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勤,楊麗麗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北京100872)
以馬克思唯物史觀原理評判李斯特生產力理論
陳勇勤,楊麗麗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北京100872)
在《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中,李斯特闡述了落后民族國家如何增強自身生產力的理論,馬克思在批判李斯特生產力理論的基礎上,發現并系統闡述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與馬克思的生產力理論相比,李斯特的理論存在很多局限,但仍然具有很大的歷史和現實意義。在歷史上,李斯特的理論對于馬克思發現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具有啟發作用,并為德國、美國和日本等國家經濟實現跨越發展提供了理論支撐。當下,我國正處在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時期,李斯特經濟理論也將為其提供理論借鑒。
李斯特;生產力;馬克思;唯物史觀;局限性
在西方古典經濟學家當中,魁奈(1694—1774)最先開始研究生產力范疇,亞當·斯密(1723—1789)、大衛·李嘉圖(1772—1823)、讓·巴蒂斯特·薩伊(1767—1832)和西斯蒙第(1773—1842)做了繼承性的研究,而德國經濟學家弗里德里希·李斯特(1789—1846)創立的生產力理論體系則較為豐富和全面。這些馬克思之前具有代表性的考察生產力的經濟學家,他們的研究都有一個前提,就是探索如何增強國家的經濟實力,由這個出發點把生產力理解為獲取物質財富的能力,人們獲取物質財富的能力越強,國家就越富裕。李斯特在《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以下簡稱《國民體系》)中提出了自己的生產力理論,其中著重探討了一個國家發展生產力的重要性及如何發展生產力等問題,這些觀點都具有重要價值。
與魁奈和亞當·斯密的“世界主義經濟學”不同,李斯特在《國民體系》一書中提出了“國家經濟學”,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國家生產力”。李斯特是一個民族主義者,一生都在為使德國成為真正統一、富強的國家而奔走,他研究生產力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如何增強德國的生產力從而增強國家的綜合實力。李斯特在論述自己的生產力理論時,是以否定古典學派的價值理論和國際貿易理論為前提的。
首先,李斯特認為財富與財富的原因即財富的生產力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范疇,價值理論的落腳點是財富本身,而生產力理論研究財富的生產能力。雖然斯密也承認國家財富產生的泉源是勞動的生產力,但是斯密并沒有深入研究勞動生產力產生的原因。在李斯特看來,一國的勞動生產力由許多因素決定,對這些決定性因素進行深入的考察才是真正的生產力理論。
其次,李斯特認為斯密和李嘉圖提出的國際貿易理論的前提——“世界聯盟和持久的和平”——是不現實的。斯密和李嘉圖根據價值理論和分工理論認為,每個國家都可以生產本國具有優勢的產品,而向別的國家購買本國不具有優勢的產品,這樣國際貿易就會以平等互利的原則在各個國家之間展開;而且分工是提高勞動生產力的必要途徑,分工的深入必然要求市場規模不斷擴大,國際貿易能夠克服國內市場狹小對于分工的限制,所以國際貿易能夠使得各個貿易國的生產力水平都得到提高。但是李斯特認為,英國的勞動生產力水平已經遠遠超過德國,在這樣的條件下進行平等的國際貿易,最后的結果只能是英國發展為世界超級大國,而德國在經濟上淪為英國的附庸,并失去應有的政治地位。所以,李斯特堅定地認為后進國家必須牢牢把握發展生產力的機會,不能貪戀一時的財富而犧牲獲得財富的能力。
在研究經濟學的動機方面,李斯特與斯密有本質的不同,這也是造成兩個人形成不同的經濟學體系的重要原因。斯密是從揭示經濟學規律的角度進行研究的,從《國富論》的內容中可以管窺一二,他論述的“看不見的手”、分工、勞動價值論等都是一般的經濟范疇,他并沒有針對特定的國家或者民族,所以,斯密跟一切古典學派的經濟學家一樣,在研究經濟問題時采用了抽象方法,認為資本主義生產的某些客觀規律具有普遍性。而作為歷史學派開山鼻祖的李斯特恰恰與此相反,他是從德國當時的國情出發,提倡從特殊性的角度研究一國的經濟發展,重視研究國家的歷史和現實狀況。所以,李斯特試圖從歐洲各國以及當時新興的殖民地國家美國的工業化過程中總結出一些成功的經驗,再結合德國的現實加以運用,這也導致了李斯特的研究沉陷在復雜的歷史事實當中,他的生產力理論內容也相當龐雜和松散。他考察了英國、法國、荷蘭、意大利、俄羅斯、西班牙、葡萄牙和美國等發展現代商業和工業的歷史,對于一切足以影響生產力發展的因素他都做了細致的分析,最終得到以下結論:“國家從個人的身心力量,從社會、政治狀況和制度,從它所掌握的自然資源,或者是從它所擁有的作為以前個人身心努力的物質產品的工具中(即物質、農業、工業與商業資本)獲得了生產能力。”[1]16對這些因素進行比較、分類、歸納,可以將其總結為以下幾點:
