的倡議,否則WTO在世界貿易管理的中心地位將繼續被侵蝕,甚至有可能超越某種臨界點。可以預見,一旦超越這種臨界點,則全球貿易極有可能進入由當下大區域主義浪潮孕育出的大國貿易體系。在這種體系下,貿易體系喪失最重要的價值追求——公平。大國或許可以利用市場杠桿來維護自身的利益,但小國則會受到巨大損害。在全球化日益緊密的今天,這樣的結果最終是對所有人百害而無一利。因此,去WTO中心化的趨勢是危險的,未來幾年,作為任何一個負責任的大國,都必須采取措施減緩或消除這種去WTO中心化的浪潮。當然,對多邊貿易談判而言,短期內要想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似乎不可能。在中短期內,各方努力的目標應該是為恢復多邊貿易談判探尋可行的改革方案、做好制度上的準備工作。
首先,更新多哈回合的談判議程。議題的更新需要建立在科學的認知之上,也需要各方對納入新議題的負面溢出效應和合作的利益程度達成共識。WTO有必要創造這樣一種機制,即幫助確認政策對經濟結果的影響以及WTO規則的覆蓋面是否存在空缺。這樣的一種政策對話和學習機制一方面可以幫助決策者梳理影響全球價值鏈貿易的大量監管政策,另一方面也有助于確定WTO成員方應優先關注的政策領域,包括目前尚未納入WTO談判議程的領域。此外,WTO還可以成立一些工作組,關注某些成員方有興趣的特定領域的政策。概言之,在短期內,WTO應使自己處于政策學習和對話的階段,在此基礎上確定一份能夠為所有成員方帶來雙贏結果的談判與合作議程。
其次,改革一攬子協議和共識原則,引入以臨界變量為特征的可變幾何路徑。必須明確,啟用可變幾何路徑談判的議題需受到限制,除了應符合WTO的宗旨、有利于增強全體成員方福利并且WTO對實現這類協議享有權威和途徑之外,還應該經由全體成員方表示同意。而在程序方面,可變幾何路徑的啟用和推動應配合WTO的機構改革。應授權一個專門的機構來決定一項議題是否由達到臨界數量的成員方提出、是否符合“最終手段”的條件以及如何對談判過程加以控制和推動以確保最大多數成員方的利益。在這個理想狀況到來之前,可變幾何路徑的引入事實上由WTO成員方全體,特別是代表最有實力之成員方意愿的“綠屋會議”或實踐中可能出現的談判聯盟等控制。
再次,啟動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向多邊體系回歸的可能性的研究。對非參與方而言,區域貿易協定既帶來機遇,也帶來負面影響。理論上,區域貿易協定中的創新如果成功實施,是可以轉移到多邊協議項下的。而要實現這種轉移,則前提條件是WTO必須研究區域貿易協定中的創新條款及其實際操作情況。
最后,評估推動更嚴格的監管紀律的可能性及可行性。理想的情況是,區域貿易協定的簽署方主動向WTO提供信息,分享執行經驗。但是不管區域貿易協定的成員方愿意提供什么,秘書處應被授權主動對其執行情況和經濟效果進行分析和報告。目前秘書處對區域貿易協定的監管只限于記錄條款,這是遠遠不夠的。我國應著手評估是否在WTO中推動實施更嚴格的對區域主義的多邊監管紀律。
三、多邊貿易體系仍是我國首選的貿易政策
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重新恢復WTO在國際經貿治理平臺的中心地位仍是國際經貿政策的首選項。即便TPP、TTIP這樣的大區域主義談判能在未來兩三年內結束,WTO也仍將需要若干年時間來談判一份更新的多哈框架,即擴大現有議題,更大范圍的安排核心國家的收益。
有鑒于此,中國應以長遠的眼光、開放的心態、積極的態度對待多邊貿易談判的發展。應清醒地認識到,未來的若干年,是多邊貿易談判孕育變革的過渡階段。在這個過程中,中國應繼續堅定地支持多邊貿易體系,同時按照自己的國家利益建設新型開放型經濟體系,通過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等試驗性措施探索不斷積累經驗,不斷提高應對高標準、全覆蓋新型國際經貿、投資準則的風險的能力。中國應加強不同貿易談判模式的一致性研究,綜合計算出本國在多邊、雙邊、區域性談判中可承諾的各種底線,從一個統一層面上求證本國在多邊貿易體制中能夠擔負的領導責任。中國入世的成功經驗已經證明我國經濟的適應能力,因此,如果應對得當,大區域主義未嘗不是我國又一個通過開放促改革、通過開放促進國家整體發展的成功案例。(作者張磊為上海對外經貿大學國際經貿治理中心主任、WTO學院院長;徐昕為上海對外經貿大學WTO學院副教授)
編輯|趙麗芳 lifang.zhao@wtoguid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