第一,社會制度以及相應的政治體制、經濟體制和法律體制。在李斯特生活的時代,英國已經建立較為完善的資本主義制度,“在這些資產階級革命成功的國家里,廢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取消了封建割據和等級制度,建立了一整套有利于資本主義發展的立法,施行了有利于本國資本主義發展的工商業政策,從而為工業革命的發生和發展,奠定了良好的政治基礎。”[2]104,105資產階級革命是工業革命的政治前提,英國、荷蘭、法國、美國等都發生了資產階級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這些國家的崛起。德國由于國內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和資產階級力量的逐漸強大,也實行了一些資本主義改革,但是改革的步伐比其它帝國要慢很多,李斯特作為一個擁有強烈愛國心的經濟學家憂心如焚。在論述英國崛起的原因時,他說道“國家的憲法、政體、政府與統治階級的智慧和力量發揮了作用”,[1]37李斯特高度贊揚資產階級政府的組織方式,“司法公開、陪審團審判制度、議會立法、國家管理的公眾控制、公眾團體和自制市的自我管理、新聞自由與結社自由等,都給予了立憲制國家的公民及其政府機構公職人員的一定程度的精神力量,而這些精神力量是用其他方式得不到的”。[1]103
第二,國家的相關政策。在談到英國的工業化過程時,李斯特指出國家的重視對于發展生產力的重要性,“一個國家的生產力的發展依賴于國家的高度重視”,“一旦擁有了某個工業,英國就對其加倍呵護并高度重視,連續幾個世紀持之以恒……”,[1]30《航海法》不利于英國的商業,但是卻增強了英國的力量,“這是因為國家力量是一種動力,可以開辟新的生產資源,并且因為生產力量是生產財富的樹木,而碩果累累的樹木比果實本身價值更高,……政治力量、生產力量與財富之間具有相互作用與反作用……”。[1]35李斯特對英國施行的保護和發展生產力的政策大加贊賞,比如:支持生產能力的輸入;精心培育并保護生產能力的發展;僅僅進口原材料和農產品,只限于出口制成品;把剩余生產能力用于開拓殖民地和臣服野蠻國家等。[1]169
第三,科學技術。李斯特在論述英國崛起的原因時,認為“英國力量和生產能力的增強,不能全部歸功于商業限制政策、《航海法》和商業條約,而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功于它對科學和藝術的掌握”。[1]37科學技術的發展為近代機器的發明提供了前提。“近代技術不同于以往經驗和技巧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它不僅直接來源于生產過程中積累起來的經驗和技巧,而且還來源于科學原理的自覺運用。”[2]104沒有近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完善,工業革命不可能得到迅猛發展。
第四,民族精神、藝術和宗教。李斯特非常強調精神的力量對于發展生產力的作用,提出了“精神生產力”范疇,與勞動價值理論主張只有體力勞動創造價值不同,李斯特認為,腦力勞動者在宗教、科學、藝術、教育等領域付出的精神勞動也是生產性的。他批判古典價值理論是死板的唯物主義,認為它只單純地關注到了交換價值,而沒有考慮國家的精神和政治利益。李斯特認為,荷蘭之所以能夠在一時成就海上霸主的地位,很大的原因是其刻苦耐勞和冒險的精神,由此引發了他對于德國國家命運的感慨:“只需一個理念,只需運用一個人的意志,就能使德國達到世界上最富裕、最強大帝國的地位,使它的制造業和商業勢力擴大到全球的各個角落,并可能維持幾個世紀長盛不衰。”[1]24在評價荷蘭和英國工業化的不同命運時,他說道:“只有建立在強大的民族主義基礎之上,得到偉大的民族精神的支持,他們已經獲得的霸主地位才能得以維持。”[1]24,25李斯特反復強調藝術對于生產力發展的重要作用,“英國力量和生產能力的增強,……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功于它對科學和藝術的掌握”。[1]37他認為宗教對生產力的發展也有促進作用:“英國巨大的生產能力和龐大財富,并非僅僅是因為國家力量的強大以及個人私利的驅動,而是因為它的人民生來愛好自由與公正,他們的活力、宗教和道德品質發揮了作用”,[1]37“要想充分評價思想自由和意識自由對國民生產能力產生的影響,我們只需要閱讀英國和西班牙的歷史即可”。[1]103馬克斯·韋伯在其著作《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論證了“西方民族在經過宗教改革以后所形成的新教,對于西方近代資本主義的發展起了重大的作用”,[3]宗教改革為資本主義掃清了思想上的障礙,這個過程同時伴隨著文藝復興的展開和科學的繁榮,李斯特能夠認識到藝術和宗教對于生產力的影響,其思想的豐富程度和深刻性可見一斑。
除了以上四個方面,李斯特還論述了自然資源稟賦、地理位置等對于一國生產力的影響,作為德國新興工業資產階級的利益代表,李斯特對于一切可以促進生產力發展的因素都報以極大的熱情。盡管他的生產力理論只揭示了現象之間的表面關系,但是內容豐富、全面,他所運用的歷史研究方法也被后世推崇。他的研究開創了德國歷史學派,也對馬克思考察生產力理論具有非常大的啟發作用。
1845年3月,馬克思在《評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著作〈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以下簡稱《評李斯特》)中,對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進行了評價,第一次提出了他對于生產力的認識。
馬克思認為,李斯特生產力理論具有偽善的本質,李斯特發展生產力的愿望代表當時德國資產階級的利益,卻以國家生產力的面貌出現。生產力的發展、工業制度的確立、交換價值的生產都是以工人的勞動力成為商品為前提的,工人同一切牲畜力和自然力一樣,成為被驅使的力量。德國資產者想要擺脫英國資產者的剝削,前提是他們在國內能夠自由地剝削工人。馬克思指出,這體現了德國資產者懦弱的心理,并且這是一條走不通的道路,因為英國對世界的統治就其本質而言是工業對世界的統治,德國只有在國內擺脫了工業的統治,才能結束英國工業對德國的統治。
馬克思批評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具有唯心主義傾向,單獨考察生產力而不考察其帶來的社會問題的研究方式必然產生矛盾,“日益增長的生產力同整個國家的特別是各個階級的收入之間的不相稱,恰恰產生出與李斯特先生最敵對的理論”。[4]246李斯特在討論生產力時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即人生活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生產力的發展會引起社會關系的變革,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在資本主義經濟比較發達的國度,社會矛盾已經非常尖銳。“工業用符咒招引出來(喚起)的自然力量和社會力量對工業的關系,同無產階級對工業的關系完全一樣。今天,這些力量仍然是資產者的奴隸,資產者無非把它們看作是實現他的自私的(骯臟的)利潤欲的工具(承擔者);明天,它們將砸碎自身的鎖鏈,表明自己是會把資產者連同只有骯臟外殼(資產者把這個外殼看成是工業的本質)的工業一起炸毀的人類發展的承擔者”,[4]257,258馬克思在這里已經初步認識到埋葬工業制度的就是工業自身創造出的力量,這個觀點相對于之后的唯物史觀來說還不成熟,但是它表明馬克思已經開始思考社會發展規律的問題。馬克思還批評了李斯特將價值理論和生產力理論對立起來的做法,認為雖然“財富的原因同財富本身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但是原因不能高于結果,結果僅僅是公開顯示出來的原因。
從馬克思對于李斯特生產力理論的評價當中,可以看出馬克思本人研究生產力的動機與李斯特不同。馬克思對生產力的研究不是始于如何增強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而是在最開始考察這個問題時,就將生產力與社會發展的規律結合起來思考。馬克思最想做的事情不是研究如何增強國家的經濟實力,而是思考社會發生、發展的規律,否則就不能揭示資本主義經濟社會運行的規律,不能形成科學的社會主義理論。所以,馬克思在最初考察生產力概念時,同時也考察了生產關系的概念,當然,馬克思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概念的界定經歷了從模糊到清晰的過程。在《德意志意識形態》(1846)中,馬克思第一次提出了生產力定義:“一定的生產方式或一定的工業階段始終是與一定的共同活動方式或一定的社會階段聯系著的,而這種共同活動方式本身就是‘生產力’”。[5]160在這里,生產力顯然是與“一定的共同活動的方式”相聯系的。馬克思在提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模糊概念之后,還形成了唯物史觀的雛形,他說:“一切歷史沖突都根源于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5]196在《致帕·瓦·安年科夫》的信中和《哲學的貧困》中,馬克思完善了對于唯物史觀的研究,并在1856年所著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做了經典陳述。“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6]從這段表述中可以看到從《評李斯特》以來馬克思一貫的思考,研究生產力的最初動機是他發現唯物史觀的原因之一,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讓青年馬克思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不僅非常豐富,而且影響很大,當時德國的資產階級發展本國資本主義的最銳利的理論武器就是李斯特的經濟學理論,現實的迫切需要,使得李斯特的經濟學在德國成為顯學。
還有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問題,就是馬克思唯物史觀中生產力與李斯特的生產力是不同的兩個范疇,并不能簡單加以比較。生產力概念在馬克思的著作中有很多表達方式,比較嚴謹的表達方式有“生產力、社會生產力、物質生產力、勞動生產力、社會勞動生產力、勞動的社會生產力、一般生產力等”。其中“物質生產力”、“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生產力”、“社會生產力”四種提法是同一個概念的四種語詞形式,而且,這里的生產力是與生產關系相對應的概念,也就是說物質生產力是社會歷史層面上的概念,生產力表達的是抽象的生產能力,而不是具體的生產能力。[7]之所以說這里的生產力概念至多是抽象的能力,是因為任何脫離了生產關系、生產條件、自然環境等的生產力都構不成具體的能力。然而,李斯特的生產力反映的是具體的生產能力,因為李斯特所探討的生產力概念,其影響因素不僅包括科學技術、社會制度、國家政策、宗教、文化等,還包括生產條件和自然環境,這已經能夠構成具體的生產能力,而且在李斯特的概念體系中,生產力就是生產能力的同義詞。當然,馬克思除了論述唯物史觀原理中的生產力概念之外,還在《資本論》中論述了同“物質生產力”概念所指完全不同的“勞動生產力”概念。馬克思說:“勞動生產力是由多種情況決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8]53從這段對于勞動生產力決定因素的描述當中可以發現,勞動生產力構成具體的能力,在《資本論》中馬克思還說過,“生產力當然始終是有用的、具體的勞動的生產力,它事實上只決定有目的的生產活動在一定時間內的效率……既然生產力屬于勞動的具體有用形式,它自然不再同抽去了具體有用形式的勞動有關。”[8]59,60這里所說的生產力就是勞動生產力的意思。嚴格的說,如果以馬克思區分的“物質生產力”和“勞動生產力”概念體系來評判的話,李斯特的生產力概念本質上是“勞動生產力”概念,因為李斯特始終考察的是生產的具體能力,他的研究并沒有涉及到唯物史觀原理中的生產力領域。可以這樣理解,物質生產力是抽象的能力,它的發展水平決定一個社會的生產關系,從而決定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而勞動生產力是具體的能力,它的大小決定一個社會或組織的生產效率,即勞動生產力決定勞動生產率。馬克思同時研究了這兩個問題,所以他的生產力理論具有更大的視野和更廣的時空跨度。
唯物史觀是馬克思對人類做出的最大貢獻,它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演進的規律,使得人們認清了資本主義社會終將滅亡和社會主義終將建立的歷史潮流。社會主義社會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完全用理論指導建立的社會制度,而以往的社會制度的演進都是人類趨利避害根本本能自發的外化,所以,唯物史觀的誕生標志著人類開始自主地創造歷史。
李斯特是馬克思之前研究生產力最全面系統的經濟學家,他的研究成果對馬克思產生了直接的影響,馬克思正是在批判李斯特生產力理論的基礎上開始深入思考生產力的相關問題,直到他創立唯物史觀。如文章第一部分所述,李斯特在《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一書中幾乎窮盡了一個國家發展勞動生產力的所有動力,這為馬克思研究生產力理論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理論借鑒,對馬克思產生了強烈的啟發,并且使馬克思認識到生產力理論的重要性。馬克思研究生產力理論始于對李斯特理論的批判,如果沒有李斯特艱苦的學術探索,馬克思不會很快發現單純研究生產力而不考慮相應的社會關系是不可取的,唯物史觀的誕生也要經歷更長的探索期。不僅如此,馬克思對于勞動生產力理論的研究也是基于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勞動生產力是具體的概念,所以現實中影響生產力的所有因素都應該被納入研究范圍,李斯特認為社會制度、國家政策、科學技術、民族精神、宗教、藝術和自然條件等都是生產力的影響因素,因此李斯特的研究思路是正確的,但是李斯特并沒有在此基礎上進行更加深入的抽象分析,而只停留在現象層面,因此其生產力理論深刻程度不夠。在唯物史觀原理中,社會制度是比生產關系包含內容更廣泛的概念,國家政策是上層建筑的集中體現,宗教和藝術屬于上層建筑的意識形式,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當中重要的部分。由此可以看出,李斯特在分析“勞動生產力”概念時,是把唯物史觀原理當中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以及更廣泛的范疇作為影響生產力的因素而加以分析的。
李斯特在探索生產力理論時始終帶有狹隘的民族主義的觀念,他希望自己的祖國能夠像英國和法國那樣擁有強大的國力和生產能力,他看到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先進性,認為德國也必須發展資本主義經濟,從而提高國內的生產力水平和本國商品的競爭力。然而,雖然德國可以暫時通過貿易保護的方式發展國內生產力,但是當國內市場生產能力大于消費能力時,就必須與英、法兩國爭奪世界市場,這種爭奪不管是以市場競爭的方式還是以戰爭的方式進行,都會對本國造成很大的影響。后來德國經濟崛起的過程伴隨著大量的戰爭,也印證了馬克思恩格斯對于德國國家命運的預測。李斯特的歷史觀是形而上學的,他只認識到發展資本主義經濟能夠促進生產力的發展,而沒有意識到當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就無法容納先前曾經促進過的生產力。他也沒有認識到,資本主義社會在它建立之初是促進生產力發展的,當生產力水平發展到使總生產能力大于總消費能力時,資本主義制度就逐漸喪失它的先進性,就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使生產力的發展路徑呈現出扭曲的狀態,周期爆發的經濟危機就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生產力扭曲發展的最好佐證。
雖然李斯特沒有認識到資本主義制度最終會走向它的反面,但是李斯特作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批判者,他的學說影響了日后資本主義世界的大國格局。在李斯特經濟學出現之前,英國和法國是資本主義國家的典范,與其國家綜合實力相適應的經濟學說是以斯密、李嘉圖和薩伊為代表的自由主義經濟學,而李斯特的經濟學開了國民經濟學的先河,他將經濟學的研究對象第一次鎖定于一個國家在特定的時期應該如何發展生產力和綜合國力,特別是外部有強大的競爭對手的歷史時期,如何使得本國不但要避免淪為他國的經濟附屬國,還要另辟蹊徑,建立本國完整的工業體系,在世界市場競爭的叢林中屹立不倒。正因為如此,李斯特去世之后,他的經濟學被德國、美國、日本和俄羅斯等國家相繼作為發展本國生產力的指導理論,可以說,李斯特的經濟學說對后世資本主義世界的大國格局產生了重大影響。[9]李斯特非常注重歷史的分析方法,他對經濟問題的研究不是從抽象的概念開始,而是從歷史發展的具體脈絡開始,這對后世經濟學的發展也產生了深遠影響,歷史學派的開創和傳承就是這種影響的表現。
當下,經濟學界正在探討如何建立和發展中國經濟學,為我國經濟實現跨越發展奠定理論基礎,李斯特開創的經濟學歷史學派對這個問題有借鑒意義。因為李斯特經濟學理論的研究對象是國家生產力,在這里經濟學的抽象理論和民族國家的實際情況實現了有機結合,能夠避免無條件地使用經濟學理論帶來的隱患。我國幾十年來的經濟發展歷史證明,盲目運用西方經濟學理論指導我國經濟改革會造成積弊,作為一個人口資源大國,我國不可能通過套用現成的經濟理論實現跨越發展,探索適合我國國情的經濟學理論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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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旭
F091.342
A
1005-2674(2016)08-055-06
2016-06-18
陳勇勤(1957-),男,四川宣漢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理論經濟學研究;楊麗麗(1988-),女,山西長治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理論經濟學研究。